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 落水
前面才有宫人来报,董答应落水的消息。
太后捏紧了佛珠,她不信什么巧合。
她也知晓,董映雪这番行为是在要挟她,想用这个法子逼她。
毕竟当年她的父亲曾经救过她的命,如今只有一个孤女,她不得不管。
魏听雪匆匆用了午膳,对着铜镜,捏着耳垂将耳铛摘下,又将发髻上耀眼的步摇换成素净的白玉莲簪。
她站起身,又弯腰亲了亲熟睡的小皇子脸颊,才抚额又朝慈宁宫去。
路上遇见了赶过来的皇贵妃,魏听雪停下步子等她。
皇贵妃换了身衣裳,较素净舒适的青色春裙,魏听雪仔细看了眼,两人并肩走着,猜她是午睡时被叫起,不禁轻声道:
“怎不乘仪仗?”那般还可多休息会儿。
淑慎抚额,按着太阳穴解乏:“不急,你可知这是怎么回事?”
匡玉洁去了以后她以为大仇得报,自然松懈了许多,可就在不久她得到了一个让她难以置信的消息。
只是昨日她照顾小公主太晚,她正好在休息,因此错过了打探消息的最好时机。
闻言,魏听雪轻摇头,撇了撇嘴:“我刚从慈宁宫回去,连午膳都未用好,就听了这消息。”
“分明我离开时,她还好好地呆在慈宁宫里。”
说话间,她不自觉就带了些许抱怨,从慈宁宫到关雎宫,这一来一回,距离并不算近。
其实,她们也不必赶着过来。
但,谁让太后最近对董映雪喜欢得不得了呢。
魏听雪话中透露了些消息,淑慎微顿,侧眸与她对视一眼,有些讶然。
她们没再多说,在小路尽头转弯时,她们听见了一声:“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魏听雪含笑不语,不巧在小径转弯处遇到了几个嫔妃
魏听雪视线在她们身上顿了下,食指弯曲抵着鼻尖。
“臣妾给伶妃丶皇贵妃请安。”
那群人显然没想到会撞上她们,有些慌乱后,很快地就服身行礼。
身边的人碰了下她手背,魏听雪顿时回神,轻轻挥手:“都起吧。”
没时间多说,魏听雪让她们免礼后,转身就和周修容朝慈宁宫走去。
看着她们的背影,王贵人抚了抚发髻,侧眸看向身后的豪嫔,忽地轻笑:
“这伶妃越发风光了,倒是皇贵妃的感情分分合合的。”
她睨着豪嫔,又轻声说:“我记得,我们刚入宫时,皇贵妃和孝贤皇贵妃的关系才叫好,只可惜……”
当初两人姐妹情深,同进同出。
只可惜,孝贤皇贵妃命不长,没多少日子就没了。
数月前,董答应才陷害伶妃,如今,伶妃瞧不起董答应,正所谓风水轮流转,颇令人发笑。
豪嫔捏紧手帕,干扯着抹笑,却僵硬地说不出话来。
说起来,你们和董答应也是一起进宫的,怎么差距就那么大呢?
她心底暗恨,不知王贵人有甚可得意的?
占着那么好的家世,进宫又迅速得宠,至今才不过是个贵人,说她不如别人,难不成她就比得过了?
身后波流暗涌,魏听雪没在意,不过须臾,几人就到了慈宁宫。
皇后已经到了,正坐在太后身旁,温声地安慰着,魏听雪不经意间拨了下耳边的发丝,待放下手时,就多了丝凌乱,她拧眉快步上前,屈膝行礼:
“臣妾给太后请安。”
等起了身,她才担忧又带了分不解地:“董答应怎会突然落水?”
是皇后回答的她,叹了口气:“是身边的宫人没仔细看着,才让她不慎落了水。”
主子是不会有错的,就算是不小心跌了跤,那也肯定是奴才伺候得不用心。
魏听雪不知说什么,总归她又不能指责那些奴才,只好担忧道:“太医如何说?”
