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凭什么啊,她们就要受那样的磨难,她们就不能清清白白地活着……
凭什么别人不如她,还能轻而易举地得到一切……
仿佛有一团黑气在乔四娘心头萦绕,越来越紧,不得挣脱……
“四娘,你来了,快过来坐。”
方静宁依旧笑容明媚,语气也如常。
乔四娘一愣,不可置信地抬头。
方静宁嗔道:“怎地还傻住了。”
乔四娘犹疑。
她身份尊贵,许是根本不屑于表露出轻蔑。
方静宁发现了她的神色异常,若无其事地招呼道:“原本我没想找你,大人回来,提起你与顾县令有一段渊源……”
来了。
乔四娘浑身发寒。
“我写了个话本故事,想请人帮我参详校正一番,便想到了你,还望四娘莫要见笑。”
什么?话本?
乔四娘又是一愣,眼露迷茫。
方静宁已经拿起手边的两本书,放到乔四娘面前,期待地看着她。
乔四娘只得伸手拿起其中一本,缓缓翻开。
起初她还能平静地翻阅,渐渐便察觉到什么,越到后来,手越是颤抖,一次又一次地模糊了双眼,又不愿意放下那书。
最后的几页翻完,乔四娘紧紧抱着那本薄薄的书,哭得不能自已。
方静宁静静地看着亭外那一方碧蓝的天,静静地陪着,待到她的哭声稍稍平息,才又提起另一本书。
……
傍晚,乔四娘红肿着眼回到宅子里。
一众娘子担忧地围上来,“四娘,县令夫人可是生气了?”
乔四娘泪意复又涌上来,摇了摇头,将怀中紧紧抱着的两本书放在桌子上,便一言不发地回了房。
众娘子们面面相觑,看向了那两本书,围过去翻开,这一看,便彻底入了神。
她们这一夜都没能入眠,第二日眼睛皆是红肿的。
乔四娘没在房里,赶在顾笑舟和金珠等人离开前,出现在驿馆。
许活和方静宁也携手在此为顾笑舟夫妻送行。
众人皆不由地看向她,眼神各异。
乔四娘先是看了许活和方静宁一眼,方才面向顾笑舟和金珠,拜下,“顾大人,顾夫人,四娘昨日无状,险些酿成误会,愧对二位,特来请罪。”
金珠诧异不已,弄不明白她的反差,但也出言教她起来,表示了谅解。
顾笑舟不置可否。
乔四娘直起腰时,脑中浮现起昨日县衙临别前的场景——
她喊了一声“夫人”,想问为什么,却又无从问起……
方静宁包容地望着她,“四娘,你看,有人救你一次,就还会救你第二次,我知道,你的心千疮百孔,但你的勇敢,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救自己于水火。”
她的身体从胭脂楼出来,心却并没有真正得救。
乔四娘想,她应该真正地接纳莲心的存在,“顾大人,顾夫人,我一时想左,给两位造成了麻烦,日后定然不再打扰,潜心于教,矢志不渝。”
顾笑舟闻言,神色变化,还以一礼。
金珠见状,亦是还礼。
方静宁看向许活,眼中即是光明。
她从许活那儿得到的,也会周济于人。
第90章
顾笑舟和方四老爷陆续离开,仁县和定襄县的商户们热情高涨,对未来皆有所期。
老天爷似乎也在眷顾此地的百姓,今年的温度适宜,晴雨交替,庄稼在百姓们细心周到地侍弄下长势良好。
所有事情不能全都一蹴而就,先使百姓温饱,活下去,是最紧要的。
许活更加加紧了民兵训练和耕地的巡逻。
修路耗时耗力,许活暂时只能紧着交通要道修,按照本朝律例,每家的成年男子都需要服劳役二十天,许活在县城张贴告示以及派人去各村通知时,教官吏跟百姓开诚布公地讲明修路的意义和县衙的一些保障措施,尽量不要以钱物代役。
本地的成年男丁要服役,成年女子便要负责家中劳作,同时还要加紧训练,是以跟着女先生们学习的成年人少了,基本都是孩童。
乔四娘对武阳亦有愧疚,她想诚恳道歉,却一连好几日未能在宅子外见到武阳来听课,便向人打听了武阳的家,空闲时独自前往。
武家在县城东南,这里鱼龙混杂,基本都是贫苦百姓,只能打些散工,没什么营生。
乔四娘出现在这里,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她泰然自若,并不遮遮掩掩。
她们刚来仁县时,并不敢独自走动,但如今县里许多人都认得她们,县衙的衙役巡逻又严密,安全无虞。
乔四娘甚至大大方方地与一些盯着她看的百姓颔首示意。
如此一路,越走越偏,方才到了武家的院子外。
武阳在里头劈柴,斧头高高举起,重重落下,一斧头一根木头便一劈两半,无一错手。
乔四娘在篱笆墙外站了一会儿,她劈柴的动作丝毫没有减弱,好似使不完的牛劲儿。
武阳的娘武大娘从低矮的门里走出来,先看到了乔四娘,“您这是找谁?”
武阳闻声侧头,举起的斧头一下子劈歪,一小片木柴飞起来,正好打在她手臂上。她也顾不上疼,眼里一喜,又讷讷道:“乔、乔先生,你怎么来这儿了……”
武大娘眼一亮,“您就是乔先生啊,我们家三妮儿总提起您!快请进来!”
武阳小声提醒:“我叫武阳,不是三妮儿。”
武大娘无视她,快步走到门口,请乔四娘进来,又催促武阳,“还不去倒水!”
武阳逃也似的进屋,挨个碗挑了一遍,找了个看着最光滑最干净最齐整的碗,端了一碗水,小心地捧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