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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斩草除根(二)

李贺什么都没赐给李赟,就连前往泷川的车马亦未给。最后,李赟是和赵璟丶小辉子徒步出宫的,三人带的就只几身换洗衣裳,就连金银都未有一锭。

原本属于李赟的东西几乎全在景安宫里。那时李贺派人将他们逐出景安宫时,他们能保住几条被子丶过冬的衣衫已是万幸了。带到旧宫的物件本就不多,如今离开皇宫,没有车马,要带的东西便更少了。

只携这点物件上路,比起说是远赴封地,还是说他们被逐出宫更贴切些。

就这样身无分文地徒步上路,只怕才出京城便都得倒下。

最后李赟由赵璟带着来到了赵家。

赵恩顾还在官府里当差,家里能主事的便只有赵母和赵璟的弟弟赵玑。

待听得三人如今的困境,赵母和赵玑自是不留馀力。赵母连忙吩咐下人去给赵璟他们准备盘缠以及路上所需的衣物丶药物,至于赵玑则是赶忙去给他们准备马车。

一时半刻的也好不了,三人便在大厅里等着。

一旁,赵母与赵璟则是一阵母子话别,虽说哀伤母子别离不知何日才能再聚,可由始至终,赵母都没埋怨过李赟一句。

说到悲伤处,赵母泪眼婆娑,字不成句。而不会安慰人的赵璟便只能重复着“别哭了”丶“我没事”之类的字眼。而李赟还在扮傻,他环视着厅里的摆设,笑得傻呵呵的。好奇的目光最终落在大厅桌上摆着的梨,傻子自然没有礼数,他便抓了一只在手上,也不削皮地往嘴里送。

梨子嫩而多汁,一口下去,甜腻的汁水顺着他的手流下,可即便是流进袖子里他也一副完全没注意到的样子。

“好丶好吃!”李赟开心地嚷嚷道,吃相于是越发狼狈难看。他三两口地吃完了果肉,末了竟是连果核都要啃下去。

赵璟虽与赵母说着话,可注意却未从李赟身上挪开。见状,赵璟及时抓住了李赟的手,沉默地将果核从李赟手中取走,然后取出自己怀中的方帕仔细地为他擦干净指尖及至手腕的汁水。

“真是可怜。”赵母望着李赟不由得说道。

李赟与赵璟自幼待在一起,赵母也算是看着李赟长大的。见李赟这等傻样,只越发地令心地柔软的赵母心酸:“四皇子这么聪明的孩子,居然落得今日这般下场……”说着,她再说不下去,只是别过了脸暗自垂泪。

李赟:“……”

大约是李赟眼中不自觉地闪过的一抹哀伤入了赵璟的眼,适才还只会不断复读三字的赵璟这回却难得,说的终于是连句了。

“娘,您别难过了。若是重欢神智正常,也一定不愿见您为他如此神伤。”赵璟说道,“我与重欢不论是在泷川,还是在其他地方,都会安好,不会有事。倒是娘您,以后我不在京,娘您千万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哎,哎。”赵母连声应道,她擦干了自己脸上的眼泪,“你的心意,为娘清楚。也不会劝你,娘只是担心日后你们的生活,但愿……哎,但愿你们都能好好的。”

像是说的什么双关,李赟发现赵母与赵璟目光对视,仿若彼此之间有什么默契,令他暗道奇怪。

不一会儿,马车和行礼全都备妥,赵璟再度与母亲丶弟弟话别,然后三人便坐着马车上路。

车夫架着马车缓缓地穿过热闹的京城主道,待得出了京城城门,这才沿着官道一路向北疾行。

时间仓促,赵玑准备的马车不算大,坐上三人再加上些赵家母子准备的行李恰恰好。

李赟坐在微微颠簸的马车上,他透过翩翩飞扬的车窗帘子而望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物,心情多少有些复杂——他既欢喜离开了那个充满尔虞我诈的皇宫,又哀伤与那个充满他这二十多年来回忆的地方永别。

小辉子与李赟同坐在马车内,他望着沿路的风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重欢,今日一番折腾你也乏了,如今时间也不早了,我想赶路到下个城镇便休息落宿,你看如何?”

赵璟的话音令小辉子突然有了反应,他回头,似是为赵璟向一个傻子寻求意见感到好笑:“赵大人,您不是不知道咱们王爷的情况。您问他这不是……”

却不待小辉子的话音落下,李赟回头打断道:“我什么情况?”

