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意
翌日,霍无妄醒来时只觉头疼欲裂。虽不记得昨夜发生了何事,但那朦胧的一幕,他却隐隐记得。
他忙低头看向身上。
衣衫还规规矩矩的穿着,只是长靴被脱下了,正摆放在床榻旁。
“安儿!”他下意识喊。
顾不得穿上长靴,直接掀了衾被往外冲去,打开门的刹那便大声喊:“安儿!”
语毕直接冲到宋锦安住的屋子,猛地推开门。
可屋内却空无一人,只剩下她的包袱。
他又匆忙往楼下去,慌乱中险些绊倒从楼梯上摔下来,幸而及时扶住扶手。
老板娘在听到动静后一瘸一拐的从后院出来,见霍无妄连长靴都不曾穿便下楼,急忙问:“公子有何事?”
“安儿呢?”他急切询问,不住的朝着门口张望。
他着急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丢了千两银子呢。连老板娘也是一怔,忍不住问:“公子只是在找宋姑娘?”
霍无妄不耐烦道:“人呢?”
老板娘噗的笑出声来,正要开口,宋锦安便从门口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几包药。擡眼看向霍无妄时,眸光缓缓下移,不自觉往他脚上去看。
长靴也没穿,此刻只穿了双罗袜。
冬日里他倒是真不怕冷。
“霍公子如此慌神,出了何事?难不成是天塌了?”宋锦安玩笑似的问。
顺手将手中药递给了老板娘。
老板娘也是个眼力劲的,接下药材后便一瘸一拐的往后院去了。
只剩下二人在,霍无妄看着她唇角勾起的笑,心里却更是没底,愈发觉得心慌。
“安儿,你……”喉间像是被堵住,连话也问不出来。
他慢慢垂下眼帘,眸光看向从长衫下露出来的一截罗袜,直至此时才察觉寒从脚起。
“先去楼上,晚些我将药给你端去。”宋锦安难得的温柔。
霍无妄险些以为他听错了,倏地擡眼望向她,迟了一瞬才问:“安儿……不生气了?”
宋锦安脸上笑意落下,不疾不徐道:“昨日师兄同我说了,你藏起那封信,定是怕我前去冒险行事。我细想一番,倒也确是如此。只是找到那封信时,我实在是怒火难压,才会那般气恼。”
她又轻轻叹口气,“你也知道,我最怕的便是师父有事。看到那封信,自是又气又怕,气你藏起了那封信,又怕师父当真出事。”
几句话说的霍无妄顿时松了口气。
至少她不生气了!
“安儿不必怕,此事我定会想法子救下江太医,绝不会让她有事。”
他又往前走上两步,止步於距离她只有一步远的地方,“藏信一举,绝无下次。安儿若是还生气,只管打我一顿,我定不还手。”
许是昨日宋锦安之举当真吓着他,才会让他在酒醒后仍旧甘愿放下身段。
宋锦安蓦然笑了声,“打就不必了,只要绝无下次就好。不过师父一事,我需得尽早入京。你解毒一事,还是请师兄随你一同前往吧。”
“安儿不必入京,江太医一事我去。”
“不成,此事还牵连到宋家和长姐。况且这几日便是母亲的忌日了,往年不曾回去倒也算了,但如今又出这事,我自是要前去京城一趟。”
她说的有理有据,就连霍无妄也不好再拦她。
只是想到陈安宁所叮嘱一事,终究是让他心中难安。可眼下这情形,怕是当真拦不住她入京了。
霍无妄沈思片刻才道:“既是如此,我随安儿一同入京。”
只要他在,定然能护宋锦安周全!
宋锦安嗯了声,偏头往后院看去,“你风寒未愈,先回去歇息。等汤药煎好,我给你端去。”
锦袄上的毛领足以遮住她的脖颈,但此刻略微一偏头,便露出了脖颈处的一抹红。
淡淡的红,却分外显眼。
霍无妄看得清楚,不禁想起昨夜一事。
他昨夜只觉像是回到上一世了,仍旧记得吃醉酒后是安儿将他接回去。回到二人的屋子后,他肆无忌惮的动手动脚,却被多番推拒。
依稀记得像是点了盏烛火,除此以外别的他却记不得了。就连她脖颈处为何会有这抹红,也全然不记得。
眼见宋锦安要往后院去,霍无妄急忙拉住她的手腕。
不料却正巧拉住她手上的那只手,宋锦安登时皱起眉,“嘶”了一声!
