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二章绝对恨意
漂亮如鸦羽的黑发在风中似起飞的鸟儿飘散，吹来的晚风冷冷地擦过苏灼的脸颊，泪珠跟着冰凉地落入地面，理性稍微回归。
他不能让沈同学再待在这里，恨生不会放过沈同学的，他踏入这个陷阱，就意味着沈同学危险了。
苏灼的手指收紧，雾蓝色的眼眸半垂像暴风雨中停歇在枝头的蝴蝶，寻找着安全的路线。
“你先回去吧，我的研究还没结束”苏灼退出沈亦知的怀抱，猫瞳里是满满的认真，额头上垂落的铃铛发出一丝近乎呜咽的脆响。
揽在腰上的手不断加大力道，陷进繁覆华丽的衣服中，沈亦知的表情变得晦涩难辨，直到苏灼因为力道太大有点呼吸不上来，微微挣扎，他才回过神来松开手。
“小店主，你在这里这么久，应该知道寨子里穿红的寓意？”他挑开话题，伸出手拨了拨苏灼额前的一排银铃铛。
晚风里这些铃铛的响声里是轻轻吹来的近似哭泣的声音。
苏灼偏开头，他看过自己的研究资料当然知道寨子里的红白颜色寓意与外面相反，在这里红色是丧，白色是喜，人们结婚都是穿白，遇到人过世才会穿红。
恨生给他穿红衣这件事本身就已经隐晦包含对还未见到的沈亦知的恶念。
“在这里太危险了，小店主不管因为什么，我们都先走好不好？”沈亦知蹲下来一些和苏灼视线平齐，拿出全部的耐心与担忧哄着。
真的走了才是最大的危险，苏灼退后一步，避开沈同学放在他额前的手，雾蓝色的眼眸中蒙上了一层细冰。
“你在这里只会拖累我”他毫无感情地说。
沈亦知的手指抖了抖，眼前仿佛又看到当初苏灼拒绝他求婚的场景，同样的毫无感情同样的高高在上如神明。
他一个神情就足够拉开凡人与神明的差距，可是怎么办？沈亦知就是那个不知高低想要追逐神明的人。
黑鞋往前一步，湿润的土壤因为这一步微微塌陷一点，沈亦知重新拉近他们的距离，他放软语气说：“宝宝，告诉我原因好不好？”
苏灼知道不告诉沈亦知，他绝对不会走，拧着眉，忧虑浮现出来。
“苏灼，蓝恨生一直在附近！你千万别冲动！”小闪焦急地提醒着。
从刚刚沈亦知出现，苏灼就变得情绪波动很大，小闪这个局外人轻易就看出来苏灼真的很喜欢沈亦知，但这种喜欢在危险的境地里反而可能造成无法弥补的遗憾。
苏灼伸高手，手指点在沈亦知的额头，细细地看着他喜欢的少年，离别的年岁里他变得更成熟也更执着。
一双黑眸如寒星，光是看着他，就对他有足够的吸引力，仿佛要溺死在无边的爱里面。
他想解释自己遇到的事情，但现在不是合适的机会，他不确定恨生气愤到哪种程度，也不确定他何时会出手，他能做的只有先保全沈同学。
“小闪，你跟着沈同学保护好他，把他带出寨子”苏灼下定决心，在识海里说。
小闪吓得翅膀都不敢扇动了，拒绝道：“不行！那你怎么办！”
“恨生不会杀我的，你也知道不是吗？”
“沈亦知就拜托你了，小闪，去吧”苏灼近乎坚决地说。
“苏灼，你想清楚了吗？你不是来历练的吗？你忘了自己的目的吗？我留在你的身边才是利益最大化啊！而且我走了…护送沈亦知要的力量很多，你就看不见了…”小闪还是不放心，尝试劝说着苏灼。
“我知道，我一直很清醒，知道自己来历练，知道签订契约要担负的责任，正是因为要好好历练才要完全沈浸进去，以后走到哪一步都不会后悔，都不会遗憾”
“即使来的不是沈亦知，是另一个无辜者，在没其他办法的时候，我也会让你去”苏灼笑着给出自己的答案。
那一瞬间，他彻底放松下来，他听从自己的心意做下决定就不会后悔，就像之前他送林星星她们离开，这次送沈亦知离开，他不希望无辜者卷入这场纷扰中，他想尽力保护很多很多人。
而且他一定要终结这个世界的噩梦。
小闪被说服了，它第一次真正认识到苏灼变得很不一样了，和第一次见面时那个恣肆孩子心性的少年不同，他变得稳重变得从容，也变得更加有心，世间难得有心人，难得心怀他人。
它很期待，期待苏灼走到真正的高位的模样，它相信，苏灼会给各个世界带来新的光亮。
“好”
