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抱歉
方木带着警察赶到地下停车场的时候,现场一片狼藉。
柴炎对男人说完滚,谁想那歹徒是个记仇的,走了两步便忽地掉头,从车里拖出一把不知道什么备好的铁质斧头,狰狞着砍向柴炎。
方糖糖大惊失色地喊“小心”。
柴炎反应快,转身躲过了那往他腰上砍来的致命斧头,铁斧的目标错位,龇啦一声划破了柴炎的大腿布料,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
歹徒和柴炎凶狠地扭打在一起。
论单打独斗他当然不是柴炎的对手,但他手上有尖锐武器,柴炎一边躲一边寻找机会制服他,一时半会没法占上风。
二人身上都挂了彩,柴炎不可能退让,歹徒也同样穷凶极恶破罐子破摔,死死拎着斧头不松手。
局面僵持着,谁也不肯让步。
趁着歹徒不注意,方糖糖跑去有消防栓的地方找到把灭火器。
她按照学校教过的操作拔掉保险销,握紧喷枪对着歹徒就是一顿冲。
歹徒眼睛里涌进白色泡沫,痛苦地捂脸咒骂,柴炎抓到时机猛地一拳砸中歹徒的脸。
歹徒被揍得脑子都晕眩了,踉踉跄跄站不稳,柴炎趁机夺走他的斧头。
没了凶器眼睛又瞎了的歹徒啥也不是,柴炎三两下便把他制服在地 ,同时大力撕烂歹徒身上的衣服,裹成布条将他双手反捆。
歹徒嘴巴还在嘴硬地辱骂,都敢铤而走险犯罪了也不指望他有什么高素质,骂得极脏。方糖糖听不下去,脱了自己的鞋袜,把袜子裹成一团塞进歹徒嘴里。
“闭嘴,王八蛋。”她恶狠狠地啐了句。
柴炎挨着一旁的停车场柱子靠坐,闻言朝她光裸的小脚上瞥了眼,皱眉:“你就不能用他自己的袜子?”
“没事,陪练哥哥,我不会感冒的。”方糖糖就这么将就着光着脚穿回鞋里,“让我脱这王八蛋的袜子我嫌晦气。”
她撇了撇嘴:“不过确实便宜这狗东西了,我这袜子可是偷的我哥的迪士尼联动限量款呢,我哥不心疼我心疼。”
“……”
柴炎筋疲力尽地靠坐着,没心思再去管这两个小孩,垂着眼浅浅地休息。
方糖糖知趣地不去打扰他,拉着好朋友走开。
柴炎这几天都休息得不太好,加上刚刚和歹徒搏斗耗费了太多体力,不知不觉便浅睡了过去。
之后他是被脸上一下又一下的拍打给弄醒的。
柴炎睁开眼皮,瞳孔里倒映出方木那张凑近的大脸。
“醒醒兄弟,警察来了。”
柴炎用力抹了把脸,不用猜都知道脸上肯定有好几个鲜红的巴掌印,都是这小子的杰作。
柴炎脸色阴冷:“你有病?”
叫醒人不知道用斯文点的方法?
“嗯嗯,你说得都对。”方木看在他救了自个妹妹的份上没和他计较,提过他的一只胳膊扛在肩上,“有病治病,所以我们赶快去医院看病。”
“去什么医院?”柴炎把胳膊抢回来,“我说的是你有病,不是我有病。”
方木无语:“这位哥们,能拜托你看看你身上挂的这些彩吗?还有你这被砍了一刀的腿,不及时上医院检查,等着破伤风来和你称兄道弟吗?”
“……”
柴炎就这么被一瘸一拐地强行搀扶着去了医院。
医院的护士效率极高地帮他处理好了伤口,好在柴炎的大腿只是被斧头斩划伤了表层肌肉,没有伤到骨头,走正常的消毒上药包扎就可以了。
方木戴着墨镜口罩全程陪护,他给柴炎挂的是vip单人病房,没什么外人看到,也没人认出有个大明星在这。
方糖糖被父母带回家,期间警察来医院做了个证人笔录,柴炎如实回答了自己看到的一切,顺便将手机里和歹徒的录音信息拷贝给了警察,作为必要时的证据。
地下停车场事件已经立案,歹徒被派出所暂时关押拘留。
方木搬了根凳子坐他旁边,抽出把水果刀开始削苹果。
柴炎不客气地拿走他削好的整颗苹果,咬了一口,问道:“那男的什么情况?”
