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忘了。”
“平时看着还算沉稳, 脚底都没挪半步,原来也能怕死了,”于青冷冷讽了句, 话里话外都是毫不掩饰的敌意,“我倒是没看出来裴同学有多害怕。”
裴暨面不改色地后撤两步说:“是人都会有害怕的东西, 有时候吓的待在原地动不了也是常见的事。”
他明明是在回答于青的话,却先是看着池乔说话,随后才转过头, “你觉得呢, 于老师。”
后面三个字被刻意加重, 像是有意无意的提醒, 但又说的自然,让人愣是抓不到错处。
于青是非常坚定唯物主义者,但现在的他也已经将梦里的记忆和感受与现实结合,因为过于真实了。
清晰又明了, 就像是刚刚发生过不久的事情, 只是现在又回溯重演一遍。
在他眼里裴暨就是一个年纪轻轻满肚子坏水,对身边人都心思不纯的人,没比林和西好到哪里去,能有什么好脸色。
“呵, ”于青自胸腔深处溢出一声冷嘲,“你不用再喊我老师,我早就不是你们的代课教师了。”
“池乔是跟在我身后长大的,她什么性格我了解, 最容易轻信小人的谗言妄语。”
?
突然被点名, 池乔表情俨然有些懵,“怎么就聊到这么深层次的话题了?”
她刚才都没注意两人在讲什么东西, 滑溜溜的蛇还在她手里扭来扭去,满脑子都在想这条蛇要怎么处理。
“谁是小人啊,”池乔满脸疑惑,不耐烦地使劲捏了把蛇的七寸,这才安分下来没在乱动。
裴暨眉梢微动,忽地擡起手,帮她把被风吹到嘴边的头发给轻轻拨开。
他带着点薄茧的指腹摩挲过池乔的脸颊,伴随着零星的痒意。
池乔愣了会,本能地就晃了下脑袋,摆脱那些异样的感觉。
随后就听见裴暨难得温声说:“不清楚,于老师看着好像心情不太好。”
“心情不好?”
池乔把手里那条随时都要厥过去的蛇放到背后,语气迟疑,“于青哥,你也怕蛇啊?”
于青闭眼,再睁开,磨着后槽牙说:“我没有。”
......
于飞也听得有些不明所以,擡手捂住嘴遮挡口型,小声问身边的于青:“哥,你怎么回事啊,干嘛对人家敌意这么大?”“其实裴暨人挺不错的,我看比林和西好多了,而且乔乔好像也挺喜欢他的,不然你什么时候看她对谁这样上心过。”
她不说还好,一说于青明显脸色更差了。
“没确定的事情就不要乱传,”于青拧眉回答,“这个人心思很深,不是你们能对付的,离远一点知道吗。”
“噢...也就乔跟他离的近点吧..,”她嘀嘀咕咕的低着头。
于飞心里想着:心思深她倒是没看出来,不过本来也没多熟就是了。
反正就她的观察来看,裴暨这个人在班里好像也就跟乔交流多点,称得上是在“聊天。”
但是换成其他人,最多就是模式化的一问一答,多馀的话一个字儿也蹦不出来。
总之,也是个寡言少语的男士。
池乔虽然不怕蛇,但是也受不了有条大虫子在自己手里扭动,随口问:“那这条蛇怎么处理啊,你们要吃吗?”
......
