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奇怪小孩
那一晚过后，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平静无波地来到了第二天的午后。
这一天是一个阴云密布的天气，在童话世界里每一个天气都是为了衬托故事了，但在这座庄园里不是，一切都平静得过了头。
苏灼坐上马车，他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更何况现在卡塞迪肯定不想见他，不如好好利用假期去其他地方看看。
管家来送他，戴着白手套的手上捧着一个白丝带系好的礼物盒，里面是厨娘做好的一些纸杯蛋糕给苏灼在路上吃。
感谢完管家，苏灼用馀光望向这座城堡，没有人从门口走出来也没有人来阻拦，他就像是城堡里一个普通的客人，小住一段时间就离开。
或许某天他接过蓝胡子的钥匙，会再次打开这座如同潘多拉魔盒的城堡，但在那天到来之前，他更想去完成自己的冒险故事。
见他回望，管家笑容得体地说：“抱歉小少爷，家主还在忙着北边的事情不能来送您了，他让我转告您，记得你们的约定。”
“好”苏灼点点头，坐回了马车上，不带什么情感地吩咐车夫离开。
他闭上眼睛，马车里只有他一个人，也不需要那么费劲地遮掩疲惫的情绪，他撤开一点身体，蜷缩起来靠着休息。
白底金边的披风完整地包裹住了他，就像是一只即将化蝶的蛹，在黑暗中默默积蓄力量。
精致脆弱的容颜如同故事里沈睡的公主，合该拥有月亮丶星星丶太阳织就的华美服饰，而不是倦怠地缩起来，像是水晶做成的玫瑰即将跌碎在白天鹅雕塑拜访着的水池底。
一只蓝闪蝶停在了黑玫瑰上，渐变色彩在尾尖晕染出一抹深蓝，带来大海上飘来的海风气息。
属于人的大手向上托举起蝴蝶，那蝴蝶轻颤，蓝如一场梦的色彩灵动地飞走，敏捷得与它华丽的外表不相符。
“他走了？”低沈沙哑的声音响起。
跟在后面的管家回道：“是的，小少爷在临走前看了一眼城堡，应该还是记挂您的。”
“记挂我？不，他是在记挂另一个男人”卡塞迪握住了玫瑰花，鲜红的花汁与他手掌上裂开的伤口流出的血相混合，花香伴着血气。
滴落的血液催发着土壤生长出更加美丽鲜艳的玫瑰，花香浓郁到血液成为它独特的尾调。
特殊的气味让卡塞迪的情绪越发躁动难安，他想划开狠心的小玫瑰的胸口，看看是否真的是人类的赤红还是一片空荡荡。
亦或者是他的心里早就装了其他人，再也装不下他了，浓烈的不甘混合着恨意席卷灵魂。
为什么要这样告诉他？明明可以彻底让他死心，连欺骗都没有可怜给他，赤裸裸的现实刺得他眼睛发红。
管家站在旁边被家主强大的气场压制得躬身不敢擡头看。
卡塞迪不再去看地上被捏碎的花瓣，拿出手帕擦了擦指尖上残留的花汁和血液，阴沈着脸离开了花园。
马车在夜晚行进在森林里，冬日过去，温暖的春风吹来苏醒的气息，树木们换上了嫩绿的新叶，在昏暗的夜里增添了鲜活的生命力，风拂过车厢，带着草木香。
车夫早在这之前就告诉他，要是现在走，晚上之前赶不到中部的海滨小镇，苏灼就让车夫送到了最近的城镇里，然后自己驾车出发。
独自一人在森林里行驶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寂静到只有自己，连吹过的风也自由，苏灼很享受这种独处的感觉。
林间不知什么动物在枝头跳来跳去，没有蹭到叶子，灵敏得只有不寻常吹来的风可以判断有小动物。
不知行驶了多久，夜晚的天空彻底被星星拥抱，远处的森林里出现了明亮的灯火，在遍布深色的林子里格外扎眼。
苏灼改变了马车的行驶轨迹，他没有立刻就将马车停靠在这间突然出现的小屋里，而是将马车藏好，熄灭马车上的油灯，戴好兜帽。
在黑夜里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他靠近了小屋，透过小屋的窗户隐隐约约能够看见坐着正在吃饭的小孩。
哼着不知名调子的牧羊曲，独特的少年音飘在晚风里，唱醉了附近林子里的小动物们，枝头上就蹲着三只有着毛茸茸尾巴的小松鼠。
苏灼先敲了敲门，窗边的小孩踩着沈稳的步子靠到了门上，小孩稚嫩的声音问道：“你是谁？”
“我是过往的旅人，可以暂住一晚吗？”苏灼笑着回答，声音轻柔，如同夜晚淌过的春水，带着一点清爽的凉意。
他其实并不百分百肯定小孩会让他借住也不是必须要借住，只不过借住这个行为足够有趣而已。
“你靠近点我看看”小孩的声音带上了命令般的凶狠。
苏灼没有靠近保持着距离，回了一句：“好，你看吧。”
