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王承恩自然知道外面有人接应,但也仅限于知道而已,至于这帮人究竟是个什么组织,都有些什么人,司礼监倒是没有在条例上进行说明。按保密要求,他所知的也就仅有万历排位后面的机关而已。皇家祖庙,他一个太监,没到关键时刻,也是不能随便进去参观的。
王承恩转头想对崇祯说点什么,却见崇祯坐在石桌旁,魂不守舍的盯着水缸,双眼发呆,早已神游天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这时天色已然大亮,但四周屋舍却都静悄悄,偶尔传来隔壁寺院的钟磬声,就连先前城墙上的喊杀声也都消失了,整个北京城安静得就像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孩子。
四人沉默没多久,庄楚杨毅二人忙着铺床叠被,安排住处,就听见外面大街上有铛铛铛的锣声传来,紧接一个大嗓门和疯狂的砸门声音就响了起来:
“哐……哐……!闯王入城了,迎接闯王啰!哐……哐……!”
“哐……哐……!闯王入城了,没死的快点去城门口迎闯王,去的早有银子拿!”
突如其来的声音激得崇祯忽的跳了起来,一张嘴,血哇的一声就喷了出去,身子晃了一晃,紧接着双眼翻白,往后便倒。
“皇爷……”王承恩大喊一声,连忙去扶,却见崇祯已经急火攻心,昏了过去。几人连忙七手八脚的把崇祯抬到床上休息。
而此时,紫禁城东面的东厂衙门内,东厂厂公王之心正和栗宗周、王之俊正坐在堂上商议几个皇子的事情。崇祯临死丢了三个烫手山芋给他们,要他们带着皇子去送给成国公朱纯臣。可三人带着皇子找到成国公府上。朱纯臣却连见面的机会都不给,直接给三人吃了个闭门羹。三人没办法,只好又带回东厂衙门,此刻正在堂上你瞪我我瞪你,拿不出个主意来。
一身福相的王之心眯着眼坐在上首的位置,左手盘着两颗核桃,右手有一下无一下的拍着身旁的几案,一付老神在在的样子。若不是他身着厂公的蟒袍,还以为是一位富家翁在家小憩呢。
他下首的王之俊倒是知道,这是他每逢大事,左右不定时进入长考的标准姿态,可此时紧急,刚刚就有番子来报,说是闯军刘忠敏部已经进城,此时正往紫禁城杀来。此时已经不能再等了,再等,闯军就要到东厂衙门啦。
情急之下,王之俊也顾不了那么多,开口道:“厂公,要不,咱们把这三位爷送给嘉定伯周奎吧。毕竟是太子的外公。怎么也能护持一二。这眼看李闯就要进城了,这要在咱们手里把这几位查了出来,后面就不好说了。”
一听这话栗宗周不干了:“什么李闯,李闯的,王公公,依我说,这没什么不好说的。咱们把他们交给闯王,闯王还能亏了他们咋地,再怎么也得立个标杆,收买人心,给个闲散爵位养着。他朱纯臣不要这白捡的功劳,咱们爷们儿捡着就是了。”
“有道理!”其实王之俊也不是没想过这个办法,只是脸没那么厚,不好说出来,现在既然有人开这个口,也是满口附和道:“新朝初立,我等献上这一功,想他闯王也必高看我等一眼……”
可话还没说完,外间匆匆跑进来两名番子,两人一般身形,一般衣着,连容貌也是一模一样,见了王之心,二人一起拱手行礼道:“厂公,属下回来了。”
王之心一看进来两人,立刻使了个眼色。二人会意,也不多话,跟着王之心朝后堂走去。
后堂。
其中一人轻声向王之心禀报道:“属下跟着皇上和王公公一直到了煤山,眼看着皇上已经上吊了,没想到山上钻出两个人,他们把皇上救了。之后四个人在山上交谈了一会儿,就往寿皇宫去了。进了寿皇宫没多久,寿皇殿便烧了。宫门从里面锁住了。那火大着呢,一时半会都灭不了。”
“钻出两个人把皇上救了?”王之心诧异的问道。“可看清了是谁?”
“其中一个身穿锦衣卫的服饰,另一个太远看不清,不过身着怪异,穿着黄色的短衣,头戴会发光的黄色帽子,那服饰可不像本朝人物。”
“锦衣卫?把皇上给救了?——”王之心脸色阴晴不定:“然后几人又跑到寿皇宫自焚了?”
“督主,这死还挑地方——”他话还没说完,便被王之心伸手止住。
王之心闭目思索一阵,这才对二人悄声道:“你二人随咱家出去,做了外面那两位。要办得干净,不可留下痕迹。”
随后王之心脸色一变,换上一副略带兴奋的表情走到外间,对仍坐在堂上喝茶的栗宗周、王之俊说道:“先皇已经在寿皇殿驾崩了,走,咱这就去迎闯王。”
栗宗周、王之俊一听大喜,连忙跟了上来。
王之心走到门口却猛地一顿,好似想起来什么事一样,说道:“要不带上几个皇子?”
栗宗周、王之俊本来跟在王之心身后,王之心这一顿,两人差点撞到王之心后背上,不由往后一退,还在思考王之心话里的意思,却不料脑后生风,还不及反应,便挨了一下重击,转眼不省人事。
王之心回过头来,看了已经有出气没进气的两人,哼了一声,对先前进来报信的两个番子说道:“阿大、阿二,扒了这二人的衣服,扔到寿皇殿的火堆里面。要快,慢了,就烧不成灰儿了。事情办完,叫咱们手下的弟兄都散了吧,新朝的事情想活命的就别掺和,完事儿之后就到沙家胡同那处宅子等我。知道吗?”
此前他一直举棋不定,那就是崇祯生死不知。如果崇祯死了,自然万事大吉,朝代更迭,管他姓朱还是姓李。他一个平平常常的太监,既没有如刘瑾、王振、魏忠贤那般的祸国殃民,也不是郑和、冯宝那般以为国之柱石,除了贪墨了点银子,哪里担得起朱家倾覆的责任。皇上驾崩了,自然是该投闯就投闯,如果不投闯,这十几年来积攒的身家,隐居山林,做个富家翁也是绰绰有余。
可皇爷要是没死,那就另当别论了。且不说新朝会猜忌他这个东厂厂督,到了李闯那边必定没有好下场。既然这里面有锦衣卫在参合,手里的三个皇子那是必须得好好护卫的,要不然锦衣卫下面那些暗桩报复起来,可不是一个厂公能吃得消的。何况,既然皇家有断尾求生的手段,难保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崇祯?那小子信不过朝臣,可对太监倒是极好的,跟着他混,虽然要担风险,可这跟着崇祯的好处,李自成真能给得了?
是以崇祯的生死直接决定了王之心的立场,崇祯在彷徨无计之时哪成想到,他的心腹太监时时刻刻的在跟踪着他的一举一动。更可笑栗宗周、王之俊还想着拿皇子讨好李自成,殊不知他二人的生死也在王之心的算计之中。
“属下明白。”阿大、阿二领命以后,扛着栗宗周、王之俊的尸体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