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命
“钱旻?”徐尘散登时惊呼,“宰相大人身边的那位红人?”
徐尘散不可置信的望向霍无妄,见他似是不像在开玩笑,转而又看向宋锦安。
若是以往,他听这话定是要当即反驳,笃定宋锦安绝不会认识钱旻。可如今的宋锦安却早已今非昔比,徐尘散一时也捉摸不透此事是真是假。
“锦安妹妹难不成当真与那钱旻……认识?”徐尘散问的小心翼翼。
宋锦安迎上霍无妄的眸光,却蓦然笑了出来,“霍二哥无缘无故的说出这话,可有证据?”
自是无凭无据。
霍无妄唇角紧抿,偏头看向徐尘散。
可徐尘散却并未明白他是何意,他索性直截了当的说出来:“徐三先回去。”
闻言徐尘散只得先行回了院子,却还是一步三回头的看向那二人,实在是好奇宋锦安与钱旻是否认识。
直到他进了院子,霍无妄突然放软嗓音,“安儿,我知你入京有事,但那些事可交於我。我来做,你无需再如此劳心费神。”
他显然是想哄着宋锦安说出此次入京究竟有何事,但偏偏如今的宋锦安没那么好哄。
“霍二哥此时该想着天亮后入宫覆命一事,眼下药材一案最是要紧。”宋锦安眉眼间透着股凌厉,语气更是带着几分沈重。
她终究不愿如实相告,大抵是不信他!霍无妄心下暗道。
二人之间分明不过两拳之隔,可此时霍无妄却只觉像是隔了千山万水。
静谧良久,他最终还是妥协,“明日一早,安儿前来霍宅,宅中家丁任由安儿差遣。但只有一点,倘若遇险,安儿务必以自保为先。”
宋锦安蓦然笑了出来,“我不过是要找陈将军罢了,何来的危险?”
许是霍无妄的妥协,反倒让她松了口气。
至少人是借到了。
但思及天亮入宫一事,宋锦安脸上笑意又顿时消散,忍不住叮嘱:“明日入宫,务必小心行事,万不可……”
话没说完就被霍无妄揽入怀中,横在腰间的结实臂膀一再收紧,宋锦安却僵硬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双手亦是僵在空中。
“安儿。”
温柔嗓音在耳边响起,却不知为何,宋锦安竟从中听出一丝苦涩。
她双手鬼使神差的放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倒像是在安慰。
等反应过来她究竟在做什么时,宋锦安又忙将手擡起,带着几分慌张道:“男女授受不亲,况且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霍二哥快放开我。”
霍无妄低笑一声,“如此说来,倘若并非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我倒是可以对安儿为所欲为了?”
这个登徒子,又乱想!
宋锦安猛地推开他,没好气道:“霍二哥还是先想想入宫覆命一事吧。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语毕转身就走,鹅黄色衣裙在夜色下空留背影。
随着那抹背影越来越远,霍无妄唇角的笑也愈来愈淡。
即便霍无妄不知宋锦安究竟是要做什么,但也隐隐猜到她多数是要对太子和宰相出手。
或许,陈安宁亦是要对这二人出手!
-
天色初亮,霍家兄弟二人便往宫门口赶去。
途中还遇见了宋源与宰相赵永盛,但不同的是这二人乘马车前往宫门前,霍家兄弟却是骑马前去。
直到宫门口,四人才各自下马下车。
赵永盛在看到霍无妄手中所拿的账簿时,弯了弯唇角,豆大的眼眸一瞬不转的盯着那账簿看。
“本官还以为霍小将军还需两个月才能将此案查明呢,没想到年前竟能入宫覆命了。看来当初本官举荐霍小将军前去查此案,倒是没看错人。”
“赵大人混迹官场多年,早已生的一副火眼金睛,识人用人自是不必说。不过奉劝赵大人一句,”霍无妄冷冷的看向他,唇角浮起嘲弄笑意,“小心引火烧身。”
他近乎高出赵永盛一头,此刻眸光下压,压迫感十足。
赵永盛看着面前之人,不知为何,总觉他与两个多月前离开京城的霍无妄,仿佛不像是同一个人了。
尤其是浑身上下近乎溢出来的戾气,盯着他看时如同一头猛兽,恨不能将他撕吃了。
即便是面对几位皇子,赵永盛也从不曾心生惧意,可如今仅仅是看着霍无妄,便只觉心惊胆战,倒像是置身於满地毒蛇的无人之境。
毛骨悚然。
他不禁吞了下口水,面上仍旧竭力维持着淡然,“多谢霍小将军提醒,本官定会多加小心。”
随着越来越多的官员聚集,到了时辰,宫门也缓缓打开,文武百官有序步入皇宫。
周公公早已在此等候,在看到霍无妄时,便迎上前去,“传陛下口谕,命霍小将军前去养心殿。”
百官循声看向周公公,又看了看霍无妄,心思各异。
霍无忧拍了下他的肩膀,低声叮嘱:“慎言。”
霍无妄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便随着周公公一同前往养心殿。
路上周公公还特意叮嘱,“昨日霍大人特意命人前来传话,言说今日霍小将军要入宫覆命,陛下心中挂念这药材一案,彻夜未眠。霍小将军等会儿可务必谨慎答话,免得惊了陛下,惹得圣体欠安。”
二人走在偌大的皇宫,所过之处宫女太监皆是弯腰行礼。
霍无妄面无表情的跟在周公公的身侧,听这话半晌才接了一句:“此案,只怕还是会让陛下气的圣体欠安。”
闻言周公公顿时止步,不可置信的看向霍无妄。
但看着霍无妄身后背着的包袱鼓鼓囊囊的,他又缓缓收回目光,带着几分无奈道:“看来是牵扯到不该牵扯的人了。”
到底是在宫里几十年了,周公公最擅察言观色。
他轻声叹气,又接着往养心殿走,“既是如此,霍小将军只管说吧。实在不成,命江太医前来养心殿门前守着就是。”
听他提及江太医,霍无妄不由得指尖蜷起,稍稍一握又再次松开。
迟早是要走到这一步,如今也只得搏一搏了!
