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章 产房
“听闻那婢女的夫家姓李,且有一女,年初入宫时当了宫女。”
周美人打断了她的话,道:“很巧的是,前些日子在慎刑司咬舌自尽的那个叫绿韵的宫女,在进宫时,记录在册的名字恰好姓李。”
“纯妃,你说巧与不巧?那婢女临盆之际,正好是绿韵咬舌自尽的时候。”
话已至此,董映雪的意思早已不言而喻。
且不论众人心底如何想,单看江弦歌脸色瞬间阴沈,便知此事绝不会善了。
纯妃出现在魏听雪身后本就不合理,如今又有了这么一出,魏听雪是何人推下台阶的,一看便知。
就是这时,王贵人也忽然说:“对了!妾身手背受伤时,杨月就在妾身身边,一定是她!”
王贵人恨恨地看着纯妃:“皇上!就是她!三番四次谋害魏妃姐姐,还打算诬陷妾身!这般心思歹毒之人绝不能轻易饶恕!”
匡玉洁辩无可辩,她下意识地求皇后救她。
她知道,皇上最敬重皇后,若是皇后开口,她必有一线生机!
她转向皇后:“娘娘”
话音陡然被江弦歌打断,他此时心底皆是怒意,如今查出匡玉洁不仅是今日推了魏听雪的凶手,更是之前险些害得她小产的人,如何能放过她?
“没听见朕的话吗?任何与此事有牵连的人,妃嫔者,赐酒!”
清清冷冷的一句话,透着股寒意,让匡玉洁睁大了眸子。
她摇了摇头,投眸看向皇后,见皇后只是拧眉,却无动於衷时,慌乱地爬过去抱住她的腿,惊恐喊道:
“娘娘!娘娘!您救救妾身!救救妾身啊!”
“妾身日后再也不敢乱来了!求您了!替妾身说句话吧!求您了!”
匡玉洁眼角的泪珠扑棱棱地掉下来,抱着皇后的腿不断求着。
她知道在场的,能救她的只有皇后一人。
她自认为做得天衣无缝,为何还会露了马脚?
而且,有些事明明是大家一起做的为什么要推给她一个人。
她不知,却不妨碍她后悔。
她不该眼红魏听雪的恩宠,不该眼红皇上对她的看重。
可她如何才能不眼红?
在这后宫,皇上本就不见她,唯独娘娘多瞧她一眼,才能让她在这宫里平稳活下来。
可这些日子,每每魏听雪遇到什么事,皇上总是偏向於她。
甚至因为魏听雪,张春也死了。
江弦歌脸色顿时沈下来,看得李玉心惊肉跳,忙朝宫人打了个手势。
两个宫人低头上前,硬生生地将匡玉洁的手从皇后腿上拔下来,匡玉洁拼命摇着头,抱着皇后不放手,不住地喊她:“娘娘!娘娘”
皇后被她拉得险些踉跄,素心连忙扶住:“纯妃,你放肆!”
但即使如此,皇后依旧什么都没说,她拧着眉,往日沈稳的神色微淡,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魏听雪不着痕迹地和董映雪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蹙起细眉。
这是什么情况?她不是不知道董映雪和纯妃早就投靠了皇后,今儿怎么互相打起来了。
而且,皇后明显是想说什么!
两人心底皆惊讶於皇后对匡玉洁的态度。
就在匡玉洁终於被人拽开,脱离皇后的时候,皇后突然开口:“住手!”
魏听雪不动声色地低敛眸眼,心底却是微沈。
皇后如此看重匡玉洁,董映雪为什么要这时候下手。
魏听雪想,她好像自始至终都忽视了一个问题。
皇上敬重皇后,后宫不知多少妃嫔愿投靠皇后,而一直以来,而被皇后光明正大纳入的阵容的只有纯妃一人。
为何?
她想不明白。
那些宫人顿住,擡头去看皇上,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江弦歌微拧眉,神色冷淡地看向皇后:“你要替她说情?”
皇后先是望了眼泪流满面的匡玉洁,忽然低叹了口气,深深服下身子,敛眸温声说:
“纯妃谋害皇嗣,罪该万死。”
江弦歌眸色越发冷,等她接下来的话。
果然,皇后的话未结束,她说:“臣妾也不想替她求情,但望皇上念在勇哥哥的情面上,饶她一命。”
闻言,江弦歌微拧眉,顿了下,才看向她:
“便是如此,她也罪无可恕!”
