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
“哄你?”
柴炎这辈子都不可能去哄谁,他走过去,把靠枕扯过来丢在方木脸上:“白日梦没睡醒是吧?”
方木把靠枕拿开,吐槽道:“你这心也忒硬了,怎么一点风情都不讲?”
柴炎懒得搭理他。
方木想到刚刚足球场上的争端,问道:“你和那个姓窦的怎么回事,干嘛好端端吵起来了?”
方木才转学来新学校没两天,人都认不全,对很多同学都没什么印象。
不过这位姓窦的同学他倒是记住了,窦积严这名字过于独特,谐音斗鸡眼,这有点大病的名字对应有点大病的人。
挺配。
方木只记得这位窦同学脾气比较火,还有点幼稚,爱搞小团体,下课的时候经常能听到他和几个男生聚在一起大声吵闹的声音。
如果那位窦姓同学是烈火,那柴炎就是专泼冷水的冰块,方木不用猜也知道两人肯定性子相冲。
只是没想到他们会当着大庭广众的面发生争执。
“我和他关系不好。”柴炎没避讳什么,直接道,“你以后没事离他远点。”
方木乐了:“你和他关系不好关我什么事,咱俩关系是有多亲近,我还得陪你搞连坐这一套?”
柴炎微愣,他刚才的话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但他确实没有权利要求方木远离窦积严。
方木和谁交朋友,怎么交,似乎都不是他该关心的,也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只是一想到未来方木可能和窦积严呼朋唤友走得相当近,那场面……
好像怎么看怎么碍眼。
正值青春期的少年少女们通常都会有一定的占有意识,不希望自己的人和自己讨厌的人走在一起。
柴炎不是不懂这些。
但他一来觉得把心思花在这些人际关系的弯弯角角上过于幼稚。二来,他不认为他有什么“自己的人”,每个人都应该是独立而自由的个体,拥有自主去选择朋友的权利。
就算是毛卷那种十几年的死党,他也认为自己无权去干涉毛卷和谁交往。
可是一旦方木和窦积严走得过于近了,会让柴炎看着不顺眼也是真的。
他遮掩不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在方木的影响下,他也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自己从前不以为意的“幼稚”的那挂人。
柴炎抿了下唇,把脑子里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赶走,认真道:“你和谁交朋友是你的事,但窦积严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和他打交道浪费时间且没必要,我只是事先提醒你一下。”
“不可能吧。”方木看着他打趣地说,“这个世上还能有比你更难相处的人?”
柴炎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方木:“我开玩笑的,别当真。”
柴炎继续给他打预防针:“你一个天天在人前树立三好红领巾模范的公众人物,被媒体扒到和不良少年混在一起,会産生什么影响,你比我更清楚。”
顿了几秒,他以退为进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但你要真一意孤行和他一起厮混,我也拦不住你。”
方木:“哦。”
柴炎旁敲侧击地说了这么多,结果他就回了个哦字。
更别提方木态度敷衍又懒散,也不知道听进了几句话。
柴炎声音提高了一度:“方木。”
“叫我干嘛?”
柴炎不悦地问:“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有啊。”方木说,“窦积严这事儿,我会考虑,我又不是什么闲人,没有必要的话,我不会和他走得太近的。”
柴炎嘴角放松下来。
校医务室门外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
方木还没出声问谁,来人已经不打招呼直接进来了。
“窦同学?”方木看了一眼脸色冷下来的柴炎,又看向窦积严,“你来干嘛?”
窦积严板着一张别扭的脸进来,纠结了半天,还是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方木好笑,“你是想问皮外伤还是颅内伤?”
窦积严脸色难看下来:“还有颅内伤?”
“没有。”方木说,“但这没有必要向你汇报吧。”
方木的语气维持在一个平静但又隐隐带着些不欢迎的状态,毕竟是同班同学,他不想刚转学就把关系搞得太僵。
但他也不是什么软柿子,窦积严误伤了他,他不想让这位窦同学认为他心里毫无芥蒂。
道歉是天经地义的。
窦积严站那儿梗着脖子,憋了半天,明明有话想说,却碍于面子怎么也说不出来。
“窦同学?”方木作疑惑状,“你便秘吗?”
