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比起去恨
王国里一派热闹的景象，为了庆祝仲夏节的到来，挑选的扮演丰盛代表的少女戴上了蓬子菜花编成的鹅黄花冠，身上穿着古希腊式的服装，鲜艳的红色披肩从肩膀上垂下，手中拿着稻子，乘坐在花车上，身后跟着簇拥的人群。
苏灼的马车避开了游行的队伍，热闹的景象被连绵的房屋隔绝在另一条街，这条街没有点灯，一切笼罩在黑暗中，孤寂得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苏灼一个人。
远远传来欢呼声没有带来应有的节日欢庆感，反而加深了不安的情绪。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这是他回来最晚的一次，虽然提前跟卡塞洛迪说过了，但国王还是觉得不放心，早早地派了侍卫跟着并且打算亲自到街上迎接小王后。
苏灼刚看到侍卫，侍卫们就围了过来，鋥亮的刀剑围住了马车，为首的男人不是熟悉的卡塞洛迪，围着的人在黑暗中的表情都变得晦涩难辨。
“请瑞亚大人跟我们走”
他们没有叫王后殿下，如果不是他们身上的铠甲都是王宫近卫军才能穿的，苏灼都要怀疑这里面有什么阴谋了或者王国发生了他不知道的宫变，一夕之间换了政权？
“好”他点点头，从马车上下来拉好兜帽遮掩住过于出众的面容，侍卫们看似在护送他，实际上是监管。
一路上并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这就是去城堡的路，苏灼静默了下来，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如果卡塞迪和卡塞洛迪真的融合了，他有信心这个融合出来的新国王爱他吗？
不该如此笃定他的爱，苏灼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太相信卡塞洛迪了，以至于忽略了之后可能出现的坏结果。
还好融合以后的两人不至于再打来打去，造成南北方的对立，这个王国只需要一个国王，那么就算他真的出事了，也算是没什么遗憾了。
…真的没有遗憾了吗？当他的心头掠过这个问题时，本该坚定的答案开始模糊。
为什么他还是觉得难过？难过到需要兜帽遮掩此刻的情绪，难过到心脏都像是被插了一把匕首，难过到甚至不想去王宫面对这个对所有人都好，唯独对自己不好的坏结局。
雾蓝色的眼眸中浮现出破碎的水光，像是哀伤的天鹅湖在他的眼睛里无声的演绎。
街道到城堡的距离不算远，他们走得很快，快到苏灼依然没有收敛住明显不好的情绪。
推开城堡的大门以后，里面依然没有卡塞洛迪，只有两个哑巴女仆站在大厅前，正要对他习惯性的行礼又硬生生止住了。
苏灼不想为难无辜的人，乖乖地跟着她们走，皇宫是难得的一派死寂，她们一路人没有遇到任何侍卫和女仆，在一幅初代国王与王后的画像前停了下来。
女仆们走上前手指覆杂地敲击着画框的边缘，在轻微的机械齿轮转动声音过后，她们退开了一步，画框自动移了开来，露出后面挂着微弱烛火的地道。
他已经知道卡塞洛迪要将他送去哪里了，没想到有一天他能在卡塞洛迪活着的时候被关进地牢里。
兜帽也可以不用戴了，苏灼诡异地平静了下来，悲伤的情绪被轻易地扫除。
因为他意识到了记忆中的卡塞洛迪不会这么对待他，现在的国王已经不是他的国王了。
他不会为了一个陌生人难过，那种行为没有意义。
女仆在前面引路，苏灼跟着走下了阶梯，监牢里关着的人不多，都奄奄一息地被黑色的链条拴着蜷缩起来，只有轻微的呼吸起伏证明他们还活着。
苏灼路过丽塔的牢房时，旁边关着老国王的牢房已经空了，丽塔的状态还算好，只是脸色有点苍白，她震惊地看着走过去的苏灼，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握住了铁栏杆。
