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们并不敢打扰,皆站在中庭内,参加蹴鞠赛的站在前头,不参加的学生站在后头。
许活自来崇文馆,也有几次偶遇太子,只是皆远远地行礼,不曾得太子召见就近说过话。
郑淳暂定为骁球,也就是次球头,悄悄对许活耳语道:“周学士殿试后便进了崇文馆,乃是殿下经学之师,已在崇文馆二十年。”
太子曾经的先生,皆是大儒大才之人,旁任或是调动升迁或是致仕、故去,如今崇文馆中只有周寅是真正教导过太子多年之人,说是伴着太子殿下长大也不为过。
郑淳又道:“外头私塾的先生才会掌尺学生,崇文馆只有周学士敢这般,你便知道为何了吧?”
旁边,陆峥注意到二人窃窃私语,眼神瞥过去,又回正,目不斜视。
壁垒虽还未完全消失,但已破裂,只差一个彻底的契机。
而许活听了郑淳之言,又有新的了解。
原先她以为是有些旧交护佑,如今看来,太子殿下才是最重要的缘由。
崇文馆里的学生皆身份不俗,不少学生都觉得周学士过于严苛,且不留情面,原以为多年未有调动是太过耿直得罪人,如今看来,这未尝不是对周学士的保护。
况且他这心性,做什么官合适?
许活脑子里不由浮现出某些言官撞柱死谏的刻板形象,“……”
崇文馆极适合周学士,陛下和太子殿下实在是慧眼识人。
不多时,小黄门搬了张椅子,放置在崇文殿外丹墀上。
太子出来,教众生照常进行训练,命个侍卫代替他站位,并无上场练习之意,只在旁观看。
众人皆认为理所当然,毫无异议。
而许活并不打算立即训练。
太子在上,她也没有露怯,神色如常地站在学生们前面。
那里立着一块儿牌板,前两日用来张贴蹴鞠队形,今日,她贴了三张纸,上面分别是大皇子成王所领的年轻官员、四皇子魏王所领的弘文馆以及五皇子庄郡王所领的国子监之人员组成。
这是许活和陆峥等人探听所得。
“因是抽签,全凭运气,第一场对上任何一队皆有可能,我们先来确定对上不同队的战术。”
许活对国子监最为熟悉,便先从国子监讲起。
每个人的性情如何,是否善武,身体素质、蹴鞠技巧如何,讲到谁可作为突破点,重点关注之人是谁,至于战术,未防消息泄露,她没有多说,但特意提及了她所预估的对上不同队获胜的几率。
崇文馆与弘文馆对上,五五开。
崇文馆与国子监对上,四六开。
崇文馆与成王队对上,三七或是二八开。
末了,许活道:“蹴鞠场上如同战场,瞬息万变,意外频发,任何一个关节皆有可能逆转战局,我等实力如此,今日练习需得以加深协作之默契,彼此信任,明日再配以战术,结局并非定数。”
许活不说废话,表述十分的简洁冷静,便极教人信服。
学生们边听边交流,神色较先前舒展不少。
所谓的战术是什么,他们尚不清楚,可如此听来,万一第一场对上弘文馆或国子监,岂不是说……
并非必输之局?
太子亦有些意外地看着许活,有了些许兴致。
不过……
有学生担忧地问:“万一抽中成王殿下一队呢?”
众生面面相觑。
太子忽然插一言,“明日上场,成王会是球头。”
许活和陆峥对视一眼,头脑中迅速有所反应。
原先年轻官员这一队,乃是六武将六文官,成王做球头,取代的必定是原先精挑细选,各方面极为出色的球头。
此队重新磨合许是不顺,且成王的确勇猛,但他性格弱点极为明显,刚愎自用,性张扬,好大喜功……
许活环视众人,目光决然,掷地有声道:“皆可战。”
众人不由地心情激荡。
鼓舞士气,是武将的一项必修课。
而一个好的将领,无论处于何种战局,皆要予士兵以必胜的信念,许活此时做到了。
众人信心剧增,接下来的练习中腿脚有力,精神抖擞,面貌气氛焕然一新。
太子原先还坐着,受一众年轻学生们所染,也叫回了代他站位的侍卫,亲自上场跟学生们磨合。
学生们初时还有几分放不开,后来见太子殿下平易近人,此战又事关太子殿下和崇文馆的颜面,便铆足了劲儿练习,渐渐当太子是寻常的队友。
一整日有条不紊的练习,众人进步神速,配合越发得当。
傍晚,众人方才散了,回去养精蓄锐,静待明日。
太子多年未曾如此活动过,跑了一整日,出了许多汗,宫侍们担心他着凉,担心他明日起来不适,上上下下皆在忙活。
理国公府世子陆巍下值后,来到东宫,太子正在沐浴时,便坐在殿中等候。
些许时间后,太子墨发微濡,宽袍步出,神情竟是几年来难得的阴霾散去,清明朗然。
陆巍微怔。
太子慵懒地落座,随手拿起案上的酒壶,顿了顿又放下,怡然道:“平南侯府世子有大将之风,听闻平南侯府为她报了千牛卫擢选?”
陆巍点头,却又道:“父亲说,这许世子意在外放,做一方父母官。”
“哦?”
勋贵蒙荫,许活的志向倒是出人意表,显然是想跳脱出勋贵的局限。
太子勾唇,“有趣……”
笑容中有些不同寻常的意味,像是怀疑她能否做到,又像是希望她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