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掉落蛇谷
冰凉滑腻的触感在黑暗中放大，蛇身在身上蜿蜒着寻找合适的位置，长长的信子蹭过苏灼的脸颊，巨大的蛇头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蛇尾勾住他手腕上的银镯子，有意地拨动着奇异的旋律。
铃铛的晃动声与碰撞声恰到好处地搭配在一起，不知哪里传来的笛声在诡异的曲子里变得凄厉婉转，像是诉说着未知的故事。
苏灼扶住额头，他眉心微蹙，在这样的乐声中头脑再次变得昏沈，眼前的一切被涂抹成一片空白。
“铛——”，铃铛和项圈砸在地上的声音响亮清越，可惜已经昏睡过去的人无法听到。
盘踞在他身上的蛇反应很快地护住了他的头，苏灼只觉得陷入了一场绵缠的梦境中。
层层叠叠的梦与幻觉，让人分不清究竟哪一层才是真实的。
他再次醒过来，外面已经天亮了，他还是穿着那身衣服躺在地上，还没等他理清楚发生的事情，门被用力地推开了。
“先知大人，祭祀已经准备好了”一个模糊的人影发出声音。
苏灼站起身点了点头，没有表情的精致面庞配上身上的华美异族服饰如同真正的先知一般。
他跟着模糊的人影七拐八拐离开了一开始的屋子里，周围是一水的绿色，那些绿色里只有偶尔才会出现其他颜色，他能做的只有记住大致的方位。
“先知大人来了！”幼童的声音呼唤着，狂热的崇拜声随之如潮水般涌向苏灼。
他站在人群中，人们的热情就像这雨林里的瘴气，带着丝丝缕缕的恶意，这恶意不是朝着他，苏灼心里沈了沈，不太好的预感浮现出来。
“祭祀现在就开始吧！由先知大人主持祭祀仪式”一个人影举着手杖带着他继续往前走。
色块在前面出现分割，人影也在前面停下，这里出现了横断，应该是山谷断崖。
苏灼转向旁边，这里还站着一个少年，雾蓝色的眼睛微微放大，很快控制住了情绪。
他转向其他地方，还是模糊的，只有那个少年，是他能看清的。
但那个少年有些惨不忍睹，脸上和身上都是一道道血痕，血水形成水泊在他的周围，奄奄一息地躺在色块交接的边缘，随时都要下坠，黑眸中是涌动的恨意，他不单单恨这些人，他是在恨这个世界。
“这就是触怒蛊祖的人，请先知大人处决他，平息蛊祖的愤怒！”人影说着突然跪了下来，跟随着的乌压压的人群也跟着跪了下来，高呼着要处决少年。
风从山崖里吹来，冷冷地吹过那些虚伪的人们，他们因为一个莫名的理由就要一个少年死去。
苏灼被人跪拜仍然不改神色的冰冷，他不需要借神之名屠杀无辜者的信徒。
他缓步走到了少年的身边，白色的裤子落进黑眸中，干净得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少年蓝恨生擡起眼睛，恨意的流水在此刻断流，他看见了这个世界的真正的神明。
如此美丽如此冷漠高不可攀的神明，真的值得人们去相信吗？
蓝恨生想起冷漠的神明从未在他活着的时候出现过可怜过他，那么现在出现又有什么用？来嘲笑他的死亡吗？
强烈的比之前都要强烈的恨意上涌，蓝恨生想要杀掉这个所谓的先知，他恨他，恨他没有早点出现，恨他出现只是为了杀他。
他看着神明半蹲下来，用尽全力挣脱了绳索，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像是陷入绝境的毒蛇反扑敌人，那白嫩如洗净的莲藕般的脖颈就在眼前，白得晃眼，白得他想要毁掉，所以他狠狠地低下了头。
在少年暴起想要咬断他的喉咙之前，苏灼随意地握住了少年的脖颈，在那双恨意浓重的眼眸中，清晰地把所有人都映了进去。
他轻松制服了少年，将他摁回来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满脸气愤的少年。
“蛊祖在昨晚降下神谕，要他成为蛊祖在人间的祭祀，由我代为照顾他”苏灼慢条斯理地说。
清冷的少年音仿佛就是他自己就是他口中的巫神，足够的从容与自信，让愚昧的人们十分信服。
除了领他过来的那个模糊人影，苍老的声音阴毒地说：“他要是不死，就要有人代替他死，寨子才会下雨，我等才能活，仁慈的先知大人不如作为替代者？”
生存的困境又让人们恢覆了之前信誓旦旦要杀少年的样子，只不过这次他们要杀的是自己。
苏灼低头瞥了一眼还在挣扎的少年，他的眼睛里是一如既往的沈郁，还多了一丝嘲笑，嘲笑他的帮忙把自己也搭了进去。
“寨子不下雨的原因您心知肚明”苏灼试探地说，面上云淡风轻，尽管看不到老人的表情，从瞬间安静下来的氛围也感受到自己可能说中了。
