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出宫
“於长春宫前,掌掴三十加以苔刑,以警示众人。”
苔刑,用小荆条或是小竹板抽打臀丶腿丶背的刑罚,细长的伤口,似是不严重,却是能将人生生打死,留下的疤痕更是难以消除。
可以说是,后宫女子最不愿受的刑罚之一。
皇后沈吟了片刻,轻点头,算是许了淑慎说的话。
豪嫔当下就瘫软了身子,眼泪倏然就掉落下来,她被拖下去时,其馀妃嫔吓得脸色惨白,却是没有一人替她求情。
更甚至,有人看向淑慎的眼底,都带了些许惧意。
淑慎见她被拖走后,就直接说:“小皇子一人留在宫中,臣妾放不下心,就先行回宫了。”
皇后没拦她,也让众人都各自散了去。
素心扶着她朝坤和宫去,脸上带着疑惑不解:“今日皇贵妃怎么了?”
皇贵妃往日过於温和,明明位份很好,但许多低位妃嫔都不怎么怕她,今日忽然这么一出,吓坏了许多人。
皇后抚了抚青丝,目不斜视:
“你当她是在罚豪嫔?”
素心微楞,就听皇后的声音:“伶妃伴驾随行,而她却留在宫中,两者膝下都抚养皇嗣,可恩宠却天差地别。”
“伶妃前脚刚离宫,就有人敢当着她的面编排小公主,不过就是意在挑拨两者之间的关系罢了。”
另一边的淑慎刚回了宫,容佩也生了闷气:
“这些人未免太没将主子放在眼里了!”
淑慎神色淡淡地,甚至温柔地抱起了小皇子,闻言,垂着眼睑,只是轻笑:
“被人利用了却不自知罢了。
出了皇宫之后,魏听雪就掀开了马车的帐纱,阿鱼候在她身边,两人探头看着外面的风光。
说起来,这是五年来,她第一次出皇宫。
那年朱红色宫门被关上时,魏听雪没有想过,她还会有再出来的这一日,在宫中待得久了,就连这宫外的空气都似变得新鲜了。
但,阿魏听雪却觉得有些不习惯。
五年来,她在宫中,她习惯了那里的生活,就算宫外再自由,却都不是属於她的。
好在她也从不贪恋这些,因为她清楚,这天下任何的地方,都是没有绝对的自由的。
阿鱼放开帐纱,拉过她坐下:“这才刚出宫,到时候队伍走官道,主子瞧不见什么好玩的。”
说这话时,魏听雪瞥见她眼底的一丝黯淡。
她忽地想起,阿鱼是地地道道的京城人,而且在这里还有一个未婚夫婿。
想到这儿魏听雪刮了下她鼻尖:“队伍不会在京城停下,但是到了江南,我可以带你去瘦西湖,那处夜间都会放着孔明灯,煞是好看。”
阿鱼笑了,跪坐着伏在她膝处,笑盈盈地:“那奴婢等着,主子可得说话算话。”
这轮到魏听雪楞住了,她摸了摸鼻尖,推搡阿鱼一下,轻哼:“这丶这还得看皇上意思……”
刚抛下的承诺,却发现好像自己未必能实现,魏听雪难得有些羞涩窘迫。
见她这副模样,阿鱼捂着唇“扑哧”一声笑出来,魏听雪羞得不愿搭理她。
马车走得并不快,约莫半个时辰后,她们听到了城门打开的声音,之后,四周就渐渐安静下来。
魏听雪知晓,这是出了京城了。
很快地,魏听雪就感到一丝无聊,她有些想念被留在宫中的儿子了。
忽地,马车停下,帘纱被人从外面掀开,月牙儿探进头来:“主子,是李公公。”
魏听雪微惊,她揉了揉犯困的眸子,掀开帐纱,探头问向站在马车旁的李玉:“杨李公公?”
李玉脸上溢着笑:“伶妃娘娘,皇上宣您过去伴驾。”
这时,魏听雪才发现她们四周皆是密林,看不出甚方向,她探头去看銮仗,发现队伍已经停了下来。
她不敢耽误时间,连忙下了马车,朝圣上的銮仗过去。
这边的动静不小,她被阿鱼扶着走下来,顿时感觉到许多视线盯在她身上,魏听雪没有回头看,她只是想起了之前皇贵妃淑慎让人传给她的话。
銮仗旁有人候着,看见她就立刻放下木梯。
进了銮仗,就窝进江弦歌怀里,江弦歌原本在看着奏折,被她这番动静打扰,没了继续看下去的心思,捏着她的后脖颈,沈声问她:
“规矩呢?”
