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黑水城池(二)
她在说完后又顿了顿, 擡起头来问询地看向温眠:“你确定要跟我一起去吗?”
反而是温眠有些诧异,径直接过观云镜:“自然要去的,反正还有两日, 我本来也得想办法去和阿烛汇合。”
“阿烛?”符婴满肚子坏水,狡黠地笑起来, “你叫他也阿烛?”
这话毫不留情地戳破了温眠心底不可言说的心思,霎时令她脸颊滚烫起来。
“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还要不要说正事了?”
符婴满脸写着“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女人”,但还是妥协似的耸耸肩, 转移话题道:“我话先说在前头,小月亮被抓, 很大可能是人家的家事。”
温眠对“家”这个概念十分模糊,莫名其妙道:“家事又如何?有人要害她, 还管不得了?”
符婴听得咯咯直笑:“你是有所不知, 小月亮还有个兄长, 名唤刑秋池, 是刑云宫指定的下任继承人。但可惜此人天资平庸,根本不争气,实力……更是远远赶不上小月亮。”
“按理说来, 仙门弟子都有公平机会参与山门大选,可小月亮却偏偏在这个节骨眼接到观云镜强行发放的悬赏任务, 还是和我这个与刑云宫有宿怨的人组队, 怎么想……都觉得是她那便宜爹和哥哥在捣鬼。”
“什么意思,他们不是一家人么?”温眠对仙门密辛知之甚少, 还是不太明白。
于是符婴无奈地摇摇头:“虽然我和小月亮同为次女,但家族不同, 命运也就不同。毕竟小月亮的灵髓比刑秋池更加优秀,自幼实力都在她哥哥之上, 可不论如何,她哥哥才是刑云宫的下任继承人,若是总被妹妹盖过风头,今后如何管理仙门?”
温眠这才回过味来:“所以,刑秋池不仅不愿意她进入秘境寻找法宝,甚至是根本不不想让她在山门大选露面?”
符婴耸耸肩,短促地笑了声:“若单纯只是如此,可能就只是让她吃点闷亏罢了。但看这黑水城的阵仗,恐怕……她那好哥哥是要夺她的命。”
温眠默然,转而问道:“她是什么时候被抓走的?你有什么头绪吗?”
于是符婴走上前来,示意温眠去瞧观云镜中,两人接到的悬赏任务。
这个任务描述得也蹊跷,单纯只是叫两人前往黑水城进行调查,若无异样即可回去。
如果这城内无甚异常,一来一回也就要花上三日,回去就是山门大选结束的那天,碰巧的话说不定还能撞见前往息壤秘境的百名修士。
怎么看都是要让接任务的人赶不及这场大选。
刑夙月在想明白这个中道理后,亦是放弃赶时间,带着符婴在这城内四处逛逛。
结果一逛就出了问题。
两人在这城中被骷髅一样的城民伏击,人海攻势下竟腾不出手来祭出法器,为了替符婴挡住骷髅尖爪,刑夙月不幸被带头的城民抓住。
等到符婴休整好要去救她,这黑水城中的钟声却是响了起来,那些骷髅便像是听见什么号召一般,径直架着重伤昏迷的刑夙月往塔楼走去了。
符婴脸上露出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我才不要欠小月亮人情,她救了我,我自然得去救她。”
她想了想,又转而提醒温眠:“那些城民跟神火城的样子完全不同,虽然已经都是皮包骨了,可攻击力比肉傀儡强很多,似乎还带着法术的痕迹,像是被人操控。”
温眠仔细思索:“按照之前我们得到的情报,离赤神越近,就越容易被赤神主宰,傀儡的力量也就越强。”
符婴不得其解:“黑水城远在西域的最底下,怎么会比起神火城还离赤神更近呢?”
一旦涉及到推理的事情,温眠的思绪总是能很快沉进去,如今她眼神极亮,缓缓回答道:“只有一个可能,赤神……或许是逐个在吞并西域的每一个城池。”
“最开始就是黑水城,这才会导致黑水城的城民傀儡被魔化得最为厉害,其后才是神火城。再之后,或许熔金城也长久不了。”
想到那个繁荣奢靡的绿洲城市会变成一片炼狱,温眠心中不忍起来。
她定定心神,继续将自己的想法说完:“而按照这个吞并的趋势来看,赤神或许并非是因为西域人民的信仰而産生的魔障,它更像是从黓海中来的怪物。”
符婴恍然,脸色却一寸一寸白下去:“那东西说不定是从东陆过去的!”
温眠自然也想到这一层,心中怒火油然而生。
若她们猜想得没错,这赤神原本是东陆修士诛杀三上神之后,才出现的东西,可最后却阴差阳错去往了西域,祸害了西域一座又一座的城池,怎么想都是东陆修士从中作梗。
自己造下什么杀孽,就承担什么后果,哪有将恩怨因果转移给无辜之人的说法?
