招供
翌日一早,用过早饭后,霍无妄便带着徐尘散前去找寻今日休沐的郭县令。特意带去的,还有王集瑞的画像。
正堂内丫鬟端来茶水,三人缓缓落座。
霍无妄直接拿出画像,“郭县令可识得此人?”
他手肘撑在扶手上,将卷起的画像轻轻一甩。但纸张长久卷起收着,如今只这般甩了一下,画像弹开,又快速卷起。
画像只在眼前匆匆闪过,又再次合上。饶是如此,郭县令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画像上的人。
“王集瑞?”眸光从画像上挪到霍无妄面容上,郭县令问:“不知二位找他有何事?”
“此人正是王集瑞。如今药材一案查到了他身上,需得找他问几句话。”霍无妄看了眼站在郭县令身侧的丫鬟,手中画像往前一递。
丫鬟忙上前接下,转手给了郭县令。
“郭县令看仔细些,切莫认错了。”霍无妄道。
郭县令接过画像仔细端详起来,边看边点头,“绝不会认错,就是他!此人在八达县是出了名的游手好闲,整日里不是在赌坊就是在青楼。祖上也算富裕,给他留了块地,但他却从不务农。如今那块地杂草丛生,十分明显。前几年常有百姓前来状告此人,多是此人偷了他们的鸡丶或是其他吃的。”
手中画像收起,郭县令又皱起眉头。
“但此人这两年不知是从何处发了笔横财,如今盖了一座宅院,听闻还在霖州也买了宅院。近一年连纳四房妾,整日里饮酒作乐,鲜少出门。”
霍无妄和徐尘散对视一眼,二人不禁想到药材一案。
或许那笔横财,就是和药材有关!
徐尘散问:“郭县令可知此人住在何处?”
只要能找到他,这案子离真相大白也就不远了。
“自是知道。”
王集瑞的宅院距离郭宅远,即便骑马也需得近一个时辰。偏偏郭宅上下并无会骑马的下人,只得让霍无妄与徐尘散自行前往,郭县令特意将前往王宅的路线说的详细些。
等二人从正堂出来,便阔步往院门口去。途经西厢房门前时,霍无妄下意识往宋锦安所在的房屋看去。
用早饭时她便不曾来,嫣娘只说她是身子不便。后在霍无妄的追问下,方才知晓她是来了月事。
上一世她的月事素来不准,每每来月事便疼的死去活来,倒像是能要她半条命。
也不知今日如何?可会如上一世那般疼?
走在前面的徐尘散滔滔不绝的说个没完,无意间偏头,却没看见霍无妄的身影。他倏地回头,却见霍无妄不知何时竟止步於院内,墨眸盯着西厢房看。
徐尘散又折返回去,“你若是放心不下锦安妹妹,就去看她一眼。”
“罢了。”霍无妄双手背后往院门口走去,“先去找王集瑞,回来再说。”
徐尘散急忙跟上去,又将刚说过的话重覆一遍:“那日我等便想将客栈门撞开,将里面的马匹牵出来。但霍大哥不准,只说如此做不妥,有损声誉。今日去了,倘若那客栈仍旧紧闭房门,可如何是好?难不成就这么等着?”
霍无妄道:“将门撞开即可。”
“可霍大哥说——”
“声誉要紧还是那十几匹马要紧?”
霍无妄打断了徐尘散的话,强势的不容置疑。
徐尘散小跑着跟在他身侧,盯着霍无妄的侧脸看,直至此时才忍不住问:“你当真是霍二?莫不是假的吧?”
从昨日的言谈举止,到如今的干脆果断,这分明是换了个人。
就连他都快认不得霍无妄了!
冷漠幽深的眸光偏头看他,霍无妄唇角浮起一抹笑,可笑意却未及眼底,不答反问:“难道你还有别的法子?”
