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直到翌日中午,二人才回到霍家。
只是她头戴帷帽,霍宅上下倒是不曾认出来。
徐尘散听下人说霍无妄回来了,出门时见他与一女子同乘马匹时,也不曾认出那人是谁。只觉疑惑,尤其是看到霍无妄脸上压都压不下的笑时。
“出去一趟,这小子怎么像变了个人?”徐尘散嘟囔。
直到破竹停在霍宅门前,霍无妄才翻身下马,却转而冲着宋锦安伸出了手。
“慢些。”他柔声道。
徐尘散简直像见了鬼一样盯着他看,“你……你当真是霍二?”
霍无妄睨他一眼,“你说呢?”
闻言徐尘散却是眸光一转,看向头戴帷帽的女子,不由得轻声叹气,“罢了,锦安妹妹若是还在,定然会盼着你能早日成亲,也省的你总惦念她。”
话虽如此,可霍无妄如今当真带回一个女子,徐尘散却又觉得心中五味杂陈。
倒像是对不住宋锦安似的……
“徐三哥所言极是,我确是盼着他能早日成亲。”
熟悉嗓音突然从帷帽下传来,徐尘散顿时双目一睁,险些以为是他听错了。
“你丶你唤我徐三哥?”
整个大祁也唯有宋锦安会如此唤他。
徐尘散不禁红了眼,“若是锦安妹妹还在的话,她定然是……”
嗓音戛然而止,徐尘散突然反应过来。
“不对!你丶你盼着霍二早日成亲?你为何盼着霍二早日成亲?”徐尘散一时傻了眼。
就在他诧异之时,宋锦安慢慢取下帷帽。
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容出现在眼前,徐尘散惊得双目眨也不眨一下,难以置信的盯着她。
直到眼底泛起泪花,他才突然看向霍无妄,“你从哪儿找来跟锦安妹妹这么像的姑娘啊?这简直能以假乱真了!”
宋锦安半笑着解释,“徐三哥,我就是锦安,我没死。”
门口两个家丁听这话错愕对视,二人同时朝着院内跑去。
“宋锦安?!”
徐尘散突然大喊,“真的是你?锦安妹妹你真的没死?”
他激动上前,双手突然搭在宋锦安肩上,正要将人抱在怀里,却被一人猛地摁住头,强行将二人拉开。
霍无妄将人护在身后,面无表情的看着徐尘散,“别动手动脚。”
徐尘散索性扑在他怀里放声大哭起来,“霍二你小子真是好福气,锦安妹妹竟然没死,你以后岂不是真能娶她了?真是太好了!”
他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硬是往霍无妄身上蹭。
霍无妄嫌弃撇嘴,双手举起不碰他,“徐三,放手。”
站在二人身后的宋锦安含笑转身进了院内。
见状霍无妄一把推开徐尘散,急忙追进去,“安儿可还记得昨夜答应过我的事?”
徐尘散跟在后面,“锦安妹妹答应你什么事了?”
走在前面的宋锦安只觉双耳发烫,即便记得清清楚楚,却还是嘴硬:“不记得。”
等霍大将军与江以绥从后院出来,迎面就遇上了三人。
在看到宋锦安的刹那,饶是征战沙场的霍大将军也忍不住双目泛红,擡手抹了抹眼角,“安儿,真的是你?”
宋锦安自知愧对霍家,满脸愧疚低下了头,“安儿让姨母姨丈失望了。”
“这是哪里话,你只要活着就好!”
霍大将军走上前去,将宋锦安仔仔细细打量一遍,“瘦了,定是吃了不少苦。”
他转过头看向站在宋锦安身侧的霍无妄,登时眉眼一横,“还不快去吩咐厨房,多做些安儿爱吃的!快去!”
霍无妄纵然不舍离开,但好歹人已经带回来了,想必也并无大碍。
他依依不舍的去了厨房,临走还不忘将徐尘散也一并拉了去。
徐尘散边走边说:“你非带上我做什么?不过是一句话而已,你前来说就是了。”
“怕你对安儿动手动脚!”霍无妄毫不客气道。
但二人离开后,霍大将军就带着宋锦安去了后院,直奔霍夫人所在的屋子。江以绥也跟在二人身后,一并跟去。
跨进屋子的刹那,扑面而来的药味顿时令宋锦安皱起眉。
屏风后,床榻上的霍夫人听到动静后有气无力问:“是江郎中吗?”
“夫人!”
霍大将军拍了拍宋锦安的肩,示意她莫要上前,随即便阔步朝着床榻走去,“夫人今日觉得如何?”
他扶着霍夫人慢慢坐起身。
霍夫人虚弱的咳几声,连说话好似也需得用尽全身力气,“好多了。”
嘴上虽这般说,可她又接连咳几声,没想到竟咳出了血。
正巧咳在了帕子上,本想攥在手心里,不料却被霍大将军看出端倪,当即从她手中拿过帕子,顿时惊呼:“夫人怎么咳血了!”
江以绥和宋锦安听这话直奔屏风后。
宋锦安在看到那张手帕时,豆大的泪珠不断落下,提起衣裙噗通跪下。
“姨母,”她哭喊着,“是安儿回来晚了。”
她至今仍旧不悔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但也心怀愧疚。
万事难两全,她也没法子。
至少霍家的养育之恩,她这辈子是还不清的。
霍夫人见跪在地上的是宋锦安,手掌不受控的颤抖,轻轻抚上她的脸,“安儿,是你吗?我丶我不是在做梦吧?”