眼前的门拉开了一条小缝，暖光泄露了出来，投下一小片如同午后霞光的光影，纯黑的眼眸警惕地看着苏灼，为表诚意，苏灼把兜帽戴上去了一点，露出雾蓝色的含笑眼眸。
身高只到他腰间的小孩慢慢把门打了开来，一双不大的手拽着苏灼的手腕快速将人拉进了门里，利索地上了三道锁，这才回头看这位路过的旅人。
“你骗我”刚刚显然不是已经靠过来的距离，小孩指责道。
苏灼观察这间小房子，屋子不大，只放了一张木床，一张木桌子和一个简陋的衣柜，旁边是只能站下两个人的小厨房，就连屋子也不高，大约只有两米，苏灼擡起手就能够到天花板。
小孩吃的饭倒是不简陋，一大盘金灿灿香喷喷的烤鸡和浆果做成的红色果汁。
他观察同时也不忘半蹲下来和小孩视线齐平回答道：“抱歉，可是我也没有说一定靠近唉。”
小孩气得瞪大了眼睛，撅着嘴不说话了，黑眸中写着愤怒和不易察觉的委屈。
苏灼一直很吃软不吃硬，再加上这个小孩也有点微妙地像卡塞洛迪。
所以他放软了语气哄道：“对不起，我也不确定你是不是坏人，所以没有靠近。”
“哼，勉为其难原谅你好了，明早你就走”小孩学着大人的样子抱着手说。
虽然语气很凶但是态度明显软化了许多，苏灼乖乖点头，像个还没从学校毕业听从老师命令的乖巧学生。
“哦对了，我叫苏灼，你是？”苏灼坐在小椅子上问。
这个椅子也是小孩子的尺寸，苏灼坐上去有些勉强，小孩冷着脸将自己的椅子拼到了苏灼的旁边给他坐，默默站着吃烤鸡。
“我叫汤迪，别像一副饿死鬼一样站在旁边，要吃就吃”汤迪用刀子割了个鸡腿给他。
很可爱的小孩，苏灼眨了眨眼，他接受了汤迪的好意，只不过他饭量实在不大，吃了一小部分就吃饱了。
汤迪的黑眸盯着他怀疑地看了好一会儿才移开视线沈默地吃掉了剩下所有的烤鸡，一口喝完了杯子里的浆果果汁。
“你是什么地方来的小贵族？”
汤迪吃完以后，苏灼很自觉地端着盘子到小厨房里要去清洗，但被汤迪直接挤出了厨房，让他好好坐在床上别添乱。
怕苏灼无聊，还跟他聊起了天，厨房里哗啦啦地响着流水的声音，轻快地像是小木屋附近那条清澈见底的河流，汤迪在水声中提高了嗓门问。
“可以算是？”苏灼坐在干净整洁的小床上回答。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你们贵族都这么磨叽吗？”汤迪不留情地批判道。
苏灼想了想，王后应该是贵族身份，那他应该回答是的。
“好，那我是贵族”苏灼顺着汤迪的话说了下去。
“切，你就不怕我勒索你？贵族真没戒心”汤迪嘟囔着，以为水声会覆盖他的声音。
但其实苏灼听到了，他笑着说：“不怕，我怕的只有停滞不前。”
“…什么意思？”汤迪的语气变得奇怪，他不理解苏灼的话语，不理解他的害怕。
“就是我害怕一切都是一潭死水没有变化，那多无趣呀”苏灼尽量表达清楚地说。
汤迪用粗布擦了擦手，碗已经洗干净了，他走出了厨房，拖了个木椅子坐在苏灼的对面，小孩坐着依然不到苏灼的下巴，稚嫩的脸上表现出与年龄不符的深沈。
“所以你喜欢到处旅行？”
“嗯，我很喜欢旅行”苏灼点头肯定了汤迪的说法。
谁知汤迪的脸色一黑，站起身来气恨地揪住了苏灼的兜帽扯了过来。
“你喜欢这个兜帽？”苏灼想了想，脱下了兜帽披风递给了汤迪。
汤迪咬了咬牙冷哼了一声接过了兜帽，从木屋的衣柜里丢出去给他一件黑色的兜帽，黑底金玫瑰纹路，做工也很好，披上以后天然的高贵感和眼前的小木屋格格不入。
“这是我母亲留下的遗产之一，我不喜欢这么花的东西，给你交换你的兜帽”汤迪解释道。
苏灼接受了这件兜帽，他将兜帽整齐地叠在椅子上，转过头问：“有多馀的被子可以给我吗？”
“你要干嘛？这么金贵嫌弃我不和我睡？”小孩一连串说完气得转过身缩在床上不说话了，留给苏灼一个冷漠的后脑勺。
烛火被生气的汤迪熄灭了，屋子里陷入一片安静。
在被黑蓝包绕的木屋里，汤迪背对着苏灼，气愤的情绪因为平静下来的环境也跟着平息。
他有点后悔对苏灼发脾气了，明知道苏灼不是嫌弃他，还是口不择言地指责了娇贵的小贵族，但他拉不下面子再起身给苏灼找一床被子。
被子被掀开来，冷风吹得汤迪颤抖了一下，很快被子又严丝合缝地盖好。
先是探进来一只手，接着是整个身体，温暖的热源靠了过来，带着暖意的玫瑰香轻松地抱住了小孩。
他感受到小孩明显放松下来的身体，忍不住笑出声了，恼羞成怒的汤迪立刻翻身揪住了他的衣领，但是小孩心软揪了一会儿就松手了，黑眸里是心虚与害羞的混合。
苏灼拍着小孩的后背，夜晚已经到来，他像是汤迪的专属精灵，口中轻声哼着不知名的曲子，古老的歌谣有着神奇的魅力将汤迪带进了香甜的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