徐尘散摇头:“没有。”
除去破门而入一法,他唯一的法子便是派人偷偷爬进客栈后院,给那些马匹喂草料,免得饿着那些马。等日后客栈开门,再将马匹牵出来。
“若是传出去你我撞开客栈的门,到时候岂不是有损霍家和徐家的声誉?”徐尘散仍旧忧心。
霍无妄脸色沈了下来,嗓音不耐烦道:“杞人忧天。”
言尽於此,徐尘散也不敢再多说。
-
半个时辰后,霍无妄和徐尘散带着十几匹马回到郭宅,将马匹交给霍家派来的那些手下,二人又着急忙慌的骑马赶去王集瑞的住处。
路途远,等赶到时已然是午时。
才刚到了院门口,马匹还没栓好,便隐隐听见院内传来的动静:
“相公耍赖,定然是偷看了,否则怎会知道音儿藏在此处?”
“就是!音儿妹妹藏得最是隐秘,相公怎会这么快就找到她?”
“不算不算,再来一局!”
“既是要再来一局,就要难些才成。不如让相公蒙着眼找,如何?”
“好啊,我来给相公蒙上眼。”
……
院外,徐尘散拧着眉看向院门口,小声喃喃:“这难不成就是妻妾成群?”
语毕一道黑影从他身侧走过,阔步朝王宅院门去。
徐尘散急忙跟上。
等二人站在门前,却被门口的两个家丁拦下,“老爷有令,不见任何人。就算是郭县令来了也不成,除非是拿到确凿证据,需得他去衙门一趟。否则,统统赶出去。”
那二人甚至不曾问来者何人,说这话的语气倒像是比宫里最受宠的太监还要硬气。
霍无妄蓦然笑了,“倘若今日我非要闯进去呢?”
两个家丁对视一眼,同时看向霍无妄。
肉眼可见霍无妄高出他们一头,又格外的壮实。如铁般的臂膀倒像是能一手拎起一人,甚至是毫不费力。
其中一人壮了壮胆,看似硬气道:“你若是敢闯进去,那就只能让整个王宅所有的家丁都拿着家夥儿,来跟你过两招了。”
“噗——”
徐尘散当即笑喷了。
“还以为你二人能拦下他呢,原来竟是要请其他家丁前来动手。”
徐尘散双手抱臂看向这二人,轻轻摇着头,“既是如此,就去将那些家丁一并喊出来,我二人倒是能跟你们过两招。”
院门口传来的动静引起了王集瑞的注意。
他一把扯下才刚系好的布条,歪着头往门口看。隐约看见两个男子在门前,冲着身后的几个妾室轻轻摆手,又顺手将凌乱的衣领整了整。
几个妾室乖顺的回了后院,王集瑞则是从容的去了院门口。
远远地便问上一嗓子:“何事如此吵闹?”
门口家丁忙低下头,其中一人应:“来了两位公子。”
王集瑞在看到霍无妄面容的刹那,脚下顿了下,转瞬便又继续往门口走去。
虽是不易察觉,但霍无妄却是留意到此事。
——看来是认得他!
“二位前来,有事?”王集瑞眼底似狐般透着精光,快速将门前二人打量一遍,唇角弯了弯,装出一副好说话的模样。
“北境与西境药材一案,证人曾言见过你去大肆敛收药材,可有此事?”霍无妄问。
王集瑞顿时双眼一瞪,扭头笑了,“笑话!这等掉脑袋的大案,我王集瑞怎会冒险前去?你若说丢了只鸡丶丢了只鹅,我认下就是。如今这药材一案,我可不能认。”
“既如此,随我等前去衙门,与人证对质。”霍无妄道。
他始终冷漠的看着面前之人,眼底毫无波澜,倒像是早已将王集瑞视为一具死尸。
王集瑞在听闻要去衙门时,眉心皱起,唇角的笑再也维持不住,“二位莫不是问错人了?我王集瑞如今可是八达县鼎鼎有名的富商,家大业大的,怎会冒险做这等掉脑袋的事?”
“富商……”
霍无妄淡然的扫视着院内,“既是商贾,敢问王公子又是作何买卖的?”
王集瑞顿时没了话说。
“郭县令曾言你不过是这两年才赚了些银子,但如今瞧这宅院,王公子应该没少赚。”
站在一旁的徐尘散冷笑,“若非是为非富即贵之人大肆敛收药材,倒是真不知什么买卖能在两年内赚这些银子!”
