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九章 回宫
圣驾於五月中旬回到了京城。
启祥宫内,魏听雪瘫在榻上,听着外面小福子等人喜气洋洋的声音,轻抚额,饮了两杯凉茶,才从车马劳顿中缓过神来。
她忽地站起来,阿鱼惊讶走过来:“主子,怎么了?”
魏听雪匆匆丢下一句:“慈宁宫。”
“主子,您等等奴婢!”阿鱼见她转身就走,跺了跺脚,忙带了两人追上去。
慈宁宫,张嬷嬷候在门口,一见她急忙的模样,就轻笑:
“伶妃主子安,太后就猜到您等不了明日,特意叫老奴在这儿候着您。”
魏听雪顿住步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垂头:“叫太后娘娘笑话了。”
稍顿,她就按捺不住地问:“皇儿呢?”
说话间,她已经跟着张嬷嬷踏进了慈宁宫,还未进内殿,就听见一阵啼哭声,魏听雪心中一紧,脸色微变,念着这是慈宁宫,才没失态跑进去。
不过即使如此,她依旧忍不住担忧地问:“是皇儿在哭?这是怎么了?”
闻言,张嬷嬷掩唇笑:“您误会了,听这声音,应是小公主。”
虽说不该,但魏听雪心底还是松了口气,转瞬,她又拧起眉:“小公主常哭吗?可是皇儿儿闹她了?”
“这就是您多虑了,小皇子乖巧安静,通常都是小公主在招惹他。”
魏听雪惊讶,却也越发心急如焚,终於踏入内殿,隔着一扇屏风,隐隐绰绰看见软榻上两个襁褓的身影。
如今虽天热,但殿内摆上了冰盆,皇子和公主尚小,不得不放在襁褓中。
不知怎得,越接近,魏听雪反而不敢朝前走了。
她捏紧帕子越过屏风,待看清软榻上的佑儿时,忽地眸子微微泛红,莫名心尖一酸,泪珠子就掉了下来。
原因无他,因为儿儿和她离开时的模样,差别太大了。
叫她几乎快要认不出来。
太后坐在上首,见此,失笑:“好不容易见到皇儿,怎得不高兴,反而哭了?”
她吃斋念佛许久,对很多事都能报以平和心态,对魏听雪的态度,也念着小皇子而越发柔和。
魏听雪这才回神,偏开头擦了擦眼角,才压着哭腔,道:
“臣妾不争气,叫太后娘娘笑话了,娘娘莫怪。”太后笑着摆手,叫她起身。
魏听雪咬唇,迟疑地走近软榻,小公主对她不熟悉,她越靠近,小公主哭声越大,魏听雪身子顿时僵住,不敢动弹。
娴妃进来时,就见这副情景,嗔道:“好啊,伶妃,你这一回来就欺负安儿。”
这一打岔,终於叫魏听雪舒缓下来,她侧过头,怼笑:
“你可莫要含血喷人,太后娘娘可都看着呢,我可没碰你宝贝闺女一个手指头。”
顿时殿内笑成一片,小公主哭声渐渐停了下来,小手攥成拳头,也跟着咯咯笑起来,娴妃走近,顿时了然此时的情景,轻推搡了魏听雪一下:
“你还站着作甚,叫太后和本宫给你照看了许久的佑儿,如今终於回了宫,还想要偷懒不成?”
