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相见
乌子附不舍得走,一连待了几个月,白及还是没什么变化,光裸的土地上没有一点发芽的痕迹。
有时候乌子附都在怀疑是不是末途骗他。白及或许不在了,这只是给他一个活着的希望。
乌子附不敢赌,他一心挂念白及,等她重新长出来,他要带上白及去看遍大好河山,吃各种美食,他一想到白及笑呵呵的样子,自己嘴角也跟着笑起来。
末途常常看见乌子附蹲在一块空地上傻笑,他也不敢上前打扰,毕竟这谷中难得来一个人。
三七过来的时候,乌子附正在给白及浇水,听到三七叫他,才知道有人来了。
“这是白及?”三七听完乌子附的讲述后,有些不可思议。
乌子附点点头,他大概知道三七来这儿的意图,只是不想这么快回去。
三七看着乌子附不舍的目光,出声道:“不能再等了,你也知道我的能力,只能帮你顶一阵,还有很多事需要你去处理。”
乌子附回去了,他要处理好乌家的産业,还有红梅山庄的烂摊子。
虽然偶尔能听到白芷姐姐的消息,可那人就是从不回头,乌子附早就知道她的性子,但他不后悔,当年没有白芷,也就没有现在的乌子附。
三年很快就过去了,这段时间,乌子附把産业全部交给三七,含羞知道白及没有死,她愿意待在乌家等白及回来,无论多长时间,她都要等下去。
那日风和日丽,乌子附又来到了死人谷,恰好遇见末途正在捣鼓什么东西。
末途看见乌子附来了,笑道:“你这段时间来得也太频繁了,怎么把我这死人谷当你家后花园了是吧?”
乌子附早就没了当年的少年烈性,只温润地回道:“她在这儿,我要陪她。”
末途听到这话,笑嘻嘻道:“当初你可不是这样的,我记得那时候你巴不得白及留下,我当时还在想白及真是瞎了眼,看中你这小子。”
本以为乌子附会生气,却只见他朝着种植白及的地方,喃喃低语,“你也是这样想的吗?所以这么久都没动静。”
声声低语,句句遗憾。
末途看见他的异样,忙安慰道:“人都是会变的,你也不用担心,说不定再过段时间,白及就长出来了。”
乌子附没有回他,只是来到两人以前住过的房间,慢慢收拾起来,他现在有时间了,能在死人谷待很长一段时间。
房间长久没人居住,满是灰尘,乌子附熟练地拿起扫帚开始打扫。
末途也没有管他,这几年他早就习惯乌子附的到来,自己现在最要紧的是把手里的丹药练好。
当年白及的灵体一分为二,自己用其中的一半炼出灵丹,吃了长生不老,起死回生,巧合之下被他自己吃了,后来只能到处搜集药品,继续炼制第二颗。
这些年有乌子附的帮助,他收集得差不多了,这几日就能成功。一旦成功,白及就能恢复人形。
一连住了几日,乌子附连日来不停呵护那片土地,在那放个摇椅,时常坐坐,安静地度过每一个星辰日暮。
末途不敢来惹这个瘟神,但每次见乌子附都是一个人孤零零坐着,比自己还可怜。
一天,山谷中又迸发出一声巨响,接着传出熟悉的大笑声,还有末途大喊道“成功啦,又成功啦,哈哈!!!”
乌子附皱着眉,往传出巨响的地方走去,他不知道末途在捣鼓什么,只是心里有丝莫名的激动。
还没走进,末途就跑出来拉住乌子附,大笑道:“子附你看,我成功啦!”
乌子附抑住心里的激动,问道:“这药有什么用,白及……白及能活过来吗?”
末途拍拍胸口道:“当然,别说白及,就是死人也能给他弄活。”
乌子附听到这话,长舒一口气,但是也没高兴太早,这些年他有太多次希望破灭,不敢想太多。
末途把药粉撒在种植白及的土地上,不一会儿就吸收干净,一点痕迹都看不见了。
又过了很长时间,终于长出一些嫩芽,只一点点,不仔细看,都看不清楚是什么,但就这点嫩芽,乌子附欣喜好久,拉着末途看了几次。
又过了好久,嫩芽就只是嫩芽,再没有一点变化。
又过了几年,草还是那棵草,人还是那个人,只是周围的事物都在变化,青石街里的人也都渐渐老去。
乌子附很久没回花都城了,末途看着越来越虚弱的乌子附,担心他等不到白及的化生,就特意出去给他寻药,寻一款能延长生命的药。
乌子附服了药,确实好很多,又回到了几年前,那时候的他还有精力陪白及一起说话。
又过了几年,白及逐渐长大,冒出了枝叶,乌子附看见叶子的时候,激动得一整天没有停下来过,他走遍山谷中的每个地方,他感觉自己离见到白及的时间不会太久。
乌子附为了能有个好身体等白及回来,他听末途的话,让吃什么吃什么,他不在乎末途的想法,对自己好也罢,拿自己做实验也罢,他只想多活一段时间。
三七再次入谷的时候,乌母快要死了,她想在临死之前见乌子附一面。
那是乌子附第一次出谷,外面的世界早已经变样,乌家在三七的打理下,越来越好。
乌子附回去之后,直接奔向祠堂。乌母平躺在床上,手上还戴着一串佛珠,常年摩擦的珠子,看起来很亮很光滑。
乌母看见乌子附进来,就想坐起身,可早就虚弱不堪的身体哪有坐起来的力气。
乌子附慌忙扶住母亲,轻声道:“母亲,好好躺着就好。”
乌母看着许久不见的儿子,眼泪从脸庞滑过,通红的眼眶,颤抖的嘴唇,想要说些什么,但只说一句:“我对不起你。”
乌子附不知道乌母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看着虚弱的母亲,他没多问,只说道:“好好休息,其他的都先不要说。”
乌母摆摆手道:“孩子,我快不行了,我这一生一直都在赎罪,为你,为我,现在我要走了,儿子,你好好保重,记住,为自己活着。”声音越来越轻柔,直到咽气。
乌子附不敢相信,一直以来她都以为母亲是讨厌他,才不肯从祠堂出来,才一直不见他。
现在将死的母亲却说是为自己赎罪,他们究竟有什么罪?
