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了梓高。他不自觉地低下头,神色愁苦地盯着纠结在一起的手指,闷声不响。
看到梓高那副窝囊样子,光赫轻蔑地冷笑一声,转而对光瑞展开了“反击”:“要怪就怪你自己——是你娇惯她,送了那种危险的东西做礼物,最终害了她。”
语气冷清的几句话,却比任何武器更具有杀伤力,直接刺中了光瑞的死穴,霎时血液逆流,涌上头顶,手脚跟着颤抖起来:“你……你……”
“好了,都少说一句。”丽丽急忙挡在二人中间调停,“你们这样吵吵闹闹的,被外人看到了,成何体统。别忘了,光盈还在里面做手术呢。都安分点,别打扰到医生。”
说完,她拉住怒目圆睁的光瑞,低声劝慰:“这也不都是光赫的错,再说,现在责备他也于事无补呀。你太激动了,控制一下,别气坏了身子。”
光颜也上前招呼光赫说:“光赫,来了就好。坐下休息一会儿吧,医生已经进去好久了……”
说着话,晶莹的泪珠又不争气地涌了出来,那梨花带雨的模样着实令人心疼。——见此情景,光赫的神情立刻柔和了许多。不声不响地跟随姐姐走向长椅,安静地了坐下来。
第一卷 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三十九章 往事如风
乐园里,得知宝贝女儿出事的童老爷,过了许久才舒缓过来。四肢无力地瘫倒在绵软的锦缎大床上,仰望惨白的天花板,心中泛起阵阵酸楚。……
两年前,做足了准备,专程回家乡探望亲人,却发现故人俱已不在。
父母病故之后,她——一个连名字和长相都记不清的年轻女人丶曾经的第一任妻子——带着两人唯一的女儿改嫁他乡,已经无迹可寻。
留下无数快乐的童年回忆的百年老宅,还有印象中恢弘庄严的神圣祠堂,都不堪风霜的侵袭,变成了一堆堆残垣断壁。先人祖坟更是因为长久无人祭拜丶打理,被齐腰深的荒草淹没,成为野猫野狗的嬉戏场。
时至今日,自己算是功成名就,有了衣锦还乡的能力,但是,家人呢……——突然感觉自己就像一棵被刨断了根的参天大树,虽然树高千尺,却已经失去了生存的能力。
家乡那凄凉的景象深深印刻在悲伤愧疚的灵魂深处,每每入夜,便会跑出来,折磨不堪重负的脆弱心脏。躲在清静的湖滨别墅,修养了这么长时间,情况总算有所好转。
然而,想不到,一回家,就得知小女儿生命垂危……实在不敢丶不忍再想下去。
唉,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要遭受这样的磨难!——童老爷闭上双眼,陷入了沈思,一生的际遇如同连环画册般一一浮现眼前:
前世积福,生于士绅之家。身为独子,受尽家人宠溺。像所有天真的农家少爷一样,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时光荏苒,年少轻狂,自从得知山外世界的缤纷精彩,便按耐不住青春躁动的心灵,对未知的都市充满了美好的遐想与憧憬。
那一年,鼓足勇气,撇下父母和娶了还不到一个月的新婚妻子,偷偷从山里跑出来的时候,刚好十八岁。
忘不掉,初入城市,面对光怪陆离世事的无奈;更抹不去,懵懂无知,遭受势利小人白眼的耻辱。凭借一腔不服输的热血,脚踏实地拼搏奋斗。通过不懈努力,终于崭露头角,得到明德大学创始人翁国栋校长的赏识。
三生有幸,得遇校长的千金——从东瀛留学归来的嘉美小姐。何等造化,竟得佳人青睐。
在爱情魔力的驱使下,更加奋发图强。出人头地,成为学生运动领军人物;激情昂扬,做出一件件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举”!高举“破除封建专治丶宣传科学民主”的大旗,追求自由丶解放个性,破除迷信丶捣毁皇陵……
慢着!捣毁皇陵——想到这里,童老爷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心脏突地一跳,激出一身冷汗:是我的错,我的罪……
轰轰烈烈的群众运动令血性方刚的年轻人迷失自我,沈溺在毁灭的快感之中。在崇高理想丶高尚名义的粉饰下,不知天高地厚地胡作非为。越来越大胆,居然带领学生挖掘西郊皇陵,砸断了尊贵陵墓的蟠龙石碑。
幸好,接到警报的警察蜂拥而至,武力介入,才阻止了更大的破坏。
事后,虽然更加受到翁校长的器重,并且与嘉美小姐的婚事也水到渠成,得以永结连理。但是,每夜噩梦连连的痛苦,只有自己心知肚明。
之后,投身商界,辗转认识了医药界的大鳄神崎雅彦,与其神崎制药合作,经营药品生意,赚得第一桶金。又在翁校长各界朋友的帮助下,建起了自己的寿德医院。
不久,翁校长未及天命之年因病去世,把明德大学留给了嘉美。而温婉的她却把学校的事物全权交由自己,心甘情愿做丈夫背后的女人,相夫教子。
两人伉俪情深,先后有了三个孩子:光瑞丶光颜丶光辉。不料,第四个孩子的降生,却成为一家人命运的转折点——
当时,嘉美因为难产,经受了三天折磨,已经筋疲力尽。产房外,身为丈夫的童祖泰也好过不到哪里去,一直焦急地等候“佳音”。持续紧绷的神经,令他的精神逐渐恍惚。
忽然感到后背发冷,这才发现窗户不知何时被风吹开了。刚想上前关闭它,却赫然看见一条鲜血淋漓的白龙蜿蜒而入,瞪着金光闪闪的铜铃大眼,张开血盆大口对着他咬下来!
