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谋朝篡位（四）
李赟演过那一场好戏后回到景安宫，再由方隽为他卸了妆容，待得一切收拾妥帖，天光晨曦微现，方隽也需得走了。
临走前，方隽留了个似竹炮仗的东西交给李赟：“赟儿，你若有事要人帮忙的，便对天拉动这根绳。我或是我的人见到了自会出来帮你。”
李赟收下那个竹筒，点了点头，与方隽道别。
待目送着方隽的身影逐渐化作一个黑点，李赟感到一阵疲乏，他便回到榻上补眠。
只要李赏能按照李赟说得做，李赟确信李贺这一年半载断惹不出什么风浪。只道是一块心头大石落地，加之疲惫，李赟这一觉睡得极好。
李赟睡得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外头一片嘈杂，隐隐仿若有刀剑嘶鸣之声。
阵阵呼喝带着一股凄凉，冷兵相交的碰撞声带着一股悲壮。
受那声音的影响，李赟再度梦回第一世，最后在头断之际，他惊然大叫，猛地从床上坐起，涔涔冷汗竟将他贴身的衣物打湿。
李赟慌张地环视房间，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在哪一世。
外头大约正是傍晚时分，晚霞的馀光透入屋内，如一层暗色红纱，蒙得屋内暧昧朦胧，影影绰绰。
他是又死了一遭，还是偶然噩梦？
不得而知。
可待李赟心跳平复下来，他却惊觉宫中嘈杂非常，那人声呼喊丶刀剑相撞原来并非做梦。
声音远远的，似乎是在北边……
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李赟的心头：“北边……？难道是皇上所在的朝和宫！？”
可是怎么会的？
是他们昨夜的密谋暴露了？还是李贺按捺不住野心而公然逼宫？
李赟百思不得其解，他听着那阵阵喧嚣，只觉得越发坐不住。良久，他终于决定出去看看。
李赟连忙下床，他随手抓过一件衣服穿上，才准备出门呢，下一刻，景安宫的寝宫大门被人从外砰地一声推开了！
李赟吓了一跳，第一瞬，他以为来人是来杀他的；他戒备地看向来人，却发现来人是赵璟的时候，他松了一口气。
赵璟气喘吁吁的——他自小练武，若非一下子奔波数里，断不会这样上气不接下气。他一脸焦急，直到看到李赟，这才同样地松了一口气。
“重欢，你没事就好，我还以为……”以为什么，却又突然没了下音。
看赵璟那样子，他似乎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
李赟旋即问道：“宫里发生什么事了？”
“宫变。”赵璟解释道，“傍晚时分，全王爷以除昏君的名义领兵攻入皇宫，如今正战得不可开交。”
“除昏君？”李赟却是有些不能理解，“仅是因为皇兄守孝期违禁宠幸妓子？”
赵璟摇头：“不单如此。起因是今日一早，御前侍卫奉皇上的命令去全王爷府上以谋害皇上丶蓄意篡位的罪名捉拿全王爷。”
李赟：“……”
赵璟只这么一说，李赟便明白了。
一定是李赏不听他的意见，阳奉阴违不愿召回李贲；另一方面李赏又独断独行，急于为李烨除去李贺这个心腹大患。
可谁知这一次的急于求成，竟是令李贺狗急跳墙。
原本新君守孝期未满便贪女色已是荒唐无德，而李赏因此得暗病缠身亦足以惹人笑话他昏庸好色；
再到如今，李赏病重在床，他分明毫无证据却欲斩手足性命，更足以教外界怀疑他是否神志不清丶暴力无道。
李赏恰好给了李贺一个除他的最好借口。
“简直糊涂！”李赟恨其不争地骂道，“大皇兄向来野心勃勃，不念半点手足之情。这次他既设下这等圈套，必是早就备了一手以防不测。皇上怎这般愚昧，竟贪图一时之利而全不顾轻重！”
李赟怎么都没想到他二哥精明一世，竟在最后一刻愚蠢至此地败给了一己私欲。
“圈套？难道皇上生病一事，你已有头绪？”
李赟想了想，只道也不必瞒着赵璟，于是便将他知道的真相说给了赵璟听。
自然，李赟省略了方隽的存在，以及昨夜他们密行之事。
听罢，赵璟亦不由得为这毒计哑然。
片刻后，赵璟刚从惊讶中恢复，他转而疑惑道：“可是重欢，你身在景安宫里，何以知道这么多？”
不论是李赟的身份还是方隽的事情如今都不是说的时候。谁知道赵璟会不会一听到李赟不是李济亲生儿子便翻脸背叛呢？
想了想，李赟故意一脸不痛快地说道：“我自有我的办法，难道什么事情都要与你一一交代不可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赵璟叹了一口气，“我只是奇怪而已……罢了，你若不想说，不说便是。”他似乎没有打算再追问的意思了。