李赟卸下了多日来的痴相,神色淡然自怡,一双眸子清明有神,哪里像是一个傻子的样子。

小辉子这一看看得愣住,好一会儿才从惊讶中回过神:“王丶王爷您……您病好啦?什么时候好的,奴才……奴才竟然全不知道……”

“我本就无病,又何来的病好不好?”李赟好笑道。

小辉子:“……”他一脸愕然,倒看不出有一点儿为李赟没事而欢喜的样子。

李赟将小辉子的神色尽收眼中,他有些失望,心中对小辉子原有的信任在这一刻淡了些许。可是失望与不快并不曾显露在他脸上,李赟不动声色地解释道:“我原是为了免受人算计丶为了离开皇宫,所以落水后装作傻子,但其实长久以来我一直神智清明,看得清楚得很。”

小辉子:“……”

“装傻的这些日子来,我也的确看清了不少人,人走茶凉……也怪不得那些人。”说到这儿,李赟顿了顿,望着小辉子的目光也略带一些感慨,“不过小辉子,在这么多人之下,你却没有舍我而去,反而尽心尽力照顾我,果然忠心耿耿,令我很是感动。只是没想到皇兄又指派你跟我去泷川,哎……也是我拖累你了。”

小辉子终于回过神,他连连摆手:“没有没有,王爷一直待奴才很好,能跟王爷一起去泷川是奴才的荣幸,奴才不觉得被拖累。”顿了顿,小辉子看向赵璟,又试探般地问道,“只是奴才有一件事不明白,赵大人是从几时起知道王爷装病的?莫非打从一开始就与王爷联合好了一起演戏……?”

赵璟张了张嘴,却还没说话,李赟便代他回答道:“他同你一样,一直被我蒙在鼓里。一直到皇兄降旨要你们随我去泷川,他同我回房打点方才知道我没事。”

赵璟:“……”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王爷和赵大人不相信奴才,所以独独瞒着我呢。”

“怎么会呢?小辉子,以后我还有的是地方要倚靠你。之所以瞒着你们,不过是宫里人多口杂,怕你们知道实情后不小心露出马脚,所以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出宫了,不必担心眼线问题,而你们二人又陪我过了这许多难关,我想以后也就只我们三个守望相助,我自然也不必在你们面前装傻。”

这一番话说得小辉子那叫一个欢喜,他不住嘿嘿直笑,又连连点头说是,适才一瞬的紧张如今却是没了。

李赟含笑望着小辉子,没有错放那在小辉子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

翌日酉时,新任丞相兼国丈姜馨匆匆入宫。

李贺正在法宫中处理政务,一旁游妱伺候在他身侧,两人一阵郎情妾意好不和谐,却被姜馨打断了这片刻的美好,李贺略有些不快地放下手中的笔:“姜丞相,你急忙入宫要求见朕,不知所为何事?”

姜馨躬了躬身:“皇上,老臣突然入宫求见自知冒昧,但老臣知道了一件事,此事事关重大,老臣不敢延报。”

闻及此,游妱便向李贺行礼,她正准备退下避让,却在这时被姜馨叫住:“娘娘且慢,此事大约与娘娘也有些关系,还请娘娘留待片刻。”

游妱脚步一顿,她望了望李贺,李贺给了一记眼神示意,她方才又缓缓走回到李贺的身边。

“到底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居然还与妱儿有关?”

“回皇上的话之前,请皇上先恕老臣自作主张,在不慧王的身边安插了一名眼线。”

李贺:“你此行要汇报之事,与不慧王有关?”

“是。”

“好,朕恕你无罪。”

“谢皇上开恩!”姜馨旋即说道,“今日匆忙入宫求见皇上,乃是因为老臣不久前得到一封密报……”说着,姜馨便从衣袖中掏出一管大约幺指粗细的竹管。

旁边的太监连忙接过,然后转交给李贺。

李贺连忙拆开竹管,将竹管中装着的小小纸条打开一看,霎时脸色难看至极。

而姜馨亦继续说道:“据老臣的眼线密报中所述——原来不慧王并非痴傻,而是故意装的。”

游妱:“……”

“四弟是装傻!?怎么可能!”李贺将密报狠狠拍在桌上,他不由得喝道,“当日的试炼,群臣皆有目共睹,四弟他正是一个不辨冷热的傻子,他如何会是装傻!?”

“皇上,首先是否天下间的傻子都不辨冷热,这我等无从得知,不过是妱姬娘娘如此说,我等如此信罢了。其次,人若是为了活命,忍受这片刻的苦难亦有何不能?”

李贺的脸色阴沉沉的。

游妱却脸色不变,她眉头轻蹙,略带不快地质问道:“姜丞相,你故意搬出本宫的名字,难道你想说此次乃是本宫故意出计好助不慧王活命不成!?”说到这儿,她冷哼一声,“此次试炼乃是本宫与皇上说过后的翌日,皇上便降旨急忙召不慧王前往试验的。如此突然,想必再是聪明的人若无一点心理准备,也断不能不露一点马脚。”

“可若是有人泄露了口风给不慧王知晓,那不慧王早有准备,想来以他的聪颖坚忍,要不露马脚也非难事。”

“呵,姜丞相虽说‘有人’,可言下之意却是想将脏水泼到本宫身上吧?”