吓得童祖泰“嗷吆”一声惨叫,猛然惊醒过来。——原来只是虚惊一场:大概因为这几天熬得太累,所以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刚刚,不过是个很真实的噩梦罢了。
就在他心有馀悸地自我安慰之时,医生欢天喜地地跑出来恭贺道:恭喜老爷,是位小少爷!
不久,当童祖泰亲手抱到那个取名“光赫”的婴儿时,马上察觉出这小不点跟之前几个孩子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柔软而温暖的小小身躯,拗着一种成人才有的矜持;一双乌溜溜丶泛着金色光泽的眼睛,无畏地直视他——那眼神竟然跟梦中白龙的一模一样!
突然,婴儿张开还没长牙的小嘴,打了个哈欠。——鲜红的口腔在童祖泰眼里恍若血盆大口,从未有过的锥心之痛让他不由得双腿发软,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幸好医生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护士赶忙接过孩子。——躺在护士怀里的孩子,眼睛依旧冷冷地瞥向他这边,上挑的嘴角挂着淡淡的讥讽笑容。
自此,童祖泰莫名其妙地得了心绞痛的毛病,怕累怕气。而嘉美本来就气虚体弱,又因为难产,大伤元气,不久亡故。
后来,那孩子慢慢长大,离群索居,少言寡语。——但是,自始至终,童老爷都坚信不疑:虽然他整天装聋作哑,不声不响,心里所知的东西却比任何人都要多。那深沈心思里容纳的事情,甚至超出了常人所能理解的范围。……
回头看看膝下这群小儿女:长子光瑞娶了珠宝商公擎的三女儿公丽丽,有两个孩子,天麟和天麒,接手明德大学,处处打理地井井有条;长女光颜嫁给银行家曾茂源的大少爷曾国祥,开了间像模像样的服装店——尽管自己不赞成大家闺秀抛头露面,但是曾家人都默许了她的行为,自己也不好再掺言,毕竟已经是人家的儿媳妇了;本想将二儿子光辉与神崎家的独女美奈子撮合成一对,结果这孩子却打着“事业为重”的旗号拒人千里之外——当然,这样拙劣的借口是糊弄不了自己的,明明听说他正在跟一个隐退的影视名伶交往。若不是因为自己身体不好丶不想多操心,也不会这样放任不管。
至于最有想法的三子光赫,还是依旧特立独行地融不进家族里来。不过,倒也不必担心他的生计:蓬莱画室丶瀛洲画廊办得有声有色,随便一幅书画拿出来就可以卖个天价,他的书画作品更可谓是“一字千金”丶“寸纸寸金”。——让自己“最不省心”丶“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他的终身大事。不知道这孩子到底在想什么,说不得,问不得,急不得。拖拖拉拉到今天,总算他那里有点眉目。谁曾想,小女儿又出事了……
妮妮是现在的妻子——訾多宁夫人——和自己的独生女儿。早先,嘉美在世的时候,多宁是照顾她的家庭护士,温柔体贴,无微不至。后来,嘉美去世,难得风华正茂的她愿意嫁给年近花甲的自己。
近几年,明显地感到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一时不如一时,健康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