吓得霍无妄赶忙松手,“安儿,我……”
他慌了神,连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满眼愧疚的看向她的手臂。
“不打紧,只是轻伤。”宋锦安道。
闻言霍无妄才将眸光从手臂挪到她脸上,“安儿日后万不可再如此行事,昨日你合该在我这手臂上划上一刀。总好过在你手臂上划一刀。”
倘若真在霍无妄的手臂上划一刀,只怕他还是不会松手!如今霍无妄的性子,她实在太清楚了!宋锦安心下腹诽,面上却含笑不语。
霍无妄见她神色不对,自是不再旧事重提,又问:“安儿脖颈上的那抹红是……”
不等他说完宋锦安便擡手将衣领往上拉了拉,彻底遮住了脖颈。可耳根却微微泛红,双眸似心虚般看向别处。
“昨日被一虫子咬了,痒得厉害,挠几下也就红了。”
可她这幅样子在霍无妄看来,全然是在撒谎。
“我去煎药。”丢下这话宋锦安便往后院去,如同是落荒而逃。
霍无妄正欲跟上去,可连长靴都不曾穿,实在有失体统,倒也不曾跟上。
只是心下懊恼:早知昨夜会如此,他定不会吃那么多酒,也好清醒的知道都做了何事。
可惜!可惜了!
他缓步朝着楼上去,唇角不自觉的扬起。
可彼时正坐在泥炉前扇火的宋锦安,却是脸色冷沈,全无笑意。盯着炉中的小火出神,全然不曾听见老板娘同她说的话。
半晌也没听见她应话,老板娘歪头看她,这才拔高嗓门:“宋姑娘?”
宋锦安回过身,倏地回头看向正在切菜的老板娘,“何事?”
老板娘笑笑,又接着低头切菜,“倒是也没什么事,只是在问你与那位霍公子,究竟是何关系?瞧着倒像是夫妻。但真若是夫妻,大抵也不会住两个屋子。”
闻言宋锦安缓缓收回眸光,轻轻扇着炉火,想了片刻才答:“我与他算是兄妹。”
“兄妹?”老板娘不可置信的看向她的背影,“可他昨夜怎么……”
“昨夜他吃醉了酒,胡言乱语,自是不可信。”
老板娘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虽仍旧觉得怪异,但宋锦安都如此说了,她自是也不能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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煎好汤药,先是给孟祯端去一碗,随后才给霍无妄送去。
汤药放在案几上,霍无妄却先开了口,“江太医一事,我自有法子救她。但此事安儿不可插手,免得被牵连。”
“你若能救她,我自是也不愿插手。”
宋锦安去到半开着的小窗前,往外瞧一眼,顺手关上窗子。
“你病还没好,不可吹风,免得再受风寒。”
霍无妄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宋锦安回身就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容近在眼前,顿时惊得脸色煞白。
慌张仅仅在脸上一闪而过,转而便又弯了弯唇角。
但即便如此,霍无妄也不曾错过她神色中的异样,正欲问她可是怕他。可宋锦安却先开了口,“快将汤药喝下,免得凉了。”
她擡手推着他的胸膛,试图从他眼前绕过。
可她的力道本就不如霍无妄的大,此刻手臂的伤还没好,自是也不敢用力。
好在此时的霍无妄倒是并非刻意拦她,她轻而易举的从他眼前走过。只是没走出两步,就听他柔声道:“安儿,让我看看你的伤。好不好?”
闻言宋锦安忙将手臂挪至身前,语气轻松道:“不打紧,好了大半,过两日也就全好了。”
可她越是这般遮遮掩掩,霍无妄就越是不信。
“让我看看。”
宋锦安皱起眉回头看他,面露不悦,“这伤不打紧,你且将那药喝了。”
如今宋锦安的怒气才刚消下去,霍无妄自是也不愿再惹她气恼。只得听她的,却还不忘叮嘱:“安儿身上有伤,定要多留意。”
语毕才不情不愿的端起汤药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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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宋锦安将空碗拿走去了楼下洗净,这才回了她的屋子歇息片刻。看着手臂上的绢帛,慢条斯理的拆下来。
细长的伤只剩如线一般的疤痕,伤口近乎长好,又浅又细的伤口自是也不会留疤。
再过两日定然也就好了。
楼下隐隐约约传来铜铃声,宋锦安偏头往小窗看了眼。只等是途径此地的,忙将绢帛再次缠好。
可不多时楼下就忽地传来一声喊:“夫人,我回来了!”
是这客栈掌柜的声音!
宋锦安顿时一怔,不禁好奇这掌柜的到底去帮霍无妄做何事了。
但她还不曾开门出去,就听隔壁屋子的门似是打开了,熟悉的脚步声从她的门口经过,直奔楼梯口。
直到此时才从楼下传来一道十分熟悉的嗓音:“霍二,你命此人前去请我前来,究竟有何要紧事?”
是徐家长子徐尘缘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