“太医还未出来。”
这般,魏听雪就不再问了,若说她和董映雪多亲近,那自然没有,若是再问下去,就显得过了些。
众人坐下,毕竟董映雪不过是个答应,还没那个资格让几位妃嫔站着等她醒来。
太医很快出来:“答应主子醒了,只不过落水着了寒意,还需要多休养几日。”
太后没有说话,捏着佛珠,张嬷嬷让人送太医离开。
殿内气氛有些不对,皇后眸色微闪,似松了口气道:“幸好人无事,母后也可以放心了。”
旁人应和着皇后的话,魏听雪却是和皇贵妃对换了个眼神。
她们过来时,就猜测这出戏是董映雪自导自演,如今看来,她们的猜测也并没有错。
太医的说法,怕是正合了她的意。
只是太后瞧着似乎并不高兴,着实令人有些费解。
魏听雪不动神色地给淑慎使了个眼色,须臾,淑慎起身,朝太后服身:“既然董答应并无大碍,那妾身就先回去了,小皇子昨夜里着了凉,离不得人。”
提起小皇子,太后脸上的神色缓了缓:“那你快些回去,跑这一趟作甚?”
魏听雪跟着起身:“那太后,臣妾也先行离开,您担忧董答应,也千万记得仔细自己的身子。”
太后没拦,两人很快就离了慈宁宫。
待四周没了人,魏听雪忽然朝周修容问道:“我一直有个疑惑,这董映雪和荷香。究竟有”
两人眉眼间太过相似,让魏听雪第一次见到董映雪时,就不由得想起董鄂荷香。
淑慎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顿了下,才回答:
“我只知道董映雪和十月姑娘有关系?”
魏听雪抓住了重点:“十月姑娘?”
“是的。”
淑慎并不觉得有甚不对,毕竟在这个宫里想讨好皇上的人太多了。
入宫之前找些有手段的去学习学习没有什么问题。
魏听雪若有所思,淑慎难得疑惑:“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魏听雪折了支花,轻摇头:“没,只是觉得两人眉眼间有些相似。”
最主要的是,她至今没明白,董映雪当初为什么会突然投靠皇后?
淑慎道:“你是最后一个见匡玉洁的人,告诉我她死之前究竟说了什么?”
淑慎眼底一片青色,疲惫至极,可她现在不想说。
她的确有些乏累,魏听雪看在眼底,没再和她久聊,很快两人分开。
淑慎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敛下眼睑,她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去查,那天除了皇贵妃还有谁见过匡氏。”
天色渐晚,晚霞馀晖潮红。
长春宫内,皇后将木槿花瓣一点点碾碎,放进香囊中,将其挂在了床头。
素心掀开二重帘进来,低头:“御前传了旨,今晚关雎宫点灯。”
这消息算不得意外。
皇后头都未擡,如今淑慎病着,皇上招谁侍寝,她都无所谓,只不紧不慢地问:“可有人回来了吗?”
话音甫落,就有人推门走进来,恭敬躬身:
“娘娘,奴婢查过了,在董主子落水前,有宫人似乎听见太后说,要明日派董主子给她侍疾。”
言外之意就是,今日这一出,不过是董映雪不愿意给太后侍疾故意做的把戏罢了。
闻言,皇后尚未说话,素心就撇了撇嘴:“听闻董答应被救上来时,浑身都湿漉漉的,四周还围了不少宫人,光是想想那场景,就丢死个人了。”
虽说,那些去了根的太监算不得男人,但是浑身湿透被那些太监看在眼底,也足够丢脸了。
宫人忍不住说了句:“她可真豁得出去。”
“行了。”皇后擡头,打住她,顿了会儿,才轻挑着眉梢,说:“她不得不这么做。”
素心不解:“娘娘此话怎解?”
皇后将手中账册放置一旁,视线落在楹窗外渐渐暗下的光线上,低声嗤笑:
“你们真以为,她还有退路吗?”
从她答应入宫之后她就没有了退路,现在想抽身太晚了。
素心还是不明白:“可,不是还有太后吗?”
有太后在,只要太后愿意护着,那即使没有宠爱,也可以平平安安。
皇后敛下眼睑,只说了一句:“入了宫的没有人可以平平安安。”
这座宫城,红墙绿瓦一砖一木都是吃人的。
哪个眉目如画巧笑倩兮的女子入了宫不会变个样子。
太后愿意护着只是保全她的姓名,可宠爱她却没有办法。
终归到底愿意护着也只是因为她是董鄂家唯一的孩子。
制造性命之忧太后是不会管的,而且太后最怕麻烦。
皇后知晓,太后也绝不会管她太多。
就如同,太后不会不顾皇上的感受,插手皇上对董鄂一家的决定。
太后心里有愧是假,可那愧疚太轻,不足以救人一命。
素心哑了声,顿了许久,才低低地问:
“那,太后还会让董主子侍疾吗?”