不等他回答,他手指向门外某个方向:“那你走错地儿了,这是校医务室,公厕在那边。”
柴炎眼睫颤了下,一瞬间面部肌肉有些没绷住,但很快嘴角拉直,又恢复了那不冷不淡的神色。
被方木拐着弯怼了一通,窦积严脸上表情更挂不住了。
但误伤的事情本来也是出自他的手笔,他就算脾气再横也知道此时的他没立场再发脾气。
忍了忍,窦积严终是说道:“足球踢到你的事情,不是故意的,抱歉。”
他这句道歉说得很快,不仔细听可能还会把抱歉两个字听漏,语气干硬又别扭。
方木知道,这已经是他这种性格下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方木在心里啧了一声,看来还不至于完全没数。
他倒也不会真的和窦积严计较,真计较起来没完没了,你为什么踢我你凭什么踢我……方木实在不想开学没多久就惹得一身骚。
收了窦积严的道歉,这事儿就算翻篇了。
倒是窦积严和柴炎之间的气氛依旧剑拔弩张的,窦积严走之前还恶狠狠地剜了一眼柴炎。
柴炎就当看狗了。
高三艺体班下午集训后,也需要像寻常班级一样回到教室上晚读和晚自习。
晚饭时间从下午五点到六点,晚读占半个小时,到六点半,之后便是连着三节晚自习,上到晚上九点。
三中最人性化的一点就是从来不会让学生太晚回家,不管初三还是高三,晚自习都只用上到九点,九点过后准时放学,不允许任何教师拖堂拖课。
不过因为艺体班白天文化课本来就少的缘故,各学科老师商量过后,约定俗成将第一节晚自习用来上课,用来赶进度或者评讲作业。
周一给语文,周二给数学,周三给英语,周四至周六分别给政史地,周日……周日就算了,老师们还算有点良心地放过了大家。
周二晚上七点,高皮鞋掐着点来占用第一节晚自习,把上学期的数学期末卷剩下的几道大题捯饬完。
艺体班学生的文化水平普遍令人捉急,高皮鞋为了让大部分学生听懂,几乎是把每道题都掰碎了喂给他们,大到总体解题思路,小到哪个步骤该注意些什么,都讲得细之又细。
光是评讲卷子就花了三节课的时间。
下课后,高皮鞋敲了敲方木的课桌,示意他跟着去一趟办公室。
高三教师的办公室在知书楼顶楼,正对宽阔的大操场。
顶楼再往上便是天台,平常人迹罕至。
因为正值夜晚的缘故,偌大的办公室里已经没几个老师,该下班的都下班了,只有年级值日的高皮鞋和零星几个还在加班工作的教师。
其中一个男老师叫郑斯年,三十岁出头,喜欢穿干净的白衬衫和黑西裤,人长得虽然不说多帅,但胜在斯文清儒。
他教两个艺体班的地理,同时也是隔壁艺体理班的班主任。
虽然都是班主任,但他和高皮鞋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带班风格。
高皮鞋因为年长偶尔还会端着些长辈做派,郑斯年人年轻,为人松弛没架子,经常能看到他像朋友一样和学生们打成一块。
方木上了一堂郑老师的课,同样是评讲期末地理卷子,其他学科老师都是让他到处去找同学凑合着看卷,郑斯年则是提前给他带了一张崭新的试卷过来。
如此细节,感动得方木连连道谢。
从此这位郑老师在方木心里的印象分蹭蹭蹭地上涨。
高皮鞋把方木叫到自己办公桌前,脱离了课堂,他换上惯用的和蔼语气,关切道:“今天正式上课第一天,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啊。”方木说,“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跟得上。”
郑斯年听出言内意:“那你想象中咱们高三的课是有多难跟上啊?”
方木打了个比方:“就类似于骡子和放骡的人吧,我以为新学校上课就像骡子在赛跑,我这个放骡的人在后边拼了命地追,偏偏怎么都追不上。”
他这一番奇特的比喻逗得高皮鞋和郑斯年纷纷忍俊不禁,郑斯年问:“经历了一天的体验,你现在还在这么觉得不,放骡的小夥子?”
“放骡小夥子”点了点头,诚实道:“我依然这么觉得。”
郑斯年没忍住,取笑他:“那你可得加把劲,争取在新学期追上你的骡子们了。”
高皮鞋:“好了,开玩笑归开玩笑,老师问你认真的,今天各科教师们评讲卷子,你听懂了没?”
“还行。”方木说,“就是有时候有点迷糊。”
荔阳这边的期末考试内容和他从前的学校差的有点远,授课内容的进度也不一样,他听评讲的很多时候都云里雾里的。
加上他压根没参与这学校上学期的期末考,边听老师讲卷还得边像看新题一样看一遍题干。
耳朵和大脑不是时时都能转得过来的。
处于每个字都听得懂,但连起来他就开始抓耳挠腮了的状态。
不过他本身也没向外界凹什么学霸人设,文化课成绩处于一个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坏的中等程度,在学习这方面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从不打肿脸充胖子。
郑斯年边敲着笔记本备明天的教案,边插话道:“那方同学觉得你们高老师讲卷子讲得怎么样?”
“哎?”高皮鞋扬了扬眉,“小郑,你不应该问问新同学觉得你讲得怎么样吗,咋问起我来了?”
郑斯年语气恭维:“您这个做班主任的可比我这个学科老师重要多了,您不好意思问,我这不是帮您问了吗?”
论岁数高皮鞋比年轻老师们大了两三轮,资历也深得多,大家一般都会对他使用敬称。
方木想了想,在脑海里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高老师讲数学卷子讲得很细,涉及的知识点也讲得条理分明的,挺好的。”
他说了等于白说,愣是避开了重点。
高皮鞋帮他把重点提了出来:“那我讲卷子时你听懂了吗?”
方木老实地说:“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