于飞被吓得不轻,瞪大眼睛说:“吃什么啊吃,我看见我爸泡的蛇酒都要反胃半小时,放回水里吧,我瞅着也快断气了。”
“噢,”池乔表情似乎还有点遗憾,但还是迈着小碎步跑到溪流边边,用力一扔,把那条看着有点半死不活的蛇扔回老家。
伴随着“扑通”一声,很快就消失在水底不见踪影。
——
晚上因为美食丰富多样,大家都吃的很满足,饭后通通拍着肚子仰躺在椅子上面。
因为吃的太撑,以致于后面的集体活动都默认快速进行,一群人难得有默契的没再跟班主任起哄说继续玩,到点全都钻进自己的帐篷里面休息。
深夜的雨林静谧无声,散落在空地上的帐篷内灯光像是接收到熄灯信号似的,一个接着一个暗下来,只有窸窸窣窣的闲谈声偶尔溢出帐篷。
场地有限,容纳不下太多帐篷,所以基本都是两三个住一间,可以自行选择。
池乔跟阮芜还有于飞三个睡在一起,倒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拥挤,只是这两个人睡觉都不安分。
一个磨牙一个说梦话。
于飞磨牙池乔是知道的,以前也经常睡在一起,她早就渗透骨髓的声音免疫了,甚至能转化成催眠白噪音。
但是阮芜说梦话是她没想到的。
比如现在,池乔睡在两人中间生无可恋的望着黑漆漆的帐篷顶,双手合拢放在肚皮上,还多出一只脚。
是于飞的脚。
阮芜在她左侧躺着,正面对着她眼皮紧紧闭在一起,嘴唇开开合合,说的很小声。
索性是睡不着,池乔将耳朵凑近了些,想听听这是在念什么。
没一会只见阮芜稍微翻了个身,改成仰躺的姿势,嘴边低声喃喃——
“洋芋两块五,两块呢,三块五...”
“左脸一巴掌,右脸一拳头...”
“多学点啊,知识改变命运...学习学习。”
听清她在叽里咕噜说些什么后,池乔弱弱叹了口气,躺回原位。
太励志了。
大半夜的给她听得都燃起来了。
兴许是于飞的磨牙声起了作用,池乔慢慢的也涌起些许困意,只感觉眼皮子开始打架,越来越重。
两小时后。
整间帐篷都陷入安静,梦话的喃喃声和阵阵磨牙声都已经消失,只有熟睡时均匀地呼吸声。
“叮——”
黑暗的环境里,池乔忽然睁开眼睛,眼神中全是困到极致的朦胧和迷惑。
还以为是自然醒,她下意识就想擡手打个哈切,但是却发现像是遭遇鬼压床似的,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这下困意直接灭去一半。
池乔刚想试着开口发出声音,就看见眼前逐渐显现出冒着金光的,短小的前情提要——
[...池乔越想越生气,再也没法安心睡下去,沉着脸起身,掀开帐篷走了出去...]
[深夜的水面反射出透亮柔和的月光,波光粼粼...池乔蹲在湖边,表情阴暗地将身旁地面的碎石子一颗一颗的扔进水面,激起阵阵涟漪...]
[...她回头死死盯着阮芜所在的帐篷,又看回那条吵闹的小溪流,嘴边不停地抱怨着,细碎的石头也被甩的越来越远...]
天地可鉴,日月为证。
池乔现在困得眼皮能夹扁一罐汽水。
飘飘也少见的没出声,只是安静的飘在她头顶,缓慢的转换了颜色,像是也在休息。
她心底喊了几声,也没有回应,干脆任命放弃。
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上工是她的命运她了解。
但是依旧很想吐槽一句,这种恶毒女配的单人镜头真的需要吗??
无非就是给她要干什么坏事提前来一个小预告,反正都是要被揭穿打脸的,何必呢。
剧情内池乔的身体和灵魂就是分开的,在她怨气冲天的目光里,只能看着自己“咻”的一下坐起身,然后大力扯下帐篷的拉链,走了出去。
身后两人就像是被人敲了一闷棍昏过去一样,没有半点醒过来的征兆,依旧睡得很沉。
......
另一边的帐篷里,只有裴暨和池路两个人,但却响彻着贯穿左右耳的魔音。
应该是有人在这里开摩托。
身侧池路窝在自己的睡袋里,呼噜打的震天响,偶尔会停下十几秒,像是死掉了,然后再继续。
裴暨闭眼又睁眼,最后沉沉吐出一口浊气,紧拧着眉心坐起身,随手拿起身边的矿泉水猛灌一口。
就这样呆坐了片刻,他似乎是有点无奈,擡手揉了揉太阳穴,随后就掀开身上薄被走出去。
——
营地外,晚餐时燃起来的大片篝火已经渐渐灭下来,但仍然还有些火团在燃烧,给外面漆黑的环境提供了一点可见度。
裴暨套上件薄外套,原本只打算在帐篷门口醒醒神,就此等着天亮。
只是刚站定,就依稀间听见不远处的水边传来女孩嘀嘀咕咕的声音,随之而来的就是波澜不惊的水面被袭击的声音,很突兀。
他眉心一跳,被这道声音引着看过去,率先就看见这段时间总是能看见的那团鬼火。
在那之下,就是池乔小小一团蹲在岸边的背影。
裴暨心底大概了然,但因为在这个时间点也有些意外,犹豫几秒还是绕过火堆走了过去。
离得越近,他就听得越清楚。
[可恶的土包子,成天眉来眼去的干什么呢...]