“先知可知祸从口出？把他们给我扔进蛇谷里！”老人举起了手杖，声音变得尖利像是路边的丛生的荆棘，在尖锐的声音里在他身旁的人们蜂拥而上。
一个个人形嘶吼着冲了上来，他们在苏灼眼里没有五官，举动疯狂，就像是披着人皮的怪物，如同话本里描述的只在夜晚出现的鬼怪。
这些怪物的力气很大，轻易就将苏灼和蓝恨生高高举了起来，视力的损坏，让苏灼只有看见晃眼的太阳，眼前杂乱的人潮和蛇谷底下漆黑的一片。
这是一场太阳底下的杀生。
被扔下蛇谷的那一刻，蓝恨生与蛇谷同样漆黑的眼眸盯紧了闭上眼睛的苏灼，他在心底里嗤笑苏灼的活该。
就算不用睁眼苏灼也知道蓝恨生心里的想法。
银光闪烁，铃铛轻响，有人伸出手，隔开所有的晦暗，在阴冷与贪欲里支撑起一个世界的明媚与温热。
他在坠落中牵住了蓝恨生的手，少年的手是彻骨的冰冷，上面还有干涸的暗红血液，他握紧了蓝恨生，也被蓝恨生本能地握紧，风都无法从十指相扣的缝隙中穿过。
苏灼抱住了少年，将他护在怀抱中，温热的玫瑰香像是来自遥远的另一个世界的气息，蓝恨生不顾一切地咬了上去，咬在苏灼的锁骨上，他咬得极其用力，血都染红了颈侧的衣领还是不松口，仿佛要活活把苏灼咬死在这里。
他大口吞着苏灼的血液，香甜的伴着血腥味，是他生下来这么久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他想要更多更多，去填补出生以来就在身体里存在的欲壑难填的深渊。
再这样咬下去，不用到谷底，苏灼自己先撑不住了，他冷着脸握着蓝恨生的头发强行将他拉远，少年的脸色红润了许多，像是没吃饱的幼崽朝着苏灼撒气。
现在不是教训少年的时候，苏灼看着近在咫尺的蛇谷，用幻世铃稳稳落在了地面上，这里是幻境，他能用一小部分幻世铃的力量。
蓝恨生黑眸在他身上短暂地停留了一下，手指就放在他的肩膀上，擦过刚刚咬过的地方，一圈圈地画着圆圈，饥饿地吞了吞口水，眼看着就要再次扑上来了。
“你的名字是什么？”苏灼适时地拉开距离问。
蓝恨生用扑过来的尖牙作为应答，苏灼快速躲开，看得见的好处就在这里，这个少年在他眼中无所遁形。
“回答三个问题可以咬一口”苏灼指了指锁骨上的牙印，笑着说。
“你想问什么？”蓝恨生的声音嘶哑像是丛林里危险的蛇在吐信子与悦耳完全不搭边。
“名字”苏灼再次问。
“蓝恨生”
“你的父母”
“都死了”
“他们为什么杀你？”
“我看见村长给蛊祖祭祀求财，他陷害我的”对着苏灼那双雾蓝色的眼睛，他不愿意说谎，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苏灼，连他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的诚实。
“给我咬！”蓝恨生转移注意力地扑了过去，苏灼也不拦着他，抱着他瘦弱的身躯，让他能够轻易地咬在锁骨上。
蓝恨生扒开苏灼的衣领，迫不及待地喝着苏灼的血液，他好喜欢好喜欢这个人的血液，喜欢到仅仅是喝到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喜悦，恨不得将人拖回自己的家，慢慢地喝，直到他身体里的最后一滴血液也属于他。
他就会和神明少年合而为一，想到这里，蓝恨生的眼睛亮了起来，这是他第一次想要得到。
血液大量流失让苏灼有点头晕，他拉开蓝恨生，神色恹恹地说：“蛇来了。”
“啧，为什么怕蛇？”蓝恨生不自觉地在苏灼面前表现出自己的优势来，语气里是自己都不知道的嫌弃混合着得意。
做出这副表情时，他的脸上不再是恨意满满没有活人气息，这样才像个少年人，苏灼想。
他接着说道：“我可以控制这些蛇。”
为了证明自己说得是真的，蓝恨生从衣服里抽出了一支通体纯黑的笛子，上面绘画着蓝绿的纹路，扭曲成奇异的文字。
呼出的气体在笛子中流窜，音符飘散出来，调子起的高而尖锐，像是未知的某种诅咒，在封闭的蛇谷里撞击着岩壁，碰到地上时让人怀疑会掉下石头。
随着吹奏，靠过来的那些蛇匍匐在地上打结扭曲，不再尝试靠近。
“怎么样？”蓝恨生等着被苏灼夸奖。
但其实什么都看不见的苏灼只能通过声音大致判断蛇的位置。
“我看不见”苏灼实话实说道。
蓝恨生的表情是满脸的不信，“你看着我的时候，眼睛明明看得见。”
“我只能看见你”苏灼说完，蓝恨生的表情开始变化。
正常人的反应都是开心，但他不是，他很生气。
蓝恨生咬紧牙关，他就是很生气，他猜测眼前的神明少年是上天给他活得这么辛苦的礼物，可是礼物迟到了，收到的喜悦也被愤怒代替。
“哈，那你要眼睛做什么，不如挖出来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