方木把水果刀扔回床头柜,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还能什么情况,人贩子呗。”
“有个专门拐卖小孩的作案团夥,在全国各地作案好几年了,这男的是漏网之鱼,警方一直在通缉。”
方木说着说着笑了下:“这回多亏了你,警方可终于把这惯犯逮着了。”
柴炎没什么触动,冷冷淡淡看了他一眼:“那你又是怎么回事?”
听见他语气里的质问,方木有点摸不着头脑:“什么我怎么回事?”
“我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地下停车场?”
“啊,这个呀……”方木挠了挠额前的碎发,“我不是要开记者采访会的缘故嘛,手机一直放在后台的包里,等我拿到手机的时候看到我妹给我打了好几通紧急电话,我猜可能出事了,就让安保调了俱乐部里的监控找到了你们。”
方木摊手:“然后我就在监控里看到了你和那歹徒在地下停车场里肉.搏的惊悚场面,我就立刻报警了。”
柴炎冷嗤:“你可是个称职的好哥哥。”
这话讽刺意味很重,但方木没法反驳。
他因为工作而错失妹妹的第一求救电话,哪怕仅从这点上来看,他今天也活该自责。
方木:“我妹说,她打不通我的电话,想到你还没走远,就打了你的号码,但是后面拨号的时候被歹徒发现了,歹徒把她的电话手表丢在地上摔烂了,她就想办法用杜子妍的电话手表给你发了求救信息。”
杜子妍是和方糖糖在一起的小夥伴。
她不是俱乐部里学球的学员,柴炎和她不熟,没加她的电话号码。
所以信息显示在他手机上时才会是一个陌生号码。
方木:“今天谢谢了。”
柴炎被他诚恳的眼神看得不习惯,撇开目光:“知道了。”
方木笑了:“知道了是什么意思,怎么,我的道谢不够有诚意,你是接受还是不接受啊?”
柴炎:“你能不能别矫情。”
“现在矫情的是你吧。”方木好像和他起了兴致,挑着唇说,“虽然咱俩满打满算也没见过几次面,但我长这么大阅人无数,还看不出来你这人不就是面冷心热吗,嘴比死鸭子还硬,但心比谁都软。”
“心脏是血肉做的,谁心不是软的?”柴炎完全不领他给的台阶,反唇相讥,“难道你的心是钢筋混着水泥搓出来的?”
“……我说的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软。”
方木觉得自己在这人身上只有自讨苦吃的份:“算了,你心软不软暂时放一边,但你这嘴肯定比耗子药还毒。”
他说笑道:“以后等你谈恋爱了,谁看上你岂不是倒了八辈子霉,毕竟和你接吻不就等于灌耗子药,要么对着你这张脸只能看不能亲,要么亲一次进一次icu。”
“……”
“上回你那白内障没进医院,这回倒真进医院了。”方木和他聊天,“虽然我谢谢你,但不得不说咱俩确实命里相克,你每次碰到我都没好事,我碰到你也没好事。”
柴炎冷笑了下,不置可否。
干脆以后都别见面最好。
“对了。”柴炎想起下午在记者采访会上发生的事,“那个戒指……”
方木示意他用不着解释:“我知道是乌龙。”
“你知道就好。”柴炎点头,淡淡道:“就怕你自我意识过剩。”
方木扯了扯嘴角,幽怨地说:“你放一百个心,虽然我取向上很开明,但我不可能看上你,你别因为我本人太有魅力,对我産生非分之想我就谢天谢地了。”
柴炎讥诮道:“你也放一百个心,我就算把戒指吞了也不可能拿来和你求婚的。”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互怼拌嘴,把满是消毒药水味的病房都染上了几丝人烟味。
夕阳落入城市的地平线,方木看了看表:“已经六点半了,走吧,我送你回家。”
柴炎:“我没腿?”
方木敲了敲他腿上缠着的一大圈纱布:“哥们,你能不能别嘴犟了,你现在这腿有和没有有什么区别?”