魏听雪抿紧唇,深深吸了口气,走近软榻,怕孩子不适应,不敢太过亲近,她伸出手,轻轻抚了抚佑儿的脸颊。
小皇子原本转着眸子四处乱看,此时终於看向她,他咿咿呀呀地叫了会儿,就移开视线,没有亲近,也没有陌生。
魏听雪没忍住瘪唇,周修容看得眸色柔和,只好安慰她:“他许久未见你,难免生疏些,你之后常与他亲近,就又似从前了。”
顿了顿,娴妃轻声说:“你抱抱他,佑儿很乖的。”
魏听雪僵在原处,她不敢,她离宫前还记得孩子最是怕生。
如今他许久不见她,定是将她忘得一干二净,她去抱他,他会哭的。
淑慎无奈,自己先抱起小皇子,轻柔地放进她怀里。
魏听雪连忙伸手接住,紧张不安地看着他,小皇子踢了踢腿,小鼻子耸动了下,忽地嘴巴一瘪,就大哭起来。
扯着嗓子哭,越哭越大声,小脸憋得通红。
魏听雪只觉得心尖都被针扎着疼,疼得她眸子泛红,却是连忙将孩子放好在榻上,才腾出手擦了擦眼泪。
可没办法,她既已回宫,自然要将孩子接回去。
所幸宋嬷嬷和奶嬷嬷都在,太后没阻拦,魏听雪好不容易才忍住眼泪,叫奶嬷嬷抱着孩子,将其带回了启祥宫。
在她离开后,淑慎抱起了小公主,失笑轻柔地说:“伶妃怕是要心疼上几日了。”
这乍然换了环境,孩子必然又要哭上几日,就如同刚到慈宁宫时。
闻言,太后就有些心疼,遂道:“你孩子熟悉,这几日就多跑几趟启祥宫。”
“太后放心,您不说,臣妾也会的。”淑慎开口,她没有忘记走之前两个人的约定。
傍晚时落了雨,如今外面小雨淅淅沥沥的,带来这夏日难得的一丝凉意。
入了夜,江弦歌见完了朝臣后,就听说魏听雪将小皇子接了回去的消息。
“听说启祥宫今日的哭声就没停下来。”
微顿,江弦歌撂笔而下:“怎么回事?”
御案上烛灯被风吹得摇摇晃晃,李玉躬身,有些迟疑:“听说,是小皇子怕生,被伶妃主子抱起时哭了,惹得伶妃主子难受了一日。”
一句怕生,叫江弦歌紧拧起眉。
她心思敏感,孩子怕生,对她不亲近,此时心里不知能难受成什么样。
他轻斥了句:“怎么不早来报?”
李玉越发低下头,您之前和朝臣处理政务,他哪敢啊?
须臾,江弦歌站起身,袖子不慎沾了些砚台里的墨汁,不过他没在意,只瞥了眼,直接下了台阶:“去启祥宫。”
见状,李玉连忙追着出去,匆匆吩咐宫人:“快快快!备伞,备銮仗!”
与此同时的启祥宫宫,魏听雪正心疼地掉着眼泪,她捂着唇,眸子周围都哭得有些红肿,她伏在阿鱼怀里,不住地说:
“我就不该去的……”
小皇子刚刚哭得撕心裂肺,才被奶嬷嬷哄着睡下,就在她身旁的软榻上。
阿鱼心疼搂住她:“这是皇上的命令,哪能怪得了主子您?”
江弦歌进来时,就看见她哽咽着在擦拭眼泪,眸色渐渐沈了下来。
魏听雪一看见他,就觉得心里难受,她扭过身子去,轻声抽泣着,无声擦着眼泪,不理会他。
江弦歌揉了揉眉心,挥退宫人后,走近她,低声道:
“孩子尚不知事,你与他计较什么?”
魏听雪扭过头,顿时泪珠子就掉下来,她哭着说:“谁与他置气!”
“我是气自己,他还那么小,就将他一人丢在宫里。”
江弦歌也看见了孩子脸上未干的泪痕,再瞧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心底也颇不是滋味。
她难受至极时,总是忘记自称,说起来,他已经许久没听她自称这般混乱过了。
魏听雪摇着头,伏在他怀里哭:“皇上您没看见,他不认识我……我一碰他,他就哭……哭得我心都碎了……”
“他不认识我了!”
江弦歌伸手搂住她,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喉咙间堵得慌,良久才低声说:“好了,不过三日,他就又亲近你了。”
魏听雪委屈劲上来,心底甚是难受,没忍住轻捶着他:
“都怪你!你作甚要将我带去!娴妃你不带你偏带我去。”
她似觉得不对,又重新说:“还为甚要去得那般远。”
江弦歌眸色渐渐暗沈,心里不舒服,却没与她争,也没斥她没规矩,任由她哭闹了许久。
许久之后,她才渐渐消停下来,抽噎着抹眼泪。
江弦歌咬着唇,忍下心底的那股难受劲。
她也知晓,这怪不得皇上,可她瞧着佑儿不认识她的模样,就觉得难受,还有些莫名的委屈,偏生又没有旁处可发泄。
魏听雪红着眸子,拉住江弦歌的衣袖,哽咽着说:
“您若抱他,他定哭得比今日还狠。”
江弦歌抿唇半晌,才出声道:“那朕就不抱,可行了?”
行?哪里行?魏听雪不知是气是恼,狠狠瞪了他一眼,要被气哭了:“就知您不心疼他!”
