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活拿着汤婆子悄声下床,披着披风轻开门,出去。
偏房,婢女在值夜,半梦半醒时听到动静,一个激灵,立马醒过来,“谁?!”
许活出声道:“你醒了,便给这汤婆子换上热水。”
“世子?”
婢女心揣回去,连忙过来接过汤婆子,迅速换完水,又恭敬地交还给她。
许活接过来,径直出去。
婢女送到门口,一直看着正房的门合上。
以前许活从不夜里出来,婢女值夜都轻省着呢,这是头一回。
而汤婆子是方静宁用的。
婢女捂嘴一笑,小声嘟囔:“有夫人了就是不一样。”
凉风一吹,她打了个寒颤,赶紧进屋。
正房里间,许活站在床前,沉默。
她只是离开一会儿,统共不超过一盏茶的时间,方静宁已经钻进了她的被子。
方静宁又开始缩脚。
许活将汤婆子顺着她脚下的被子,塞进去。
被子里重新有了热源,片刻后,方静宁眉头松开,身体也渐渐舒展。
许活则是躺到了方静宁平时的位置,盖上了她的被子。
很奇怪的是,两张被子平时明明是叠在一起放在床里的,但方静宁的被子里就有一股幽香。
并不是某种熏香的味道,反倒像是……方静宁的味道。
香味儿一直钻进鼻子,许活以为她会睡不着,不想,竟是很快便入睡了。
第二日,方静宁醒过来,左右视野与寻常不同,有些迷茫。
稍稍醒神后,方静宁意识到不对劲儿,猛地坐起。
她在床外侧!盖着许活的被子!
方静宁整个人烧起来,怎么也想不明白昨夜发生了什么。
她怎么就睡在外面了?
那许活……
她扭头向床里看过去。
被子已经折起来了……
方静宁害羞地想要抱腿埋头,想起腿上还盖着许活的被子,默默伸手,捂脸。
婢女们听到动静,推门进来伺候。
小荻请示后走进里间,笑得喜气洋洋,“娘子,世子早上吩咐,今夜将暖阁烧起来呢,世子对您真体贴。”
芦园有规矩,婢女们不敢传许活的事,是以她昨夜给方静宁换汤婆子的事,并未在院子传开。
方静宁脸仍热着,故作平静道:“是吗?今日外头天气如何?”
“晴了,可还是凉。”
方静宁若无其事地下床。
小荻叠被,叠着叠着轻轻“诶?”了一声,不过她眼睛转了转,低头一笑,并未多嘴多舌。
方静宁余光瞥她,见她没发现什么,方才放下心。
许活练功回来,神色并未有异样,对方静宁道:“我今晚去忆苦院。”
她月事一直很稳定,上一次正好赶在婚前,这是成婚后第一次去忆苦院。
忆苦院里都是许活的私物,不用准备什么,人直接过去住便可。
许活习惯,芦园原本的婢女们也都习以为常,倒是方静宁,纵然先前知道,也一直没太往心里去,现在突然得知她今日就要去住,猝不及防。
哪有夫君去受苦,妻子却安享舒适的,方静宁道:“我与世子一起过去住吧?”
许活拒绝道:“你莫要去了,入秋了,忆苦院只有我一个,我入睡前烧一把火,后半夜便要冷了,我倒罢了,我起的早,冷些好醒神,你不行,冷衾寒透,捂都捂不热,你受不住。”
方静宁略有不服,“你怎知我受不住?”
“昨晚汤婆子掉了,你冷得拿我当汤婆子使。”
如遭雷劈,方静宁羞窘,“我、我……”
她昨晚上竟……哪能往郎君身边凑,好不知羞……
许活该如何看她?
许活没什么看法,只道:“府里都有数,你且安心去暖阁住吧,有事派人去找我便是。”
若是她非要过去,再劳累许活夜半为她烧火,反倒是添麻烦。
方静宁不再坚持,刻意转移注意力,问:“冬日也要月月去吗?”
“是。”许活见她目光心疼似的,补充道,“也有地龙,只是得我自己烧,我也只是睡前闷些火,至我晨起时,并不会太冷。”
方静宁又详细询问她在那儿都是如何吃住的。
“下人会补充食材,我就只会做那几样,不甚麻烦。”
方静宁问:“总归只有些腻的,为何不多学几道?”
许活道:“祖父说,是居安思危,又不是要我做厨子,饿不死便可。”
方静宁嘴角扯起,干笑,“……祖父他老人家真是别具一格。”
许活点头。
如果不是心性不同一般,如何能够接纳孙女成为侯府的继承人。
相比之下,大伯许伯山十分传统,一向认为女子该是如伯娘那般温婉贤淑端方守礼才好。
这方面,她爹许仲山倒是随了亲爹,可惜除此之外,毫无正事儿。
许活道:“你不必为我担心,我已住惯了。”
方静宁乖巧地点头。
许活已经用过早膳,与她说过话,便离府去崇文馆。
方静宁去正院给老侯夫人请安前,李嬷嬷过来,感慨道:“这侯府可真舍得唯一的继承人这么吃苦啊。”
方静宁道:“不吃些苦头,如何能守家族基业。”
李嬷嬷赔笑。
她从前最以国公府为荣耀,时不时就要挂在嘴边,如今也得承认,许活确实比国公府乃至于大多数勋贵家的郎君都有出息。
……
府里诸人,但凡有空,晨昏定省皆不落下。
老侯夫人慈祥又开明,方静宁也乐于过去尽孝,与老侯夫人说说话,时有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