他捏住她的力道并不大,可那两根手指不断揉拈着,让魏听雪顿时生了怯意,她顺着他的力道仰起头,攥着他衣襟,瘪着唇说:“臣妾给皇上请安……”
因着出宫,所以魏听雪没穿那些繁琐的宫裙,简单素净的褶叶裙,云织锦缎,触手即滑,她挽了个简单的妇人髻,露出的修长白皙脖颈,为她平添了几分少妇的妩媚多情。
江弦歌拈着那片肌肤,几欲快生了几分旖旎心思。
魏听雪往他怀里拱着,美眸睁圆,轻咬着粉唇,模样怯生生地害怕,她颤音道:“皇上,外面许多人……”
江弦歌手指微顿,视线停在她眸底的青色。
他想起昨日女子被折腾得晚,今日又要赶路,必然是没休息好,半晌,终於松了手,他低声说:
“困?”
闻言,魏听雪下意识地揉了揉脸,软声说:“还好。”
江弦歌抚过她脸颊,没再多说,只是搂着女子躺在榻上,低声说:“陪朕睡一会儿。”
魏听雪楞了下,他寻她来,就为了这个?
她悄悄擡头,见他已经阖眸小憩,顿时抿紧唇,不敢发出声音,脸颊轻蹭着他胸膛,摇摇晃晃中,之前在马车里的困意也席卷而来。
外面,看着女子被人恭敬地请进銮仗,那些若有似无的视线才消失。
在不远处,有人久久收不回视线,旁边的人抵着他的肩膀,压低声音说:“怨不得皇上会宠爱这位。”
只这般远远看着,谁能想到一年前,这位伶妃竟然只是个位卑的宫女?
那人摇着头,心底嘀咕,世事无常。
王九收回视线,侧身避开那人的胳膊肘,闻言只是垂眸,并未接话。
和他说话的人,应算得是他好友,陈宇见他不接话,耸了耸肩,撇嘴道:“自打你做了官也不知怎么了,整个人都安静了不少。”
以往虽也安静,却不似这般,静默地让人觉得他仿若不存在般。
陈宇想起什么,又纳闷地问他:“我听说你在宫里见到你那位未过门的嫂嫂了?”
陈宇知晓,自己这位好友这么多年一直在寻个人。
王九捏紧缰绳,手指骨节泛白,他敛眸,抿出一抹笑,他说:“嗯。”
陈宇眼睛微亮,欲勾住他脖颈,但两人骑着马,这番动作有些苦难,遂才放弃,不过即使如此,他依旧兴奋道:
“找到了?人在何处?怎不与我引见一番?
凭着皇上对你的宠爱说明情况像他把人要过来也不是不可以。”
他连番道出几个问题,随后扬眉笑,又觉得不对,既然寻到人了,这段时间怎不见他欢喜?
顿了顿,陈宇脸色迟疑。
孤身女子,失踪多年,能过得多好?
他看向自己的好友,他知晓自己这位好友对那位嫂嫂究竟有多看重。
即使如今,他提及那人时,清隽眉眼间依旧透着股细致的温柔,但这分温柔之后,陈宇首次在他身上看见了丝若有似无的颓废。
陈宇哑声,忽然熄了所有心思,不再问起那位。
隔了好半晌,王九似才回神,他轻抿着笑,说:“别紧张,她如今应过得尚好。”
陈宇见他笑得坦荡,眸子里温和透彻,微微放下心,但从他这话中听出些许不对,终究没敢多问。
一路行了整整五日,才到了最终的地方,绍州。
期间,休息的地方大都是驿站,或者是客栈之类的,而最后这一次,几乎坐了一日的马车。
前两日还好,后面加快了行程,魏听雪忽然晕起了马车,吐得翻天覆地,也不敢再往皇上身边凑,不过江弦歌却是来看过她多次。
魏听雪被扶着下马车时,几乎快失了半条命,两条腿都是软的。
江弦歌推开众人,走近她,捏着她的脸颊,拧眉问她:“还是难受?”
魏听雪抵在他胸膛处,吐得没甚心思去想旁事,无力地环着他,娇气地埋怨:“臣妾觉得快要难受死了。”
听她毫无顾忌的话,江弦歌直接沈下脸,轻斥:“乱说什么!”