皇后摇头:“不知,就看她能做到哪种地步了。”
日色刚暗,乾坤宫中,李玉推门进来。
江弦歌撂下笔,擡手揉了揉眉心:“慈宁宫怎么样了?”
董映雪刚落水,他就得了消息,可他对此不感兴趣,也懒得去看这场闹剧,若非担忧吵了太后的安宁,他都不会多问这一句。
李玉躬身:“午时之后,就没再有动静。”
江弦歌冷哼了声,拂袖站起来,馀光忽地瞥见他手里拎着个食盒,眯起眸子:
“谁送来的?”
他记得,傍晚时,他就让人传旨,关雎宫今晚侍寝。
这般想着,江弦歌眉梢微动,视线落在食盒上,轻啧了声:“是关雎宫宫送来的?”
他转头看向外面的天色,算不得早,他只当是魏听雪故意寻个法子催促他。
不料,李玉听了这话,讪笑了半晌,越发低下头:
“这丶这是若华宫送过来的。”
若华宫,董映雪的住处。
李玉又说:“那个,来人说董答应……”
李玉打断了他,转身下了台阶,神色寡淡地吩咐:“赏了吧。”
不管她打着什么主意,有关雎宫侍寝的圣旨在前,都不该在这时送吃食过来。
而且,这人白日不是才落了水。
李玉的话卡在了喉间,不止如此,江弦歌说罢,还凉凉地扫了他一眼:
“你如今差事,倒越办越好了。”
李玉听出这句话的反义,连忙缩了下脖子,心底懊悔不已。
前些日子董答应恩宠不少,他原以为在皇上心底,这董答应也该有些分量,才敢在这时接下这食盒。
哪能想到,不仅没办好差事,还惹了皇上的不悦。
若是再让记仇的魏听雪知晓了,指不定没他什么好果子吃。
李玉擦了擦额头莫须有的冷汗,欲哭无泪。
皎月刚攀上枝头,魏听雪沐浴后换了身素雅的褶叶裙,数层轻纱裹着玲珑的身段,她对着铜镜坐着,一点点在眉心点上花钿。
御前的消息传过来。
她指尖动作微顿,侧过头,似没听清般:“董映雪?”
殿内些许安静,宋嬷嬷被魏听雪安排去照顾小皇子,身边伺候的都是魏听雪亲近的人。
看着月牙儿迟疑点头,魏听雪笑了。
她青丝尚带着湿意,此时尽数披散在身后,魏听雪忽地扔开精心挑选的玉簪,拎着裙摆直接朝殿外走去。
阿鱼惊讶:“主子,你这是作甚?还未擦发呢!”
魏听雪没理会她,自己掀开珠帘,在青玉台阶上站着。
阿鱼等人追出来,还待说话,就看见她眉眼间的不虞,阿鱼顿时咽了声,担忧地看了眼她湿漉漉的发丝。
江弦歌进来时,就看见这副情景,女子直直地盯着大门方向,不足巴掌大的脸蛋嫣红,却瞧不出欣喜。
他不动声色地走近,视线落在她发丝上,拧起眉。
“又在闹什么?”
馀晖映下的月光,将她一张小脸照得微白,魏听雪紧抿着粉唇,默不作声地服身行礼。
江弦歌从长春宫走来,心底那丝莫名的欢喜,顿时像是被泼了盆冷水一般。
他沈下脸,语气淡淡地:“你等在这儿,就是为了给朕脸色看?”
她很少出来接他,他刚进来时,还以为她是迫不及待。
结果,不过是他想多了。
下午分开时,明明还好好的,忽然就闹了冷脸,就算是江弦歌,也有些想不明白。
听出他话中的不虞,魏听雪顿时攥紧手心。
她委屈地红了眼,又眨着眼睛,硬生生地将那泪珠子憋了回去。
恰好这时,殿内宫人拎着膳食进来,魏听雪顿时红着眼,说:“都撤下去。”
小太监等人微楞,瞥见圣上陡然冷下来的脸色,半晌不敢动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