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图
天色渐晚,霍无妄倚靠在霍宅门前,双目无神的看向胡同口。
直到看见一人身披斗篷而来,身侧还跟着徐尘散,他才缓步朝着那二人走去。
徐尘散谨慎的回头看去,生怕有人跟着。见没有其他人跟来,方才小声道:“江太医既是请来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宋锦安不曾言明究竟要救谁,徐尘散唯一能做的便是将人请来。
别的他倒是无能为力。
霍无妄摆摆手,示意徐尘散先回霍宅,一言不发便朝着胡同口走去。
江以绥也识趣的跟上去,只留下徐尘散还在原地看着那二人,好奇的嘟囔:“也不知到底要去救何人。”
简直像是在跟他打哑谜!
“徐三。”霍无忧不知何时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徐尘散倏地回头,“霍大哥,怎么了?”
霍无忧看向胡同口,眸光沈了沈,“年关将至,你不打算回徐家?”
许是这些时日的事情太多,徐尘散都险些忘了过年一事了。但如今被霍无忧问及,他反而更是烦忧。
纵然药材一案倒也算是水落石出了,甚至也已覆命。可皇上命霍无妄不得将此事传出去,倒是让三人心中都如同扎了根刺。
实在是难受。
仿佛这件事还不算结束。
徐尘散擡眼看他,沈思一瞬后道:“霍二应当也是要回北境霍家过年的,还有锦安妹妹!她定然也是要回去的!若是要回去,我三人可一起回去!”
这几年霍无忧都不曾回到北境霍宅过年,今年也不例外,只得留在京城。
“等霍二回来,你二人商量一番。若是要回去,需得尽早启程,带上三妹一同回去。”霍无忧缓缓转过身朝着院子走去,“日后你三人还是少来京城吧。”
徐尘散跟在他身后,听这话倏地擡眼看向他的背影,但张了张嘴终究没问出来。
京城局势覆杂,稍不留神便会落入他人陷阱。若是他三人离开,霍无忧倒也不会再分心。
他半晌才嗯了声,“记下了。”
-
江以绥随着霍无妄一同去了破旧小院,从踏入正堂的刹那,一股浓重血腥味扑面而来。
尽管江以绥是太医,但如此罕见的浓重血腥味,还是令她心下一紧。
等霍无妄拿出火折子点燃烛火,她才看清床榻上的男子脸色惨白中泛着乌青,急促的喘气倒像是极度缺水的鱼。
泛乌的唇色此时早已干的不成样子。
江以绥不曾多问一句,忙放下药箱上前去诊脉。霍无妄抱臂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看着榻上的呼延霂。
直到收回手,江以绥才匆匆去打开药箱,拿出里面的药和银针。无意间擡眸看到另一张案几上放着的几包药,她又小跑着去拿。
打开后忙去烛火旁,一一辨认其中的药材。
可眉头也随着看清那些药材而越皱越紧。
“佑北将军可知此人是中了何毒?又是何人给他下的毒?”江以绥问。
烛火映照,平白为霍无妄添了几分柔和。他缓缓伸出手,“江太医不如也为我把把脉。”
江以绥满脸疑惑不解,但还是在迟疑一瞬后擡手搭脉。
随着脉搏的跳动,霍无妄也慢悠悠的开口:“如若所猜不错,此人所中的毒,多数也是安儿所制。实不相瞒,我体内的毒亦是安儿所制。”
“安儿?!”
江以绥倏地瞪大了眼看他,震惊无比,“她怎会制毒?”
霍无妄半阖着眼,缓缓收回了手,眸光从始至终都狐疑地盯着她。
他还以为江以绥知道宋锦安会制毒,才会将此事告诉她。
可如若江以绥不知此事,宋锦安制毒又是跟谁学的?
“难道江太医不知安儿会制毒?”他问。
江以绥面上浮现一层薄怒,不由得冷笑,“佑北将军难道以为我会制毒?江某人乃是宫中太医,若是制毒这等的污蔑之言传入宫中,到时我纵然有九条命也难活下来!”
霍无妄低垂下眼帘,眸光一瞥,看向床榻上的呼延霂。
心下愈发好奇宋锦安制毒是跟何人学的。
“江太医先救人吧,此事日后我定会找安儿问个清楚。”他道。
江以绥亦是满腹疑惑,但眼下宋锦安不在,她纵是好奇也只得先救人。
幸而此处还有泥炉和药罐,江以绥为呼延霂施针后,便匆忙为其煎药。足足半个时辰,才喂呼延霂服下汤药。
呼延霂也逐渐清醒,看到今日并非是宋锦安前来,有气无力的问:“宋姑娘呢?”