“没事的”苏灼摘下兜帽停下了脚步，安慰着丽塔。
丽塔勉强平静下来，颤抖着声音如淋雨的鸟儿颤抖着说：“他不可能不爱你的，这很奇怪”
苏灼听见了，轻笑一声，卡塞洛迪确实不可能不爱他，但现在这个就不一定了。
“你担心的未来不会发生了”苏灼说完，跟着前面的女仆继续往前走。
丽塔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她该开心的，但实际上她很难过，她不忍心苏灼的结局，清澈的泪滴顺着脸颊滑落，她捂着脸轻轻地啜泣。
他们一直走到地牢的尽头，那里面已经准备好了一间牢房，细长的银链一端固定在墙上，另一端是手铐和脚铐，牢房里面只有一张床和桌子。
床上是一层薄薄的被子，现在是夏天倒也不算难熬。
女仆们在他的手脚上扣上链子，手铐滑过那包扎着纱布的手腕时，就连一直很镇定的女仆都动作一顿，眼眸中闪过不忍。
离开的时候，她们锁上了牢房的门，苏灼坐在床上，打了个哈欠，银链随着动作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像是挂在窗户上的风铃被风吹动的声音。
折腾了一天，情绪也跟着剧烈波动了一天，苏灼累得躺了下来，闭上眼睛，牢房被黑暗彻底笼罩。
在他睡觉的时候，地牢迎来了它的主人，王国的第十三代国王卡塞洛迪。
他快速地往前走，在靠近最后一间牢房的时候刻意放慢了脚步，隔着栏杆，里面关着的长相惊艳的少年正在沈睡着，仿佛故事中等待被吻醒的公主。
门被钥匙打开，卡塞洛迪站在了苏灼的床边，皱着眉看着牢房里面糟糕的陈设，他觉得整个牢房都不配给苏灼住。
他的小王后应该住在用金银财宝堆砌的华美宫殿里，应该用整个世界的美好去供养。
而不是住在这么让人难以忍受的牢房里。
可是不行，他得以卡塞洛迪的身份让小王后失望，既然他得不到小王后的爱，那么卡塞洛迪也别想得到。
临死前的画面不断在脑海里翻涌，跟着的还有刺眼的卡塞洛迪与苏灼相处的画面。
他走上前一把抓住了苏灼的手臂，将他从床上拉了起来。
沈睡被粗暴的打断，苏灼睁开眼睛，看着黑暗中熟悉的身影，已经知道了来人的身份，但他才睡了三个小时，没心情应付这个卡塞洛迪。
冷着脸即使坐着仍然毫不掩饰作为上位者的睥睨和冷漠，苏灼用力抽回了手臂，站起身来，在卡塞洛迪没反应过来之前，擡手狠狠地扇了过去。
完全没收力道的结果就是把卡塞洛迪打得偏过头，脸上浮现出鲜红的巴掌印，那里很快会肿起来，根本没想到会是这样展开的卡塞洛迪呆呆地看着坐回去面无表情的苏灼。
“滚”吐出这个字以后，苏灼收了手上的力道，他手腕上的伤口裂开了，黑暗中卡塞洛迪没看到苏灼洇红的纱布。
卡塞洛迪下意识地想要捂住脸装委屈，强行控制住了已经擡起的手。
他咬了咬牙，压制住心底害怕被抛弃的恐惧，开口说：“你知道自己现在只是囚犯吗？”
“对，还是快死了的囚犯”苏灼点头同意。
他用了被压制的力量，作为惩罚，这具身体已经极度虚弱，能活多久完全看运气。
卡塞洛迪脸直接沈了下来，胸膛开始剧烈起伏，无法压抑的想要报覆的情绪都被丢弃，他立刻联想到白天小王后身上的伤，伸出手强行拽过来苏灼的手臂，看着他手腕上染透了红色的纱布甚至还在往外渗血。
他的手指控制不住的发抖，颤抖到苏灼都意识到了不对劲，这根本不像是对他没感情。
这像是爱他爱得发疯了，被打横抱起来的苏灼默默地想。
着急的卡塞洛迪早把报覆抛在脑后了，一脚踹开了牢房的门，抱着脆弱的苏灼往外面赶，难得没有任何形象可言地大喊着要找巫女。
想起隔壁还关着一个巫女，卡塞洛迪也也顾不得什么了，直接打开了丽塔的牢房。
“快点救他，不然我就杀了你”卡塞洛迪慌张到使用威胁的地步了。
