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
29.
刚过辰时,秦瑄立刻来到胡秀家里帮忙。从胡秀口中得知,村里各家做饭的菜都是由村里统一记账的,不必自家出。
秦瑄是刚来的,名义上又只是帮忙打下手,一齐就在胡秀家里做了,下个月再重新做账便是。胡秀让秦瑄先在家里稍等,自己将家中的孩子送去隔壁邻家,又喊来另一家要进山的妇女。
胡秀取出家里的一把小刀别在腰上,笑着给秦瑄与妇女互报姓名。
秦瑄朝妇女问好,眼眸向下一瞥,恰好看到那妇女腰间也别着一把幼儿小臂大小的弯刀。
妇女并,没在意秦瑄的目光,转而朝胡秀道:“我听说秦哥儿手上有伤。咱们进山的时候瞅瞅可有啥草药。”
“不用麻烦了,小伤而已。”秦瑄忙道,心想原来她们带刀是为了割草药。
胡秀拾出锅里的饼子,说:“你家男人昨晚来的时候特意问了附近哪里有郎中,还是专治骨头的。你这手指到底是怎么弄的?竟能伤到了骨头。”
已经买了药哪里还用得着看郎中。秦瑄昨晚也在,自然知道昨夜周展池的问话,笑了两声说:“不小心摔的丶摔的。”
另一名妇女挑眉道:“哎呀,能有个像周兄弟这般体贴的相公,真是令人羡慕。”
“可不是,”胡秀也跟着打趣:“你还没见过周兄弟吧?长得也是格外俊朗呢!他俩都跟话本里出来的一样呢。”
秦瑄想起两个人商量好的理由,再被胡秀这么一提,人都要尴尬疯了,连忙说:“嫂子,快别说了!”
胡秀见秦瑄脸色涨红,权当他是被她们两人说害羞了,不住笑道:“好好好,不说不说。”
三人各提着两只篮子一同进山,山中林木众多空气清新,鸟啼声清脆,地上树根附近生长着许多看起来可以吃的蘑菇野菜。
许是白日一片宁静,倒让人心底生出一股踏青的愉悦。秦瑄东瞅瞅西看看,却发现这里的树木品种竟与在胡家村那里看得大差不差。
胡秀与身边的妇女说话,回头看到秦瑄的模样,笑道:“别怕,咱们往前走走就有人接应呢。”
秦瑄点头,继续想着这树木的事,转念一想,这附近依山傍水,生长的树木相同也不奇怪。
妇女接道:“多亏了你是个成了家的哥儿,若不是,还真不敢让你随我们一起进山呢。”
一听这话,秦瑄脑袋里转了两圈,仍没解出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怎么没成家的哥儿就不能进山吗?
胡秀瞧得出来他并未听懂,又多嘴了一句:“哎哟,自然是怕出事。未成家的终究还是多有不便。”她说着,手上轻轻拍了秦瑄胳膊一下,显然另有所指。
秦瑄似懂非懂地应着,转而问道:“嫂子,这片林子可真大。这是通到哪里去啊?”
这里明明也有山林,那杨家庄的村民们理应像胡家村那样以树木为生,只是好像从未见到杨家庄的人家里放着木料。
“那咋知道!”胡秀道:“我最多从这边走到胡家村那片林子。”
她提到胡家村,眼底忽然一亮却又灭了下去。
“你可千万别走深了!”另一个嫂子朝秦瑄说,声音刻意压低,“这里面,可住着山匪呢。”
山匪?
秦瑄抽了抽嘴角,眉头升高,心中顿感疑惑。
太平日子过太久了,对这两个字也没有多大恐惧,听着就像老人吓唬孩子让他们别到处乱跑的用词一样。
胡秀道:“是呀,你住的那间房知道不?那原先是杨家三叔的房子,他的大儿子就是被山匪砍死了,他老人家承受不住,便带着儿媳孙子离开了杨家庄。”
妇女叹道:“哎,我还记得杨三叔还说过些日子就搬家,没想到不过两天的光景,就出了这档子事。”
这下,秦瑄听得头皮发麻,他咽了口口水,抓紧手上的竹筐:“我明白了。”
下次再来,他也得带把刀来防身!