“她——”
“她身子不适,过几日再来。”
江以绥才刚吐出一个字,就被霍无妄打断了话。
呼延霂也不曾多问,微微点头,“想必是这几日前来为我煎药才病了,这几日好生歇息,等过几日我身子好些,到时还需得再见她一面。”
至少揪出眼线丶送他回朔北一事,还需宋锦安在场才成……
“吱!”
不易察觉的一声响,却让霍无妄倏地看向门口。
没风,门却响了,怪哉。
但正是夜间,外面漆黑一片,即便有人影也难看见。
他快步走出去,朝着院门口去了,不料才刚走近就看到门前有一人在——
此人头戴玉簪,着墨色长袍。站在门前,右手拄着拐杖。
才刚走近霍无妄便闻到一股刺鼻的香味,倒像是胭脂水粉的味。随着他的靠近,门口的男子唇角的笑意也愈来愈浓。
但眸光却是盯着霍无妄腰间荷包看。
“途经此地,见院门没关,还以为是无人住的破院。”他冲着霍无妄抱拳,“既是有人住,自是不便借宿在此。打扰了。”
语毕他便转过身,拄着拐杖就要下台阶。
可霍无妄却突然开口:“公子瞧着倒不像是住不起客栈之人。”
即便是夜色下,但也隐约能看出来此人身上的衣袍料子上乘。况且一身的胭脂水粉的香味,倒像是久留於女子之间,如此又怎会没有去处?
偏偏要来这破院借宿!
闻言男子一步都不曾跨出,脊背挺直的站在原地,漫不经心的笑笑,“只是看着不像罢了,但却实在是囊中羞涩。”
他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下台阶,这次霍无妄倒是不曾再拦他。
直到此人走远,霍无妄才将门关上,转身折返回正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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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无妄与江以绥一同离开了破院,走过闹市,进入一条条胡同后,四周顿时静了下来。
“江太医还要留在宫中做太医?”霍无妄语气不算和善,甚至带着几分质问。
江以绥吞了下口水,双手拉紧药箱的带子,犹犹豫豫道:“是有此意。”
她自幼学医,毕生只想留在宫中做个太医,日后也好名留青史。
如今宋宅既是倒了,她倒是还在继续留在宫中了!
可霍无妄却在听闻此言后顿时笑了出来,“既是要留在宫中做太医,他日倘若江太医再遇险境,还是自己想法子吧,莫要让安儿为你挂心。”
江以绥惊愕扭头看他,“佑北将军知道我是……”
后面的话终是没敢说出来,生怕隔墙有耳。
“知道。”霍无妄道。
江以绥慢慢低下头,唇角紧收。
江家世代行医,但以往从不曾出过一位太医,所以江家那些长辈才会在一再的教江家子孙,他日定要入宫做太医。
幼时也常常有人如此跟她说。
至今她仍觉得留在宫中做太医,乃是天下郎中毕生所愿。
“我既入宫做了太医,便不会轻易离开。”
江以绥纵然察觉霍无妄周身都散着股怒气,但她仍旧要如此说,“自古读书人盼着中状元丶做大官。行医者除了治病救人,亦是也想往上爬一爬。”
“倘若江太医继续留在宫中,会丢了性命,甚至还会被满门抄斩呢?”霍无妄问。
她紧抿着唇角,却一言不发。
霍无妄嗤笑一声:“险些忘了,江太医与江宅那些人,算是仇人。不过江太医好似还有四个姐姐,不知她们可知江太医入宫做太医一事?”
“自是知道。”江以绥直截了当道。
霍无妄含笑点头,“看来江太医的四位姐姐都应允了此事,否则江太医也不会如此冒险。”
这次江以绥没再开口,只是低着头往前走。直到霍无妄将她送回去,二人站在一处小院门前止步。
“这两日安儿怕是难从狱中出来,只能有劳江太医前去那处宅院治病救人。此人是安儿叮嘱要救的,断然不能在她入狱的这几日断了气。”霍无妄道。
江以绥僵硬的点头,见霍无妄双脚转动,她才擡头看去。
眼见霍无妄要走,她又慢吞吞的问:“佑北将军既是中了毒,需得尽早解毒才行。否则日后即便解毒,也会有损五脏六腑。”
“江太医能解此毒?”霍无妄回头。
江以绥迟疑片刻道:“解毒并非易事。若是佑北将军信得过,江某愿意一试。”
但如今宋家和药材一案如同两个大石头压在霍无妄的心头,他倒是无心试着解毒,“罢了,过些时日解毒也不迟。”
语毕转身欲走,但又像是忽地想起一事,拧着眉看向江以绥。
夜色下,他眸底藏匿月色,满是希冀的看着江以绥。却又谨慎望向四周,见并无他人才低声道:“这世间可有男子服用的避子汤?最好是服下后,一生都不会有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