东陆这些修士啊……真是无耻透了。
而再一想起符婴所提及的刑夙月的“家事”,温眠心中的不忿更盛。
刑夙月不受家人待见,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当年她尚年幼,被秋涵雅罚跪时差点死在霜夜,那三天三夜中,她心中一直在向天道祈祷,希望有人能来救她,希望有人来为她说说情,帮帮她。
可是一个人都没有。她等来的是秋涵雅怒不可遏的质问和打骂,生身父亲眼底的失望与憎恶,足以给一个女童判下死刑。
从那以后,温眠就再没期待过能有旁人作伴,共渡难关。
但后来她有了殷玄烛,再后来……她遇到了更多的人。
当初于神火城中遇到的事情诡异又危险,可温眠如今想起来,还是能看到刑夙月于千百赤神傀儡中,朝他们拼尽全力伸出手的模样。
“那我们便到塔楼去。”温眠转头看向符婴,“我们想办法把她带出来。”
符婴却是蓦地伸了个懒腰,软软地靠在墙壁上,阳光从气窗投射进来,映衬得她浑身都白茸茸的,像条轻盈的蛇。
她眼睛半闭半睁,不知是困了,还是不愿被温眠看清她眼底的神色:“小眠儿,你是个好人。”
温眠怔了怔,说出的话却理直气壮:“我说过了,在我看来,我们有很深的交情。”
符婴听后,忍俊不禁地遮掩嘴角笑起来,颇有些亲昵地在温眠发间抚摸了下,没有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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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打定主意之后,席地而坐很快就拟定了计划。
符婴已经在城中逗留两日,对城民的行动规律有了初步的了解——伴随清晨塔楼的钟声敲响,城民便会从塔中倾巢而出,四处逡巡;日暮又伴随钟声,城民依次回到塔中,夜间不再出没。
因此,符婴的自由行动时间只能是夜间,但若是要趁塔楼空荡救人,就只能在白天。
“这里的骷髅军团太多了,白天我很难靠近那座塔楼,但若是我们两个人,便可以一人为诱饵引开城民,一人前往塔楼救出小月亮。”
温眠不假思索:“你需要我怎么做?”
符婴擡手点点她:“你去救小月亮,我来引开城民。”
见温眠欲言又止,符婴直接擡手阻止,抢先道:“你进城时我就发现了,到了现在君凛都舍不得给你一件本命武器?看来他也虚情假意得很。若是没有武器在身,你连御剑飞行都做不到,我可不想救出小月亮之后,还要再来救你。”
她说得很是有道理,温眠也找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对了。”符婴想起什么,示意温眠继续去瞧那面观云镜,“你将你的指尖血滴上去。”
“干什么?”温眠缩缩手指,“听起来像什么奇怪的仪式。”
符婴大翻白眼,啧了声:“你没有观云镜,所以只能以血加入我们的悬赏任务中!这样我就能追踪你的位置!”
温眠哦了声,听话照做了,只是一边往镜面上挤着血,一边还忍不住问:“你之前不是直接用的追踪蛊么?怎么现在心血来潮换了种方式了?”
这次符婴沉默了好久,才泄气似的解释道:“你之所以会被带去长留山,不就是因为追你的东路来使是我们鸦津渡的叛徒么?”
“你怎么知道?”温眠掀掀眼皮,随口一问。
符婴抿了抿唇,第一次露出点愧疚神色来:“若是当时我不曾给你下追踪蛊,或许……你就不会和阿烛分开了。”
原来她在耿耿于怀这个啊。温眠不动声色地想。
“那我反而要谢谢你。”温眠将手收回来,满意地看到镜面中出现了两个清晰的小蓝点。
“若不是你,我就不会再见到那个小少年了,那可是……我今生最不能辜负的人。”
然后她就看到符婴又露出了无语的神色:“原来你果然是这样的女人。”
温眠:“……”
两人在这地下室交换情报,不知不觉就时至黄昏,外边的光线渐渐变得晦暗。
她们等的就是这个时候,虽然塔楼的钟声即将敲响,但因为光线黯淡,两人分头行动的成功几率会大上许多。
于是温眠和符婴果断起身,打开暗门朝着巷道行进而去。
符婴朝着温眠使了个眼色,瞬间御剑而起,竟是从收纳囊中掏出几个鞭炮来,点燃后朝着远处的街道扔去。
她哪里来的这种东西!温眠惊诧不已。
而那头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已经响起来,外边街道上游荡的城民们齐齐转头,立马锁定在了漂浮于半空的符婴身上。
分明那些骷髅都几乎掉了眼珠子,可当他们不约而同转过头来的瞬间,符婴还是会觉得不寒而栗,像是有阴寒的视线水草似的缠绕在身上。
[快去!]符婴熟稔地朝着温眠做了个手势。
温眠瞧着,蓦地笑了起来——当初那般危急情况下随便教给她的手语,没想到符婴竟还都清楚记得。
她收回思绪,目光如炬地看向已经变得空荡的街道。
成败,就在此一举。
她轻巧地跃上屋檐,脚尖落地并未发出半点声响,在躬身以两指稳住身形后,温眠疾疾朝着塔楼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