乌子附握住母亲的手,久久不能回神,三七叫醒他的时候,已经半夜三更了,他就一直那样坐着。
这几日乌子附给母亲安排了葬礼,看着她入土,每件事情都亲力亲为,他想送母亲最后一程。
祠堂里,灯火通明,乌子附看着这个母亲待了半生的房间,他细细查看,想留下一些记忆。
轰隆,轰隆……
屋外一声响雷,紧接着下起了暴雨,风雨透过窗子,吹进屋内,吹得火花不断跳动。
乌子附关紧门窗,坐在桌旁,可是屋内的灯火还会跳动,墙上有一处特别突兀。
他起身查看,用手摸了摸那面墙,敲了敲,发现后面是空的。乌子附用手一推,直接打开了那扇隐藏的门。
密室不大,里面放着各种书籍,还有一幅画,一幅画着白芷和他父亲共同救治百姓的画。
乌子附好奇,里面翻找查看,他发现了一件秘密,他也知道为什么母亲整日不出祠堂,一个人天天吃斋念佛。
乌子附静坐在房内,他思绪很乱,好像有什么东西与他想得不一样。听着窗外的大雨,乌子附坐了一夜。
白及趁着大雨,又一次化形成功。雨水冲刷了身上的泥泞,整个人焕然一新,与刚出忘路山相比,少了份稚嫩,多了份从容。
白及看着熟悉的环境,四下走动。找到了门前晒着太阳的末途,还是那样书呆子一个。
这几日连续阴雨,只这两天放了晴,末途自然不能放过。白及走上前本想偷偷在末途脸上画些什么,可还没动手就被察觉出来,一把按住。
末途捉住眼前捣乱的人,刚想开口训斥几声,一看是白及,顿时从躺椅上跳起来,高兴地喊道:“白及,你,你活过来了!”
白及点头,“嗯,我回来了。”
“这段时间可憋坏了。”白及伸伸枝叶,只想好好活动一番。
“乌子附呐,他怎么不在?”白及环顾四周,确定没有见到这人。
末途听了也挺感慨,这小子点真背,关键的时候总不在。这么多年都守护了,偏偏关键时候不在。
末途笑了笑说道:“他知道你这几日要恢复过来,回花都城准备惊喜去了,过几日就回来。”
白及一听,“真的?”想了想还是决定道:“还是我自己去找他吧,正好我也想看看花都城这些年,变化大不大。”
末途看着白及蹦蹦跶跶地往外走,自己躺在摇椅上,心里感叹“还是年轻好”。
乌子附收拾妥当,只这几日才有空闲,打算明日就回死人谷。
这几日大雨,他心里总是挂念着白及,害怕她被风雨吹坏。
就在这时听到屋外传来禀报,说是有人要见老爷,自称是老爷的救命恩人。
乌子附自衬这年头,什么样的人都有,下意识就不见,本想打发走,猛然想到什么?
慌忙走出院外,问道:“男的女的?”
“是个姑娘,说自己姓白,从……”还没说完就看见乌子附小跑出去,没有一点老爷的稳重。
回禀的侍卫看得有些诧异,老爷什么时候这么失态过?难不成那姑娘是个很重要的人?这么一想,庆幸自己没有对那人无礼。
乌子附一跑出去就看到门前的少女,站在阳光下,朝自己微笑。
白及看见乌子附呆立在门口,笑了起来,调侃道:“不知道乌少爷还记不记得小女子?“
乌子附压抑着颤抖的内心,一把抱住白及,声音有些哽咽:“你终于回来了。”
白及回手覆上他的背,轻轻拍道:“嗯,回来了。”
这句话在乌子附脑海里回响了十几年,见面的样子也幻想了十几年,但是真的发生时他还是不敢相信。
乌子附紧紧抱住眼前的人,生怕她一不小心消失不见,生怕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
白及感受到乌子附的激动,在他耳边笑着安慰道:“怎么,不欢迎啊?”
乌子附摇摇头,紧张地说道:“我太高兴了,这一天我等得太久了。”
“所以?就站在街上,不进去?”白及看着街上竟有不少人停下来看着他们,有些害羞。
“我太高兴了,忘记夫人还没进去歇歇。”说着紧紧抓住白及的手,把人往里带。
白及听夫人二字,心下一喜,脸上一红,打趣道:“谁是你的夫人,这么多年怎变得轻浮起来,你不是向来自视成熟稳重?”
乌子附听到他说自己轻浮,笑道:“你忘了在死人谷我们是怎么过的,你又是怎么答应过我的,可不许耍赖。”
白及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咯咯笑起来。一路奔波,肚子饿得响起来,白及尴尬地看着乌子附说道:“我饿了,想吃包子。”
“好,我带你去。”乌子附一脸宠溺,紧紧抓住白及的手,不肯放开。
还是那条街道,远远就看见飘着的雾气,香味传来,白及更饿了。
俩人十指紧扣,一步一步向飘着雾气的地方走去。
今日是难得的晴天,两人的影子被日光拉得很长,紧紧的贴在一起,看不到半点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