[全世界都要跟我作对!就没有一件顺心的事情吗!]
[都怪那个白莲花,就知道装可怜,装给谁看呢...]
明明是没有任何营养的抱怨,但被她念出来好像也平添了几分有趣。
裴暨单手插在外套口袋里面,就定定站在池乔身后,原本还有些困倦的眉眼也彻底恢复清醒,唇角不自觉的勾着。
从他的助听器丢掉那天开始,就总能时不时看见她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
前几次除去羞恼,更多的是疑惑。
为什么会有人上一秒还对你恶言相向,下一秒就像是恢复本性,让你半句重话都说不出来。
更别提他甚至还总是能听见那断断续续的心声。
没过多久,裴暨也就理出了逻辑。
她会在某些时候不能控制自己的言行,但又好像可以有一点自由的空间,而且大多时候,都是围绕着林和西才産生的这些行为。
每次都不一样。
嫉妒吗,当然不少,几乎快要掩饰不住。
裴暨不止一次想过,如果这真是一个受限制的世界,为什么和她纠缠不休的人,不是自己。
不管那团会说话的火是蓝色还是绿色的时候,只有他们两个人,最好。
就像现在。裴暨站在池乔身后,也没走太近,神情平静地看着她蹲在那里碎碎念。
他视线状似无意晃过那团鬼火。
看来现在还没结束。
[好困,为什么要站在这里发癫...]
[实在不行就这样睡呢,真想死啊...]
池乔的心声渗进他脑子里。
裴暨神色微微顿住,被潜意识操控着,又走近了些。
走到池乔背后,正准备绕到她身侧,就见她忽地站了起来,转身。
顷刻间的工夫,女孩盯着凌乱毛绒的头顶和明显加重的黑眼圈,站在男生对面。
不到半米的距离。
裴暨呼吸停住一瞬,眸底情绪凝滞,霎时间是动也不敢动,只有凸显的喉结滑动了几下。
池乔困得发蒙,已经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里面。
她双眼迷迷瞪瞪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俊脸,顿时有点茫然。
怎么回事,这段剧情有裴暨吗。
难道是已经结束了,她现在是在做梦?
她脚底被操控着,又往前走了两步,近乎是整个人都贴在裴暨怀里。
四周晚风渐起,池乔披散着的头发被吹起来几缕,在空气里晃荡着滑过他的下颌。
“结束了吗?”
池乔恍惚间听见裴暨像是这么问了句,声音极低。
“还醒着吗?”
他又问。
“叮——”
剧情结束的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但这个时候在她听起来却很微弱。
池乔应该是听见了,但她没动。
或许是身前人的体温过于温热,背后的风又渗着凉意,她本能地,还想再靠近一点。
朦胧的困意成了某种催化剂,让她以为是在梦里找到暖源。
不过帐篷里哪来的风啊。
池乔眯着眼睛仰头去看,但也看得不清楚,只能看见黑乎乎的一团。
少年温热的指腹攀上她的下巴,再缓缓移到唇角,仔细摩挲着,恍然间是沉闷的呼吸声。
再往后,她眼前那片漆黑的薄雾忽然变得浓稠,越来越大,强势的压下来。
下一秒,池乔就感觉到薄凉的唇瓣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面,印下和那道威压极其不符合的,又轻又缓的一个吻。
好凉。
她眼皮轻拢,睫毛微颤了下。
随后困意迅速侵蚀掉大脑,站在那儿歪头就倒在男生怀里,沉沉睡过去。
“不准忘了。”
裴暨声音哑得不行,又压着音量,拢着她的后脑勺闷声说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