此话一出,江弦歌就头疼地捏住眉心。
说他抱,孩子会哭的是她,他不抱,又说他不心疼孩子。
胡搅蛮缠,又不讲道理,偏生此时巴掌大的小脸哭得甚是可怜,叫他一句斥责的话都说不出。
魏听雪退出他的怀抱,扭着身子凑近了孩子一点,委屈地说:“您不心疼,我自己心疼。”
见她越说越离谱,江弦歌终於黑了脸,斥她:“胡言乱语!”
他若是不心疼,会在这时特意赶过来?
魏听雪倏然咬唇,睁着湿漉漉的眸子,就那般定定地看着他。
再如何铁石心肠的人,也经不住她这般看着。
江弦歌无奈,将人搂进怀里,抚着她的后背,低声哄了句:“好了。”
这般而言,已经是他尽可能地低声温柔了。
魏听雪哭累了,在他怀里就睡了过去,封煜将她放好,视线扫过她身侧的孩子,眸色微顿,伸手轻轻抚过他的脸颊。
一大一小,两张相似的脸颊,都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江弦歌眉头紧皱,心里也跟着烦躁,须臾,他幽幽地叹了口气。
他敛下眸,推门而出。
外间夜色甚深,皎月挂在树梢,映着下方殷长的人影,江弦歌沈声吩咐:“打盆热水进去,动静小些。”
阿鱼连忙应声退下。
小刘子从外面跑进来,在李玉耳边说了句什么,李玉拧眉,轻步走向封煜,躬身:
“皇上,邱大人在御书房等着您了。”
初初回京,有太多事情要处理,若非李玉说的那句启祥宫今日哭声未停,江弦歌也不会特意跑这一趟。
江弦歌刚要转身进房的动作微顿,他淡淡地敛眉,不咸不淡道:
“走吧”
翌日请安,长春宫内。
快近辰时,长春宫内后妃笑语盈盈地说着话,匡玉洁手中的茶水喝了一杯,又擡头朝外看去,见门口依旧没有动静,轻撇了撇嘴:
“往日伶妃姐姐请安总是早到的,今日倒是晚了些,许是这趟出去久了,没缓过来?”
这话落下,殿内一静,淑慎不紧不慢地放下杯盏,直直看向她:
“本宫倒是不知,这请安时间何时由纯妃说的算了?”
辰时请安,如今尚有些时间,娘娘都未出来,谁敢说伶妃迟到?
陆天雪脸色变了番,她险些忘了,这淑慎素来魏听雪一条船,她忙低下头:
“是臣妾失言,望莫怪。”
魏听雪被扶着走进来时,就隐约听见了这句话,轻笑着看向淑慎,嗔道:“怎么,谁惹我们娘娘生气了?”
匡玉洁跟着讪笑两声,越发地低了低头。
淑慎抚发:“和纯妃探讨了几句管於请安时间的问题,倒也谈不上惹怒。”
言外之意,叫魏听雪眉梢微动,视线轻飘飘地落在匡玉洁身上,弯着唇角笑:
“若是有何高见,待娘娘出来,再行说论也不迟。”
说罢这句,魏听雪被人领着坐下,她手肘抵在案桌上,轻抚了抚额。
久不曾请安,她乍然还有些不习惯,今日是阿鱼将她唤了起来,巧得是,小皇子也跟着醒来,哭闹了会儿,因此,魏听雪才来得晚了些。
往日淑慎都是坐在魏听雪对面的,今日倒是巧得坐在她下方。
“你爱吃的牛乳糕,”她将案桌上糕点朝魏听雪推了推,见她脸上的乏意,微顿,低声道:“没睡好,还是又闹你了?”
魏听雪恹恹地耷着眼皮子,长吁一声,惹得淑慎轻笑:“孩子还小,忘性大,你与他亲近几日就好。”
不然还能怎么办,魏听雪只好点头,拈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
此时,皇后终於姗姗来迟,起身行礼间,魏听雪视线不经意扫过某处,倏地一顿。
她楞了下,才在皇后的免礼声中回过神来,袖子中的手捏住帕子。
皇后戴着护甲的手轻轻搭在椅柄上,朝魏听雪温和笑着:“这次江南避暑一行,伶妃受累了。”
魏听雪轻眨了下眸子,受累,倒也真没有。
她娇笑着:“哪当得上娘娘这般说?就是这一路上,心里对娘娘惦记着紧。”
可不就是惦记着?每次处理那些妃嫔的事,她都觉得脑壳疼,恨不得皇后就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