即便门口还有两个家丁在,可却形同虚设。
至少在此刻是帮不上忙了!
王集瑞脸色乍青乍白,霍无妄眼睁睁的看着他脚下退了半步。
“你若说出幕后之人,兴许能逃过一劫!”霍无妄盯着他的双脚说。
可即便他如此说,王集瑞却还是在语毕之时转身就跑——
然而就在他双脚转动刹那,霍无妄已然冲上前,徐尘散紧随其后。
前者一把扯住王集瑞的后衣领,后者两手攥住两边家丁的衣领!
眨眼间,三人便都被擒住。
“公子饶命,我实在不知什么幕后之人,这药材一案也与小人无关啊!求公子放了小人吧!”王集瑞连连求饶。
奈何他漏洞太多,如今说此案与他无关,鬼都不信。
他双手从肩头背到身后,同时扯住后衣领,又弯下腰。
意图实在太过明显——
以双手之力为主,以拼命向前冲的力道为辅,意欲借两股力道强行扯回后衣领,
唯有如此才能挣脱霍无妄的魔爪。
但百密一疏,他拼命往前跑的刹那,霍无妄却突然松开了手。
本就前扑的身子,稳稳地朝着硬如石头的地面砸去!
“砰——”
闷响声听的两个家丁都忍不住眉心一颤,只觉那疼意好像是在他们身上。
徐尘散笑笑,“自讨苦吃。”
霍无妄慢悠悠的走上前,蹲下。
王集瑞艰难擡头,正巧对上那双盯着他看的墨眸。
一股温热从鼻中流出,他擡手抹去,见手上有血迹又匆匆拿衣袖蹭。
在霍无妄的目光下,他又强颜欢笑道:“我不过是想将衣领扯回来,这样也好前去吩咐丫鬟泡壶好茶来招待二位公子。”
他笑的都快要哭出来了,嗓音中带着哭腔,眼底也泛起泪花。
“茶就不必了,你只需说出幕后之人即可。”霍无妄顺手捡起地上一根巴掌长的木棍,抵在王集瑞的侧颈处。
他笑容阴冷,半阖的眼眸如毒蛇般盯着王集瑞。
“这几日时常手抖,若是一不留神在此时手抖,这木棍直接穿透王公子的脖颈,倒也有可能。”
“别丶别!小的这就说!”
王集瑞又抹了抹鼻血,顺势垂下的眼帘,眸底闪过狡黠。
他缓缓道:“是丶是一黑衣男子!他给了我银子,是他让我这么做的,我实在不知他是谁。”
语毕又擡起一手发誓。
“小的所言句句属实,不敢隐瞒。若是隐瞒,便让小的遭天打雷劈丶断子绝孙。”
敢发如此毒誓,换旁人早就信了。
但霍无妄却不曾将木棍收回,仍旧面无表情的盯着他,“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如实说来。”
王集瑞这次却不敢出声了。
徐尘散借此机会,索性再添一把火,“霍二你还跟他废什么话,直接取他性命,扔到荒郊野岭喂狼去!下手狠些,一击毙命,如同对待那几人一样!”
王集瑞被吓的脸色煞白,却仍旧是一字不发。
“还不说?”霍无妄眼底嗜血翻涌。
他故作不耐烦,一把将王集瑞的头摁在地上,另一手将木棍高高举起。
眼见木棍将要落下,王集瑞倒像是已然感觉到那木棍从脖颈穿过的疼。
锥心的疼!
他吓得大喊:“公子饶丶饶命!小的说丶小的全都说!是丶是国舅爷府中管家前来同小的说的此事,他还说此事是丶是五皇子命我等做的!”
他说的断断续续,但好在是清楚明白。
“还有呢?”
“啊?还有?”
王集瑞傻眼了,“小的就知道这么多,实在是没有了!”
霍无妄提醒一二:“你倒像是认识我。”
王集瑞恍然大悟,“那管家曾给小的看过公子的画像,还叮嘱小的若是遇见公子,断然不能将药材一案说出来,更不能供出五皇子。”
但如今为活命,那些能说的丶不能说的,全都已经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