三人眼见话题越说越吓人,也及时住了口,再往里走了百步,便看到杨旭非与周展池站在约好的地方等待。
周展池褪去款袍,身着与农家相同的衣装,然而气质大不相同。
他双手环抱在胸前,半倚靠在树木,目光自上而下扫过,原本淡漠的神情却在见到秦瑄的那刻,染上一层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跋山涉水终于抵达目的地,秦瑄笑着喊出周展池的名字,提着食物跑向他。
“别跑,摔倒了,要我背着你吗?”周展池语气略有埋怨,但嘴角一直翘着。
胡秀忍不住拍了一把杨旭非的胳膊:“你看看,成了家多好。”
秦瑄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谁能解释一下,他的开心不是因为这个啊!
但其他人才不管这些,已经把话题引到杨旭非想要讨个怎么样的老婆方面去了。
待与山上的人汇合,所有人听从杨翼的指挥原地休息,秦瑄走了这一会儿也觉得有些疲惫,顾不上地上干净与否,便坐在周展池的身边吃饭。
他看了一眼大夥儿的手边都放着镰刀丶甚至砍刀似的工具,就连周展池的脚边也放着一把砍刀。
秦瑄奇怪道:“这是谁的?”他明明记得,两个人没有带过这个东西啊。
周展池小声道:“翼兄借给我的。”
秦瑄疑道:“你会用吗?”
周展池:“教了,学会了。”
“用砍刀做什么去?”秦瑄问完,随即想起刚刚上山时,胡秀她们告诉自己的事情,吓得差点连手里的面饼都要扔掉,“你们丶你们不会是要去杀山匪吧?”
周展池愣住,终于维持不住表情,英俊的眉眼写出大大的堂皇。
其他人自然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原本还在互相聊天的大夥儿也都停止了言语,寂静过后便是一阵大笑。
秦瑄被笑得手足无措,茫然地看向周展池。
胡秀身边的大汉笑道:“秦哥儿,我们这样的去杀山匪,你不如叫我们直接去送死。”
周展池无奈道:“山匪是官府要管的。”
“不是就好。”秦瑄长舒一口气,随着他们傻笑。
闹了笑话倒是其次,周展池别出意外才是最重要的。
大家夥开的玩笑也并无恶意,乐归乐,谁都没将这话放到心上。
杨翼关心道:“秦哥儿,上山累着了吧?待会儿让嫂子们带你先回去休息。”
胡秀奇道:“今天不一起走吗?”
“不了,”杨翼说,“周兄弟刚来,在这里熟悉熟悉林子,也劳烦你回去告诉家里人一声。”
胡秀等人向来是听夫家听惯了,见自家男人也没提出什么反对意见,自己也不好多问。
纵使有不解不满,也不当着村里乡亲们的面发作,她与秦瑄对视一眼,便朝杨翼点头。
又休息了一会儿,杨翼起身喊着村里的人整理一下,就再往山里走。
秦瑄有点担忧,踮起脚尖凑到周展池耳边小声说:“不能带着我吗?”
周展池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在家等我。”
秦瑄在心里轻叹一声,却也只好提起空荡荡的竹筐,跟着胡秀她们朝山下走去。
只是他想不明白,杨翼究竟要带着他们做什么,搞得如此神秘。
下山的路上,胡秀见秦瑄心事重重,主动和他搭话聊些有的没的,秦瑄敷衍地一笑处之,仍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终于开口问道:“嫂子,他们是要做什么去?”
胡秀攥着腰间的围裙,回道:“男人的事,我们哪里敢问。”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侧旁的林中传出一阵扑棱翅膀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鸣啼,群鸟乌压压的自头顶飞过。
想必是有什么大阵仗的东西惊动了鸟群。
胡秀与那名妇女对视一眼,紧张地握住腰间的刀把:“莫非是有老虎?”
“不丶不会!”妇女声音带了颤抖,口中的否定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秦瑄心知,若是猛虎捕食必定不会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吓跑猎物,他连忙蹲下看向地面,又转头观察四周,的确没有发现老虎的脚印与生活过的痕迹。
胡秀说:“咱们赶紧走吧!”
秦瑄站起来,正要加快脚步跟上,却忽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