她笑着泪水便落了下来。
掌心传来的温热,更是让她难以置信。
“真的是安儿,安儿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霍大将军捏了捏手中帕子,擡眼看向江以绥,迟疑一瞬才将锦帕递上前去。
二人识趣的一并走了出去,又将房门关上。
江以绥低声道:“霍夫人本就是心病,忧思成疾。如今北境既然不再打仗,安儿也回来了,或许霍夫人这身子骨能好起来。只是……”
她迟疑一瞬,又朝着身后的房门看去。
“只是不知何时能好。”
或许也未必能好起来!但这话江以绥终究没敢说出口。
霍大将军心中明白,听到屋内传来的动静,他不禁长长的叹了口气,“安儿能活着回来,对夫人而言便是天赐的良药。”
二人从后院出来,正巧迎面碰上霍无妄和徐尘散。
霍大将军又一改片刻前的无奈,反倒是眉目严肃道:“封赏在即,你二人速速入京,不可耽搁了大事。”
可霍无妄才刚找到宋锦安,自是不愿与她分开。
“带上安儿,一道入京。”他片刻也不愿与她分开,免得等他回来,宋锦安又不见了。
到时候纵然他坐上北境大将军之位,又能如何?
倒不如有安儿相伴!
“胡闹!”
霍大将军负手而立,拉拢的眼皮却更显得双目凶狠,“两年前安儿好不容易才从京城中逃出来,如今你要带她入京,这岂不是羊入虎口?”
“两年前是周公公派人将她救出来的。”
一语惊起千层浪,霍大将军与江以绥登时楞住。
就连徐尘散也觉分外疑惑,“周公公?他怎敢做出这事?”
“周公公没胆子做这事,但他身后有人敢。”霍无妄想起两年前的那场大火,如今方才觉得那火势怪异。
倒像是烧的太是时候。
以至於殷大将军即便想找五皇子算账,最终也只能拿那些尸骨出气。
但即便霍无妄话说到这个份上,霍大将军仍旧坚持:“安儿才刚回来,还是让她留在霍家,好好陪陪你母亲。”
他搬出霍夫人来,霍无妄便没了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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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霍夫人难得的去膳厅用饭,气色瞧着也好了许多。
霍大将军更是高兴,比往里多吃了些。但纵然是在饭桌上,也不忘提及让霍无妄和徐尘散尽早入京一事。
直到饭后,几人各自回屋,霍无妄才刚跨进屋子就看到正对着门口的牌位。
两年前还以为宋锦安当真是离世了,霍家为其办了后事,甚至连牌位都刻了。
他快步上前,一把拿起那牌位就朝着厨房走去,“把这牌位烧了,晦气!”说完直接把牌位撂在烧火丫鬟面前。
丫鬟应了声是,霍无妄匆匆离开。
不料宋锦安正巧从后院走来,见霍无妄从厨房出来,一时好奇走了进去。才刚进去就看到丫鬟手中的牌位,顿时心下了然。
牌位都刻了,看来是真以为她不在人世了。
只是谁也没想到,她竟然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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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宋锦安睡的昏昏沈沈间,只觉脊背发烫。
她才刚要翻身,却发觉怎么都动弹不得。困意顿消,喃喃着问:“霍二哥可知这是何处?”
“霍家。”霍无妄将她死死地困在怀里,“可你不在,我睡不好。”
没她在,总觉得她像是又一次消失了。
知道此次入京不能带她一同前往,霍无妄忍不住道:“安儿,你在霍家等我回来。等我向陛下求得一道圣旨,就回来娶你。”
宋锦安拍了拍他的手背,霍无妄顿时明白,略微松开些。
她转身面对他,虽还困的睁不开眼,却不忘劝他:“不可前去求陛下赐婚。东宫一事纵然都在传是虞芷姑娘动手杀了前太子,可东宫下人太多,大抵有不少人知道动手之人并非是虞芷姑娘,而是我。”
“你若求陛下赐婚,此事再被翻出来,只会更麻烦。”
霍无妄只得打消求陛下赐婚的念头。
他紧了紧双臂,仍旧是不放心,“安儿定要留在霍家等我,等我回来娶你。”
缩在他怀里的宋锦安低笑,轻嗯一声,“知道了。”
只是衾被下,她双手却不老实的四处惹火,起初霍无妄还以为她是无意的,可随着两只小手搭上他的腰封,他登时倒抽口凉气,一把摁住那两只手。
他压抑着体内欲.火,低沈喑哑道:“等成亲那日,可好?”
“那你今日且与我说说,当年师父给你的那瓶药,究竟有何用?”宋锦安仰起头,“你若敢骗我,我倒是有法子让你难受。”
霍无妄即便知道她问的是何事,却还故意问:“什么药?”
“师父还在宫中做太医时,曾给过你一瓶药。”
即便宋锦安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可霍无妄仍旧轻描淡写道:“自是解毒用的药,还能是什么药?”
若不是今日江以绥临走之前,将此事告知给她,宋锦安只怕还真会信了霍无妄这话。
但偏偏她已经知道真相了。
玉指往往挪动,所过之处如烈火燎原,直到霍无妄捉住那只手,她才不再动弹。
“霍二哥当真甘心此生都再无子嗣?”
宋锦安至今仍旧记得上一世,霍无妄得知她有孕时的神色。
少有的温柔,倒像是得了稀世珍宝。
可这一世,他却亲自服下那药。
“为何不甘?”他反问。
宋锦安轻轻叹气,额头在他胸膛蹭了蹭,“如今霍家既然都能保下来,或许生孩子也不会再要我性命。”
可也只是或许。
霍无妄将她拥紧,少有的认真,“我可以没有子嗣,可我不能没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