四周安静,众人看着皇上和他宠妃之间动作,不敢有所打搅,除此之外,后宫妃嫔立在一旁看着,心底都觉得颇不是滋味。
可在场的,魏听雪位份最高,就算她行为有所不妥,皇后不在此,也没人能斥责她。
最终,还是李玉上前一步,道:“皇上,这时间也不早,不若让人先将伶妃送进去休息吧。”
他们此时到了绍州处的行宫,这处行宫是先帝在时所建,一直有人打点,得知圣上一行要来,又特意收拾过,小溪弯桥的,甚是好看,算得避暑的好地方。
至於住处分配,皇上早就决定好了,如今不过是叫宫人领路罢了。
魏听雪被分得的绥泠轩,离江弦歌的住处最近,也是通风乘凉最好的一处院子,只不过这些,魏听雪都还不知道。
江弦歌拧着眉,冷声对阿鱼等人说:“好生伺候你们主子。”
李玉小声和行宫里的奴才吩咐了句什么,那宫人立刻弯腰给阿鱼等人领路。
魏听雪没拒绝,她倚在阿鱼身上,只觉得胃里一股子恶心,逼得她甚是难受,无力地跟着宫人朝里面走着。
江弦歌又指了个太医跟过去,才敛了心思,对李玉吩咐:“你留下。”
说罢,他带着几位随行的官员,转身离开。
李玉擦着额头的冷汗,看着皇上的背影,顶着一众妃嫔的视线,有些欲哭无泪。
他回头,发现在场的妃嫔,除了董答应外,其馀人脸色都算不得好。
本来安排妃嫔这些事,该由魏听雪来做才是,可如今主子身子不适,这些事就全落在他身上了。
绥泠轩,魏听雪被宫人领着进来后,直接睡了过去,待醒来后,已近黄昏。
魏听雪被扶着坐起来,喝了杯热茶,才觉得胃里的那股子恶心退了下去。
这时,先前的记忆都又重回脑海。
四周有些安静,晚风从楹窗缝隙吹进来,带着些许凉意斐然,魏听雪揉了眉心,环视四周,没见到周琪,有些奇怪:“阿鱼?”
月牙儿将茶杯放到一旁,忙说:“主子,阿鱼姐姐刚出去,应就快回来了。”
魏听雪有些惊讶,少有阿鱼不在她身边的情况。
“她去哪儿了?”
“几位答应因为住处的事闹起来了,宫人来寻阿鱼姐姐过去的。”
随行妃嫔中,只有主子位份最高,皇上又和大臣在商议事情,宫人不敢打搅,就来寻了主子。
魏听雪顿时坐了起来,拧着眉:“找她作甚?”
她连忙站起来,连身上褶皱的衣裳都没顾及换,匆匆就往外走去。
走出绥泠轩,她才发现这绥泠轩四处通风,院落前恰好种着她最爱的桃林,另一边就是小桥溪流,哗哗地流水声,在这灼热的夏日,甚是悦耳。
不过魏听雪只瞥了一眼,就没心思再看,有宫人将她往闹事的地方领。
这期间,月牙儿也和她解释事情的由来。
原是分配住处时,张答应的院落离得较远,又看中了李贵人分得的鸠柒阁,这才闹出的事情。
魏听雪赶到时,鸠柒阁甚是热闹,或者该说是混乱。
李贵人捂着脸,哭哭啼啼个不停,张答应冷着脸站在一旁,至於其他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魏听雪想起之前皇上对她说的,这次出行在外,她位份最高,所以后妃一切事宜都由她来管束,当时还觉得有些兴奋。
而现在,看着眼前这混乱的场景,魏听雪只觉得一阵头疼,顿时感觉到平日里皇后的艰辛。
她沈下了脸:“都给本宫停下!”
她话里带着未曾掩饰的怒意,叫鸠柒阁瞬间安静下来,李贵人抹着眼泪的动作也顿在那里。
魏听雪扫了眼,发现董映雪并不在其中。
也对,那就是个眼高於天的,哪里会和她们“同流合污”?
阿鱼也在这时走到她身边,附耳和她说了几句话,魏听雪拧起了眉,没好气地瞪了在场的众人一眼。
她没废话,直接开口:“看着主子闹事,竟没一个人拦下,今日所有在场的妃嫔都给本宫抄写两遍宫规,所有奴才都拖出去杖责十棍。”
魏听雪说话间,心底过了遍,十杖对於宫人来说,算不得太大的刑罚,身子骨好的,明日大可继续当差。
她不喜迁怒宫人,但规矩就是如此,主子不对,首先要罚的就是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