蓝闪蝶扇动光彩流转的翅膀，在昏暗的午夜里那荧光是难得的一抹过去的留影，它绕着苏灼的指尖飞到沈亦知的额头上，最终落在他的肩膀上。
沈亦知下意识地顺着蝴蝶偏过头，从刚才一直停在苏灼眼睛旁边的蝴蝶突然飞到他的肩上，那是他们定情的时候风谷里的蓝闪蝶，心脏处传来尖锐的疼痛暗示着即将到来的离别。
“苏灼？”他小心翼翼地看向苏灼，黑眸是犹疑与不安。
苏灼点点头，收拾好情绪再次退开一步，清凌凌的铃铛响声划开他们的距离，他的手自然下垂交叠在一起，眼前的视线开始模糊，雾蓝色的眼眸没有任何波纹起伏，他站在那里如同神龛里神色祥和的神像，温和平静。
“我答应过一个人要陪在他身边，所以我不能离开寨子，他不会伤害我，但他会对你下手，走吧，沈同学”苏灼说出了真相。
风声在此刻变得急促起来，像是野兽的嘶吼，在他的身后极速掠过一个人影，黑色的蛊虫如潮水般涌现，熟悉的丝线缠绕上手腕。
听声辩位，苏灼在蓝恨生攻击穿过他指向沈亦知的刹那，握住蓝恨生的手腕顺势转身借力将他拉回身边，另一只手一转一支箭矢飞出去插入沈亦知面前的土地上，震退了不少蛊虫，小闪再解决掉剩馀的。
“我们回去吧”苏灼半垂眼眸面对表情扭曲的蓝恨生说。
“你爱他”蓝恨生肯定地说，“苏灼你居然可以为他做到这个地步，那你觉得我这么恨你，会放过你爱的人吗？”
他笑着说完，声音逐渐嘶哑，身形也跟着因为剧烈起伏的情绪维持不住稳定，身上的缝合线出现，阴郁俊美的脸也爬上了丑陋的缝合线。
被苏灼握着的那只手还能维持正常，但另一只手上的皮肉底下明显起伏着爬动的蛊虫，纯黑的指甲尖利如疯狂的厉鬼。
这根本不是活人，沈亦知瞳孔一缩，他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去护住苏灼，同样的地上的箭矢也将他震开，这支箭矢划出一条隐形的范围，让两边的人和蛊虫都无法轻易通过。
苏灼用完了力量，双腿都开始打颤，脚踝和腰上的铃铛不安地颤动着像蝴蝶死亡前的挣扎，雾蓝色的眼眸一片涣散，他撑着再次说：“我们回去吧。”
“不，我一定会杀了他”蓝恨生露出了一个血腥的笑容，黑眸里翻涌着尸山血海，杀意如刃刺向身后的沈亦知。
苏灼的脑子里一片混沌，他凭本能死死地牵住蓝恨生的手腕，拽着他的同时不受控制地下跌，蓝恨生下意识地扶住他的腰，那张缝着好几道缝合线的脸占满视野。
他想遮掩这样的自己，他讨厌那双漂亮如他没见过的大海般的眼睛中映入如此丑陋的自己。
但他一旦拉开距离，苏灼就要往下跌，两人这样僵持着拥抱在一起。
“别去好不好？”苏灼松开握着的手腕，伸手环住蓝恨生的脖颈，仰起头问。
可是怎么甘心？凭什么他的人生就可以和你站在一起？凭什么他和你就是一个世界的人？凭什么你就甘愿这样救他？
最深的一句质问藏在心底，是蓝恨生不愿意承认的，凭什么你爱他却不爱我？
于是他说：“你真的爱他？”
骗他也好，否认吧，苏灼。
你否认我就放过你也放过他好不好？蓝恨生的黑眸里是可怜的被抛弃的小狗的乞求。
苏灼沈默，他有许多方法可以让蓝恨生误以为他不爱沈亦知同时做到不说谎。
但他做不到，欺诈失去意义，爱是真的，在意是真的，不仅是沈亦知，也是蓝恨生。
他转过头看向被箭矢隔开的沈亦知，对他高声说：“走吧，我答应过他会一直陪着他的。”
沈亦知的黑眸望过来，他深吸一口气才有力气后退一步，转身跟着催促的蓝闪蝶离开，没有人知道他此时此刻的情绪，不断收紧的拳头和压抑的呼吸直到走出寨子，他捂住心口。
从背包里翻出他的手机，看着上面运作的程序，那种剧烈的撕扯感才消失一点。
“苏灼，所以这是你的答案？”林子里的对峙没有消失。
黑沈沈的天空下卷起狂暴的风，他们像是末世走投无路的爱侣绝望地在死亡前相拥。
视线不受控制地彻底模糊下来，眼前的场景开始变化，他听见猛烈的碎裂声，如同十几扇窗户玻璃同时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