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片刻,他毅然掀开棉被,脱下身上的毛皮大衣,裹在那瘦弱的身体上。随手拔掉吊针,横抱起她,阔步走出病房。
“先生,不能这样,她病得很严重!”护士焦急地跟在光赫后面,不住地劝说,试图挽留,终被黑衣人拦下。
走下楼梯,两个随从正百无聊赖地在大厅里闲逛。看到主子下楼,马上跑过来,恭顺地站在一旁。
环顾四周,看不到琬成的影子,光赫厉声质问他们:“人呢?”
知道犯了大错,其中一个大着胆子回话说:“您上楼后,他说医生让他去药房取药送回病房。我们就……”
“蠢货!”身旁的胖老头立刻斥责二人,“还不赶快去找!”
“是!”二人急忙跑出门去,消失在繁华的车水马龙中。
出门,光赫将婷婷轻稳地安置在汽车后座上,对老头说:“去寿德找医生,到方壶为小姐诊治。”
“是,三少爷。”
第一卷 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五十四章 不遇故人
“小鱼儿……”
昏迷中,婷婷不止一次地呼唤过这个名字。不知过了多少天,她终于在某个早上的一缕晨光中醒来。
然而,柔软的床铺,温暖的日光,没有带来更多的安慰,熟悉的情景反倒使她更加心寒——对面墙上,华丽装裱的古装新娘画像明确印证了不安的猜测,让她从连日沈睡的恍惚中彻底惊醒过来。
“你醒了。”
果然,那个噩梦中经常出现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他走上前来,坐在她的床边,手里把玩着一个制作精良的古装女娃娃,用一种他特有的丶没有温度的声音问道:“怎么,很吃惊吗?”
在他冰冷目光的注视下,她不自觉地拉紧了胸前的锦被——虽然这样做,对于驱赶走贯彻身心的寒意,没有丝毫帮助。
看到那副惊慌失措的模样,他淡漠地说了句:“在怕什么?”
说完,面沈似水地瞥了她一眼,起身走到窗前,将娃娃端正地摆放在窗台上,神色漠然地凝望窗外茫茫雪景,幽幽地说:“如果我想做的话,早就做了。……”
“我怎么会在这里……琬成丶琬成在哪里!”
她根本不理会他现在的感受,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自己牵挂之人的所在。
像之前一样,他还是没有如她所愿地丶对她最关心的问题做出正面回应,而是自嘲地撇了撇嘴说:“你还是老样子,总是喜欢在我面前,开口闭口地提及别的男人……”
然后,他若有所思地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不过,幸好是琬成。如果说,因为你,我视所有的男人都是敌人的话,只有琬成——我知道他不会伤害你,也不会让你受到别人的伤害。其实,我一直都很感激他把你从海川放走。——但是,从现在开始,已经不需要他再为你操心,而且,你也不用再挂念他。”
“你对他做了什么?”
她毫不掩饰地,将带着忧虑与恐惧的目光投向了窗边的他。
“原来,我在你心中,一直如此不堪……”
玻璃窗中鲜明地映出佳人的仇怨与质疑,被那充满敌意的眼神伤害到了,内心里残存的柔软被彻底揉碎。他强忍贯穿心扉的疼痛,语气阴沈地问她:“那天——如果没有琬成救你,你真的想死在我面前吗?”
听到问话,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当日窘困的处境,还有那说不出口的理由,不禁垂下头去,不言不语。
不作任何回应也是一种回答,他在她的沈默中愈发感到绝望,无奈地叹息:“我……就这么让你讨厌吗?就算会死,也想要离开……”
她无视他的苦痛,扭脸,掀开锦被,起身下床,径直向门口走去。
背后,一个冷冷的声音问道:“想回白石,还是良??念念不忘的是琬成,还是——小鱼儿?”
小鱼儿!——这个名字像一根尖刺狠狠扎进了柔弱的心里,她猛然转身,惊恐的双眼望向那比死水更沈寂的背影,颤抖的双唇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为什么……你丶你知道……”
“你觉得,对于你,我不知道什么?”他转过脸来,一双深邃的眼睛直视她内心深处的惶恐,“比如说——姗姗?”