皇后似早料到如此,她只低声说:“臣妾知晓皇上心中愤怒,但只求饶她一命,其馀惩罚,臣妾绝不插手!”
顿了会儿,她又添道:
“若是她日后再犯,臣妾也不会再管。”
江弦歌没再说话,但所有人都看出他在考虑。
只这一点,就足矣让人好奇起那位“勇哥哥”是何人?
江弦歌拧眉,朝软榻上的女子看了一眼。
皇贵妃还未醒过来,可魏听雪分明看到她眼角有泪水滑落。
魏听雪咬唇,眸子里有些无措迷茫,最终勉强牵起唇,将那丝难过藏进眸子深处。
她忽然伸手拉住男人的衣袖,低低说:
“皇上,娘娘素来处事公道,既她为纯妃求情,必是有为难之处。”
“我不想让皇上为难……”
她微顿,才艰难无力地说:“……算了吧……”
对腹中胎儿的愧疚,无可奈何的委屈,以及不知为何会这般的迷茫,全然混在了这一声哽咽中。
江弦歌听得心上微有些刺疼。
算了?江弦歌想不出女子说出这话时是什么心情。
但,必然是不好过的。
眼睁睁地看着旁人为迫害她孩子的凶手求情,她无能为力,还要亲口替其逃脱。
如今她才是受害者,反正疼又没疼在她们身上,求情的话,她们自然说得轻松。
江弦歌心底忽然有些怒,怒她的轻易妥协。
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女子为何还不知道为自己筹谋。
可他却又十分清楚,她身份低微,除了妥协,别无办法。
江弦歌眸色倏然冷了下来:“皇后不必再说!”
“纯妃心肠狠毒,谋害皇嗣,罪无可恕,即刻拖下去,赐酒!”
他扫了众人一眼:“谁若再为她求情,同样拖下去!”
这话一出,就算原本看皇后说话而准备站出来的人,瞬间打消了想法。
匡玉洁陡然瞪大了眸子,疯狂摇头:“不要!不要!皇上!皇上——”
宫人没再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连拖带拽地将人拉了下去,即使没了匡玉洁的人影,可她凄惨的叫声依旧不绝於耳,让不少人生生打了个寒颤。
魏听雪怔怔地望着男人。
她看出了皇上的为难,再加上不愿得罪皇后,才会选择退了一步。
更何苦,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难。
但她没想到的是,皇上居然没有听皇后的求情,仍是赐酒於纯妃,这出乎她的意料。
皇后被素心扶了起来,望向大殿外,那外面夜色很深,似乎是要将人吞进去的黑暗。
她脸色似有些乏意,却还是温声道:“是臣妾让皇上为难了。”
江弦歌微顿,看了她一眼,忽然道:“明日,朕让你家里人来看你。”
皇后有些惊讶,显然是没有想到他会这样的吩咐。
但这不妨碍她弯腰谢恩。
皇后起身后,走近魏听雪,轻拍了拍她的手,歉意道:
“刚刚本宫只顾自己感受,倒是叫你受委屈了。”
魏听雪心中微紧,险些将手抽出来,但幸好她还存有理智,垂眸摇头:“娘娘言重了。”
她不知说什么,也不想说什么,索性就只说了这一句。
此方事了,但还有皇贵妃一事。
皇贵妃中了毒,这才是江弦歌最在意的事情。
“主子今日一直好好的,突然就趴在案桌上,不住地呼疼,案桌上的东西主子只用了碗燕窝粥和皇后赏赐的月饼。”
燕窝粥是特意赏给有孕的妃嫔的,这是荣誉,不得不喝。
宫人不停歇地将淑慎所做的事,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
江弦歌微颔首,立即有宫人领着太医去查看。
那宫人忽然想起来什么,急声道:“近段时间,我们主子常会去关雎宫坐会儿。”
魏听雪原倚在宫人身上,闻言,倏然冷笑,她看都未看那宫婢一眼,直接朝皇上道:
“皇贵妃的确来了妾身宫中几次,但妾身每次都只与她说几句话,便让人离开,妾身有孕,并不爱多说话。”
“搜宫的人应很快就回来,到时候结果便见分晓。”
“清者自清,妾身没做过的事,旁人休想朝妾身身上泼脏水。”
她不紧不慢地说着,眸子轻斜,显然没将那宫婢放在眼里。
她话音甫落,搜查各宫的人正好回来,自然是什么都未搜到的。
魏听雪冷脸抿着唇,这般结果,可她却没什么开心的,宫人回来虽洗清了她的嫌疑,但皇上刚刚那副神情,明摆着不信任她。
而且,她弄不明白皇贵妃的手为什么会突然对准她。
跟着去的太医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回来的时候带了一盆花。
马兰花!