见状，李赟暗自松了一口气，他转而问道：“照你所说，皇上下令捉拿大皇兄是早上的事，御前侍卫若与大皇兄发生了冲突，照理大皇兄一早便该攻入宫中，何以大皇兄竟拖延到了傍晚？”
赵璟解释道：“听说御前侍卫前去捉拿全王爷时，全王爷似乎并无准备。”
“那为何御前侍卫不当即拿下大皇兄？反而放走他？若他们当即处置，如今也不至于闹得现在这般。”
“全王爷起初抱着他打造的先皇灵位，而致御前侍卫不敢上前，所以一直拖到近午时。随后他的岳丈，也即御史大夫姜馨及时赶到方才为他解困。”赵璟顿了顿，补充道，“姜大人与那御前侍卫副总管陈大人曾是故交，当是卖姜大人的面子，陈大人答允了留半日时间给全王爷准备后事，而后便在王府外候着。”
“可谁知这不过是皇兄的缓兵之计？”李赟问道。
赵璟点头：“全王爷早与都统王大人勾结在一起，他拖延时间不过是为等王大人带兵营救。待拖到傍晚，王大人集结兵力，反将包围在王府外的御前侍卫尽数捉拿。”
王都统原是赵璟手下的人，如今赵璟辞官，兵权便转而暂由王都统代管。
“此后皇兄便心中一横，决定逼宫？”
赵璟点头：“京中主要兵权尽在王大人手中，御前侍卫根本撑不了多久。我进宫时，御前侍卫已死了大半，只怕至多再过半柱香的时间，全王爷便能野心得偿了。”
所谓一子错，满盘皆落索，大约便是如此。李赟暗自唏嘘，他看着赵璟，心中只恐赵璟别去做蠢事。
于是李赟故意说道：“你既然知道胜负已定，那何必还这么着急进宫？你莫不会是以为只要你出现便能力挽狂澜吧？”
饶是神勇威猛如赵璟，面对那千军万马，也注定只有“败”这一字。
赵璟摇头：“我还不至于那般有勇无谋，我急忙进宫，只是怕你出事。”
李赟：“……”一时，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前两世，他特意等赵璟，结果到死都没等到。
这一世，他等都没等，谁知赵璟却来了。
李赟一直告诫自己不要对赵璟抱有希望，可真当他努力不抱希望了，谁知赵璟却一次次地出他意料地予他希望；一点一点地侵入他那本该易守难攻的城池。
李赟本该恨赵璟的，可这一世的赵璟却偏偏让他怎么都恨不起来。
李赟心中思绪万千，他垂头沉默不语，良久，不知他心念的赵璟却突然问道：“重欢，你不是一直想离开皇宫吗？”
李赟的头动了动，他看向赵璟，静静地等着赵璟的下文。
“如今宫中混乱，死伤无数。宫女太监大约也有不少会趁机逃走。你若真的想离开，不如趁眼下这个机会……我带你离开吧？”
可以离开这个皇宫乃是李赟这一世最大的心愿，他自然求之不得。
可李赟要点头前，他望着赵璟，却迟疑了。
“你带我离开，那你之后怎么办？”
是与他就此各别东西？还是与他一起远赴天涯？若是后者，可有一点机会能让时间冲淡一切恩仇？李赟不由得想到。
“我……”赵璟想了想，“我随你离开。”
可是到底不能。
“那你爹娘怎么办？”李赟问道。
赵璟却不会回答了。
“即便我是个傻子，到底也是个皇子。更何况大皇兄向来视我为眼中钉，他又疑心重，料想他也不会因为我痴傻，就随我逃到哪里而再不理会。我莫名失踪，怕是反会令他生疑，而四处追查我。若连你也一起不见了，你以为他首当其冲会找谁的麻烦？”
赵璟：“……”
向来注重孝道的赵璟似乎也明白这个问题背后所代表的含义。
“趁乱逃走是无谋之策。”李赟苦笑道。
李赟环视着这间他住了十多年的寝宫，比起感慨，心中更多的是愁苦无奈。
“我若想离开这个鸟笼，便只有瞒过所有人的眼睛。只有所有人都信我傻了丶不再对我有戒心丶我能光明正大地走出那道宫门了，此后，我才算真正有了自由。否则我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成天提心吊胆而不得安乐罢了。”
赵璟无言。
而在他们说话之间，外头已响起阵阵锣鼓之声——
奔走在各宫的太监宣告着新君——不……是已成为过去的李赏的讣告，以及李赏临终前传位给李贺的喜讯。
李赏，帝号——无，在位十日。
“看来这一场皇位之争，最终还是落于大皇兄之手。”李赟叹道，只觉得他这一世最大的难关就在不远的将来。
作者有话说：
不行了……腰跟脖子都要断了……
二十几岁的人，五六十岁的腰肩脖子……
1.5w我终于达成了（呕血）
再过两章李赟应该大概就能出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