-
养心殿。
霍无妄随着周公公一同进入后,上前两步屈膝跪下,“微臣参见陛下。”
“起来吧。”不怒自威的嗓音自头顶落下。
霍无妄缓缓起身,解开背上的包袱,双手呈上,“此乃药材一案的证据之一。”
皇上看着十几本账簿,面色阴沈。周公公忙走上前去,双手接下放在皇上面前的案几上。
随即霍无妄又从衣袖中拿出那封沾了血迹的信,但这次却并未将信呈上。
“药材一案从北境查到西境,微臣起初以为此案定是奸商所为,无非是图个钱财。可在查案之时,却接连有人前来对微臣下死手,至今微臣带去的六名侍卫仍旧下落不明。”
“直到微臣无意中救下福鹿县李塘村的村民李药,才从此人口中得知,药材一案……”
他突然顿住,略作迟疑方才继续说:“药材一案与皇室有关。”
此话一出,皇上虽仍旧是面不改色,但搭在两侧扶手上的手却在暗自收紧。
墨眸划过案几上的账簿,随手拿起一本翻看,威严嗓音响起:“继续说。”
“据李药所言,那些前去村子里收药材的商贾,皆是听命於人,且其中有人是从霖州前往珣州收药材。於是,微臣便让李药将那些商贾的面相一一道来,又请来画师,将那些商贾的模样画出来。”
“自此微臣才带人前往霖州,后经霖州知府协助,查到了其中一名商贾,王集瑞。”
说到这,霍无妄从衣袖中拿出王集瑞的画像,双手呈上。
周公公上前将画像接下,双手展平,方才放在案几上。
皇上扫了一眼画像上的人,压着嗓子道:“继续。”
“王集瑞本是不能八达县一游手好闲的地痞,但这两年却不知从何处得了一笔横财。微臣带人前往八达县,经八达县县令郭大人协助,找到此人,又从此人口中逼问出他确实曾下乡收过药材,却是听从了国舅爷宅中张管家的吩咐。”
闻言皇上擡眼看向霍无妄,“国舅爷?”
“八达县的杜国舅爷,乃是舒贵妃的兄长。”霍无妄弯腰道。
养心殿内陡然一静,皇上看着面前的几样证据,陡然笑出声来,“倒是朕小瞧了此案,没想到竟查到了朕的后宫身上。”
他显然是以为此案查到此,便是真相了。
“陛下!”
霍无妄拱手一揖,腰也弯的更狠,“倘若此案到此为止便是真相,微臣只怕早几日便回京覆命了。”
皇上双眼一眯,透着几分危险,“不是舒贵妃和国舅爷?”
霍无妄道:“国舅爷宅中虽有大量药材,但他却并不知情。此事乃是其宅中张管家一手安排,为的就是陷害国舅爷和五皇子。”
陷害皇子这等天大的罪,世间没几个人敢做!
皇上放下手中账簿,看着面前的所有证据,心中已猜出七八成。
“李药在将所有真相如实相告之后,其妻子却在深夜惨遭杀害。动手之人临走掉落了这封信,正好被李药捡起。”霍无妄呈上手中染血的信。
周公公上前接下,指尖却忍不住发颤,正要放在案几上,却被一只大手先一步接下来。
两指抽出信封中的信纸,展开后看着信上所写,面上冷若幽潭,倒像是夏日里暴雨来前的天空。
“难怪此案接连派去几个钦差,都不曾被查明。如今看来,并非是查不清,只怕是不敢查吧。”皇上将手中的信猛地排在案几上。
“砰——”
一声巨响,养心殿内外跪倒一片。
霍无妄也不例外,却还是壮着胆子继续说:“此案的人证有商贾王集瑞丶国舅爷宅中的张管家丶还有福鹿县的李药。但李药尚且还有两个孩子放不下,微臣擅作主张,让其暂且先去了霍家。另外两名证人,皆被微臣带入京城。”
他有条不紊的将此案娓娓道来,人证物证惧在。
纵然陛下不愿相信这件边疆案件的真相,可此刻也不得不信了。
看着案上的每一样证据,他却单手扶额,“佑北将军查案有功,赏……”
他忽地一顿,擡眼看向跪在地上的霍无妄,此刻连嗓音都显得格外疲惫,“佑北将军有何想要的封赏?倘若有,只管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