“人护士姐姐才给你涂的药,我怕你步子太大把药抖飞了,大明星我屈尊降贵送你一回。”
柴炎上下扫量他,像是在看什么笑话:“你要怎么送我,扶我走回俱乐部还是开车送,就你这样的有驾照?”
方木:“废话,当然是打车送你了,就算我有驾照,你觉得我会亲自送你,让你对我占这种大便宜?”
“……”柴炎气笑了,发现这会儿还是没习惯他的厚脸皮,“你他妈但凡撒泡尿照照镜子,也不至于像个喝醉酒的智障一样胡言乱语,没点自知之明。”
方木乐了:“众所周知能听懂智障说话的人只有白痴,上赶着认领自己是白痴,荷兰猛牛听了都要说一声牛逼。”
两个人没超过三句话又开始斗嘴,像是上辈子互投原子弹炸了对方茅厕的冤家似的。
最后方木还是出于人道主义,勉勉强强地扶着柴炎下楼,站在医院门口帮他打车。
方木哪怕是就这样扶着他都觉得胳膊酸累,忍不住吐槽:“兄弟,劳烦问一下你跟北极熊谁重啊?”
柴炎:“不想扶就滚。”
“好好,不重不重,怪我太弱不禁风。”念在他是自己老妹救命恩人的份上,方木昧着良心开口。
柴炎:“一会儿让司机把我送回俱乐部就行,我住员工宿舍。”
“哦,这个啊。”方木不以为意地说,“我和俱乐部方面说过了,你因为见义勇为受了些伤,需要休养些日子,这个周都不用去上班了,好好回家休息吧。”
“……”
柴炎缓缓转头,眼神冷得能冻死活人:“谁让你擅作主张的?”
方木:“行了,你不就担心不干活会扣钱吗,我都给你安排好了,你这是做好人好事才受伤的,是社会正能量,俱乐部那边同意给你带薪休假。”
闻言,柴炎的眼神才缓和下来。
但他一个暑期临时陪练,没有编制,还能不干活就拿钱,这个世界上哪有这么慷慨慈善的老板。
“带薪休假也只是看在你这个代言人的面子上才同意的吧?”柴炎说。
过路行人有点多,方木拉低帽檐,把黑口罩拉紧了些。
他丝毫没有给人开后门的羞耻感,坦坦荡荡地承认:“对啊,不然你以为呢?不是看我的面子,难道是看你这个穷得抠脚的衰仔面子?”
“……”
这人说话真是十分讨打,柴炎忍了又忍才按下来给他来两拳的冲动。
五分钟后,方木打到一辆出租车,帮穷得抠脚的衰仔拉开车门:“我待会还有点事,劳烦你一个人回去了,你家住哪?”
柴炎坐进车后座,听到方木的话,他思绪涣散了一会儿。
在柴炎自幼的印象里,他关于家的概念其实非常模糊。
以至于在方木对他提到“家”这个字眼,问他的家在哪的时候,他一时哑言了。
因为这是他也回答不出来的问题。
直到方木在他眼前挥着手又问了一遍,柴炎才不情不愿地回答道:“去老城区吧。”
那里有他永远没法断绝血缘的亲人。
两年过去,也是时候回去见个面了。
出租车出发前,方木扶着车门,对他说道:“对了,有个事我一直想跟你说。”
柴炎倚在车后座沙发上,闭着眼休憩,淡声道:“讲。”
“其实那天就算你没有帮我和我妹在刘虎妈面前解围,我也不会去找理由投诉你的。”
柴炎脸上看不出情绪:“所以呢?”
方木踟蹰了一下,还是说道:“但我当时还是用了不光彩的手段威胁了你,我想正式和你说一声抱歉。”
柴炎嗓音依旧冷淡:“我不接受迟来的道歉。”
他的态度又冷又硬,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拒人于千里之外,换做一般人和他聊不了两句估计就要头顶冒烟。
方木选择性忽视,说道:“嘴长了不就是用来解释的吗,这句道歉接不接受是你的权利,但我起码要说出口,让你明白我不是你想象中那种无耻的人。”
说完,他帮柴炎关上车门,嘱咐司机师傅路上注意安全,并付了路途的钱。
柴炎坐在车后座上,他看着车窗外笼罩在黄昏里人来人往的街道,没来由觉得心闷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