丽塔也是刚睡着不久，被叫醒傻傻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国王和小王后，也只能乖乖给小王后检查治疗。
紫色的光芒亮起，笼罩了苏灼的全身，环绕着他的手腕和脚踝控制住了出血，表面上的伤好了很多，但是丽塔越查越不敢说话。
她的小脸更白了，额头上还挂着汗珠，身体不自然地颤抖着，惊慌的表情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他怎么了？”卡塞洛迪鼓起勇气问，看似平静的表情上一双不敢看苏灼的黑眸已经暴露了所有的情绪。
丽塔收回了手说：“陛下，他动用禁术使用了超过人类身体极限的力量，他…”
不用说完卡塞洛迪已经知道苏灼说的是真的了，整个牢房里只有快死了的苏灼还能保持平静，他的平静是真的平静，他不害怕死亡。
但卡塞洛迪害怕他的死亡，他的拳头不断收紧，指甲狠狠陷进掌心里面，疼痛感不断提醒着他要冷静，可是怎么可能冷静？
他宁愿自己独自面对死亡都不愿意带着苏灼一起死，又怎么可能接受自己活着的时候苏灼却走了，而且苏灼的死亡他还是凶手。
任何人都无法接受杀死自己最爱的人，任何人面对这种绝望都会发疯，更不要说一直对最爱的人执着到疯狂的卡塞洛迪。
“想办法治好，你不是害怕预言里的未来吗？他要是死了，我就把你的预言实现”
“你疯够了没有？”苏灼皱着眉打断了卡塞洛迪。
“你敢死，我就实现给你看”卡塞洛迪不在乎此刻的任何指责，他站在苏灼的身边揪着小王后的衣领低声威胁。
黑眸里泛着可怖的红芒，当他盯着苏灼时，里面满溢出的爱与温柔在此时此刻只会让人恐惧。
苏灼知道他认真的，这还不如不爱他呢，叹息声响起，苏灼将手腕上的纱布解开来，上面只剩下一道道疤痕，巫女的治疗很有效。
“给我一把刀”苏灼朝着卡塞洛迪说。
卡塞洛迪几乎怀疑自己听到了什么，他第一反应是苏灼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黑着脸就要拒绝。
“我们缔结契约，那本书上的共享生命的契约”苏灼懒懒地用手撑着身体向后仰拉开距离解释道。
丽塔眼睛一亮，对啊这个方法就很好，她跟着点头确认了苏灼的想法可行。
于是三人又急匆匆地回到了城堡的卧室里，由丽塔布置魔法阵，苏灼和卡塞洛迪坐在魔法阵的中心。
在血红的光芒中，苏灼确认了此时此刻自己的身体在慢慢恢覆，握着他手的卡塞洛迪死死地盯着他重新红润起来的脸颊，一点点放下心来。
在一切结束以后，苏灼坐在椅子上翻着卡塞洛迪给他新找来的魔法书，坐在对面的的国王时不时看他一眼，紧张地确认他的状态。
他接近死亡的样子还是把卡塞洛迪吓狠了。
“其实…”卡塞洛迪不知道怎么开口解释这一切。
比起恨，他还是更爱苏灼，爱到愿意忘记死亡。
“你是卡塞迪和卡塞洛迪的融合对吧？你有他们两个人的记忆，只不过卡塞迪的死亡记忆太深刻了，你想报覆我？”苏灼接话，点出了他的心思。
“你都知道了…我现在没有想报覆你，我…很爱很爱你，我的小王后”卡塞洛迪已经放下了包袱，熟练地装着委屈表白心迹。
“嗯，我也爱你，是爱融合前的也是爱融合后的”
童话故事因此迎来了美好结局，深爱王后的国王会用他的一生实现对王后的承诺——成为一位好国王。
王国特聘的魔法课老师丽塔讲完这个故事以后敲了敲黑板，让学生们从故事中清醒过来。
“亲爱的同学们希望你们能够运用自己的所学帮助自己的城镇发展，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多做好事，让更多的人快乐”丽塔笑着合上书宣布下课。
学生们大声回答“好”就哄笑着下课了。
远处的夕阳的馀晖落在来查岗的国王与王后身上。
“这样很好，我呀果然还是喜欢美好的童话故事”
“我会一直帮你实现的，小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