“姗姗……”
娇弱的樱唇情不自禁地重覆着那个印刻在记忆深处丶令自己痛心不已的名字;冷酷的话语毫不留情地撕开了掩藏在她心底深处的伤疤:“不然,你觉得你挣的那点钱,怎么能够让她在重症监护待那么长时间?”
一时激愤,病态苍白的脸颊竟然染上了些许血色:“你一直都知道?——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救她!”
“救她,为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
沈静的表情令她的血液瞬间凝结成冰,胸口一阵闷痛,憔悴朱颜即刻变回煞白:“你……”
看到她痛苦的样子,他没有丝毫动容地继续说:“三百万,蓬莱画室的赔偿金——你以为,是谁替那两条米虫掏了这笔巨款?”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仿佛丧失了与之沟通的能力一样,楞楞地听他轻蔑地说着:“三百万,让一个男宠卖身进入童家。虽然我觉得他根本不值这些钱,但是,如果说是为了购买心爱之物的所有权——一个无论如何都想要得到的女人的所有权——这些钱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知道吗?光辉的车,最便宜的,还需要一千多万呢。”
“你简直不可理喻……”
眼前的这个男人,对她而言,简直就是一个来自异度空间丶带着浓浓的仇怨丶不断散发出恶毒气焰的怪物。——没有办法理解,也根本不想理解!
胸中,不可名状的屈辱感和无法遏制的愤怒纠缠在一起,逐渐堵塞了她的呼吸。此刻,她明显地感到,如果继续待在这个房间里,一定会窒息而亡!
她强忍不适,毅然转身,恨不能立刻逃离这间“有他在”的房间。
“蓬莱画室的火,是我放的。”
突然,一个清冷的声音自背后幽幽飘来,轻微地如同一丝耳语,却拥有着穿心利刃的威力。喷涌而出的心血,终于带走了身体里最后一缕温暖。她惊愕地僵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口舌打结地说不出话来。
显然,佳人的震惊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于是,他微笑一笑,不紧不慢地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当时,你应该是准备逃去蓬莱画室,藏在情郎那里吧?”
无法正视那双嘲讽的眼睛,她眼神发直地盯着地面,兀自陷入恐惧之中,额头上渗出晶莹冰冷的汗珠,失色的樱唇不住地颤抖:“你想杀死我们……”
“不,我只是想让他乖乖地交出你。”
他毫无声息地来到她的身边,虽然语气中还是没有丝毫暖意,却实实在在地解释说:“我知道你不会对他放手,而那时,我又不想逼你做不喜欢做的事情。——所以,只要想办法让他主动放弃你,就可以了。”
“太可怕了……”颤栗的双腿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她虚弱地依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喃喃低语,“想不到你会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
“‘丧心病狂’?”他不禁哑然失笑,“哈哈……我只不过趁机烧掉了几幅不满意的画作而已。——虽然它们都很值钱,但是也不至于因此就把我形容得如此凶残吧。”
说着,他伸手,想要扶住那孱弱的娇躯。不料,却被佳人厌弃地躲避开来。
凭借胸中熊熊燃烧的一团怒火,那病弱的身体勉强支撑着不倒。一阵短暂的沈默过后,她无畏地迎上他的双眸,坚定地说:“无论如何,那些都是以前的事情。现在,如您所知,我已经是有夫之妇丶是一个孩子的母亲,我们是不可能的!”
第一卷 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五十五章 人为刀俎
清冷的冬日,朔风呼啸,雪花飞舞。温暖的房间,金碧辉煌,寂然无声。——旺盛的火炉令房间有着骄阳炙烤般的炽热,伤人的话语却使人心寒冷丶血液凝结成冰。
“想不到,事到如今,你竟然会拿这样的理由拒绝我……”光赫俊朗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挂起严霜,阴沈地低语,“我所做的一切丶所费的苦心,在你眼里,根本就毫无意义……不,是可笑,甚至卑鄙吧……”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瞬间拉下脸来,寒星一般的眼睛射出犀利的目光,恶狠狠地盯着她说:“既然这样,我又何必继续委屈自己丶硬撑着做一个‘损人不利己’的‘伪君子’呢!”
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的愤恨气息,婷婷情不自禁地退避着,然而,嘴上却依旧忍不住讥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