但此时却没人会欣赏它,重人见此,顿时想起什么,齐齐朝魏听雪看去。
魏听雪脸色微变,但她却什么都没说。
江弦歌望了那盆马兰花许久,才想起来那道他已经忘了的旨意,但这一想起来,他就眯起眸子,沈声道:
“朕记得,宫中每年栽培的马兰花都是送往你宫里的。”
他瞥了匡玉洁一眼,问向那跪在床榻旁的宫人:“你主子是如何得来的?”
“是魏妃亲自送於主子的。”宫人连忙道。
匡玉洁立即打断她,她眸色微闪:“胡言乱语!这盆马兰花,你主子是如何得来的,你难道不知?”
“是你主子强行从我这要走了这盆马兰花,若是有何事,与我何干?”
她是看向宫人的,但她话中的自称,明显是在对皇上说着话。
没人理会她的话,江弦歌问向太医:“这盆栽有何问题?”
太医摇头:“问题并非出自马兰花,而是这个花盆。”
“这个盆是经过红花泡制过的,土壤在其中时间过久,自然会染其害,若是有孕之人和这盆栽待在一起时间过久,必於子嗣有碍!”
匡玉洁袖子中拈着手帕,一点点揉碎,心底惊恐不已。
这花盆的确是她送去的,但却是皇贵妃小产之前便送去了,她早就让人将其毁了,此时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江弦歌突然直直看向匡玉洁:“你可认?”
匡玉洁抱着肚子倏然跪下,脊背挺直,冷面否认:“马兰花是皇贵妃强行想夺,这花盆,臣妾更是见都没见过,皇上要臣妾如何认?”
就在这时,寂静许久的董映雪终於说话:
“魏妃当真不认得这花盆吗?”
“你什么意思?”匡玉洁望着她,心底止不住的恐慌,却又强行压制。
这花盆送来的时候他和董映雪关系并不好,她不信董映雪见过。
董映雪轻轻擡眸,一字一句缓慢道:“姐姐许是忘了,妾身曾在您宫里时,见过您照顾马兰花。”
她自的话让匡玉洁脸色泛白,而董映雪的话还没有完:
“你照顾的仔细小心,所以你宫里的盆栽何模样,我可是一清二楚。”
“这花盆,因其精致,是一年前花房特意送到关雎宫的,你特别喜欢还拉着我观赏过忘了吗?”
“忘了吗?”
话里隐隐透着的浅恨和凉意,让匡玉洁倏然擡起头,对上了女子的视线。
女子眸色很深,让匡玉洁突然想起女子惨白的脸。
她至今还记得,那天之后皇上对董映雪的宠爱就不多了。
也是从她为皇上挡了暗器那天开始,她的宠爱才算是稳了。
殿外忽然打了道惊雷,魏听雪忽地浑身升起一股寒意,烛火摇曳不停,忽明忽暗间,她仿似又看见那董映雪那时的眼神。
不可能,魏听雪一遍又一遍的安慰自己,那件事情她做的隐秘,董映雪不可能知道。
突的,她的小腹一阵头痛,她感觉有什么东西满满的流了出来。
“主子见红了,快,快叫太医。”
听到阿鱼的叫喊,江弦歌突然没了脾气,这个女人为他做的已经够多了,偶尔耍耍性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比起还未醒过来的人,魏听雪最起码是实实在在的爱着他把他放在心里的人。
“传太医。”江弦歌冷声道:“带魏妃去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