“老臣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想到妱姬娘娘与不慧王的交情,老臣方才多心……”

“交情?当年父皇虽有意指婚,可本宫与不慧王都婉拒了这桩婚事。而后本宫嫁与皇上,待皇上一心一意,与不慧王更无半点交集,何来的交情!?难道姜丞相污蔑本宫相助不慧王不止,还要污蔑本宫对皇上不忠么!?”

“老臣不敢。”

李贺静静地听着,却不言语。

而游妱则半点不心虚,她冷哼一声,继续说道:“再者说,若本宫当真有心想帮不慧王,法子多得是,又何必挑这么个不稳妥的法子?不慧王一个不慎,便要人头落地,若要帮人,又岂是这么帮的?”游妱说道,转而眼色一厉,“姜丞相,本宫有幸,自嫁与皇上后便深受皇上宠爱,而致皇上冷待了皇后。可这男女之情又岂容得旁人插嘴?姜丞相心疼皇后,却也不该拿着这些莫须有的事来诬陷本宫,而意图令皇上冷待本宫才是。”

游妱三言两语,轻易地扭转了矛头。

姜馨霎时急了:“老臣不是这个意思!”可他那紧张的样子,反倒显得他心中有鬼。

李贺终于说话了:“妱儿待朕之心,朕再清楚不过。姜丞相,说话总得凭证据,你若无真凭实据,就莫要随意指证,误会不说,还伤妱儿的名节。你膝下有女,当知女子名节有多重要。至于四弟……他自小聪明,怕是妱儿虽聪明,他却人外有人,而致妱儿的计谋出了岔子。”

“是,老臣出言不慎,请皇上恕罪。”

“嗯……看在你为朕探出四弟的底细的份上,朕便饶你这一次。妱儿,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回去休息。”

“是。”游妱应道,旋即施施然退下。

“皇上,不慧王不惜装疯卖傻,老臣心道其中一定有古怪。密报上有道不慧王乃是恐有人对他暗施手脚,这方才故意装疯,臣大胆猜测,莫非当日皇上设计令不慧王落水时露出了蛛丝马迹,所以便惹不慧王戒备?”

“若只是四弟害怕方才装傻那还算好的,怕就怕他是为了来日打朕一个措手不及,那才是朕担心之处。”

姜馨闻言,眼中闪过一抹狠毒,他连忙说道:“皇上,老臣早就说过,斩草除根,方能无患。如今虽将不慧王放出了宫,但他们走得未远,若如今派兵前去捉拿,想必还不算迟。”

“朕才封四弟为不慧王,形如向天下人昭告他乃一傻子。如今他离宫不过一日,朕便派兵捉拿?如此兴师动众,岂非让全天下的人知道朕被四弟骗了!?”李贺摇头,“此计不可。”

“可是皇上,斩草除根,宜早不宜迟啊!以不慧王的聪颖,若来日他在泷川站稳了脚跟,到时皇上再要派兵捉拿,只怕一个字——难啊!”

李赟一时不吭声,他思忖了片刻,眉头紧蹙着,良久,终于舒眉:“明的自然不行,暗的却非不能。”

“皇上的意思是……?”

“姜丞相,今日朕便赐你一队侍卫,由你带领他们秘密追杀。”

姜馨听之大喜,连忙跪地:“是!”

李贺笔走龙蛇,连忙写下一道圣喻,由旁边的太监将圣喻交给姜馨:“此事刻不容缓,着你立刻去办,只是行事切记保密,不得留下痕迹。”

“臣知道。”

姜馨接旨连忙行礼,这便要离开——

而李贺若有所思地望着欣喜的姜馨的背影,就在姜馨要迈出门槛的一瞬,他忽然开口道:“姜丞相,你似乎比朕更恨朕的四弟,其原因,该不会是因为当年你爱女痴慕与四弟,而你亦欲嫁女与他,却被四弟拒绝之故罢?”

姜馨一顿,连忙收起欢喜,连忙旋身跪地:“老臣不敢公报私仇!老臣之所以对不慧王的事如此上心,不过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既然如此,看来是朕多虑了。”李贺淡淡道,“那你去罢,切记不得暴露身份。若有胆敢帮不慧王的,一律格杀勿论。”

“是!”姜馨心有馀悸地退出法宫。

而只留李贺,仿若记起了往事,眸中闪过一缕厌恶——皇后不是不美,只是可惜,她的心却在这世上最不该的人身上……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主要是正剧……

哎,剧情流,大家懂的。

我个人是很喜欢剧情流的,也最擅长剧情流,反而感情流我就不太感冒也不不擅长写,不过长佩读者似乎大多数追求感情流?我不太清楚了。

反正是不是我也改不了写剧情流,就只能希望大家不会被剧情流劝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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