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区
方木发现自从和柴炎成为新同桌之后,两人的关系有了更多的进展和变化。
比如柴炎开始对他态度平和了起来,虽说以他的性子仍然不会对方木多热情,但至少不再毒舌了,能把方木当个正儿八经的人看了。
再比如柴炎偶尔会把自己的错题笔记借给方木观摩,有时候也会借练习册,或者其他什么辅导书给他。
甚至于只要方木开口想借东西,不管是书本还是其他什么鸡零狗碎的小文具,只要柴炎有,都会给。
方木以前一直觉得柴炎是个吝啬的铁公鸡,一毛不拔抠抠搜搜,花钱要算账,东西鲜少外借,像是生怕别人把他的私人物品弄脏弄乱了似的。
但现在看来好像也不是。
至少方木发现他对自己还挺大方的。
方木借东西借多了,都有点拿人手软的感觉,但柴炎却仿佛一点都不介意。
弄得方木有时候都有点不太好意思了。
只是方木不知道的是,柴炎只给他一个人有手软的机会。
对其他人,依然是一如既往的不熟,勿扰。
当然方木也并不是个只知道一味索取的人,他还是懂得回礼的。
比如柴炎上午借他看练习册,下午他就会请人家吃一顿晚饭,柴炎教了他一道数学题,他便回请人家喝点饮料吃点小零食什么的。
虽然自律的柴炎同学压根不碰,都被毛卷薅走了。
下午三点过后,艺体班的学生照例要各自去对应的地方集训。
一下课大夥就跟解放了一样跑得贼快,去训练总比待在教室干巴巴地听课强。
方木因为收拾东西比较慢的原因,是班上最后一个走的。
他关好教室的灯和水电,看见柴炎就站在走廊上还没有走。
“你怎么还没走?”方木问,“你们去大操场的平时不都是最急吗?”
大操场毕竟场地有限,一般来说先到先得,不同的训练队伍争夺场地都是各凭本事,体育生们又大多人高腿长的,下课的阵仗就跟抢饭似的。
“今天训练任务不重。”柴炎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句。
“这样啊。”方木看了他两眼,忽然明白过来什么,“你是不是在等我?”
柴炎眼神看向别处,抿了抿唇,说:“想多了,音乐室和大操场正好可以顺路而已。”
方木把他简陋百出的借口含在嘴里细细咀嚼了一番。
他笑了,很给柴炎面子地说:“行,你说顺路就顺路。”
“不过你最近怎么总是恰巧和我顺路啊?”方木掰着手指头数,“吃饭和我顺路,去热水间接个水和我顺路,就连上个厕所也和我……”
柴炎拦腰截断他的话:“皮又痒了?”
“那倒没有。”方木立马否认,“就是觉得咱俩最近实在太有缘分了而已。”
明天就是月假了,方木没有忘记柴炎之前答应的话,清了清嗓子,非常正式地说:“柴二火,我想起件事儿。”
柴炎眼神冷淡地瞥他。
方木委婉地提醒他:“你有没有忘记什么比较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
方木不死心地继续试探:“我们明天就放月假了,你打算去哪儿玩?”
“都高三了,还能去哪。”柴炎语气无甚波澜,“就待在教室做作业。”
“……”
方木放弃了,决定直入主题:“你还记得你兄弟不?”
柴炎看他一眼,说:“我妈只生了我一个。”
“……”
方木:“我是说你还记得柴大火不?”
“哦,你说你抱回家的那只狗吗。”柴炎不咸不淡道,“麻烦你以后直接点,别拐弯抹角的。”
他说:“我没忘记,月假我会去你家看它的。”
方木心里揪着的疙瘩散了大半。
某人迫不及待地发出邀请:“那你什么时候去,星期天有空吗?”
月假只有周末两天,方木想着留星期六给柴炎完成学校的功课,星期天再把他请去自己家里好好玩一天。
“可以。”柴炎没什么顾虑地答应了,“周日上午我打车去你家。”
方木:“好,那我等你。”
稍顿了会,方木像是怕柴炎忘记似的,又念叨了一句:“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虽然你左看右看倒着看也和君子不沾边,但你也别放我鸽子,更别迟到了。”
柴炎:……
然而等到了星期天的时候,柴炎却罕见地迟到了。
他一向是很有时间观念的人,但方木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
要不是第四个电话终于打通了,方木差点就以为柴炎走错路被人拐到缅甸嘎腰子去了。
“我手机没电了,关机了。”柴炎给出的理由合情合理,“刚刚在路边的便利店借用充电宝充电,没听到你电话。”
方木因为过度担忧,连带着语气都带上了不快和些许怒气,质问他:“那你走之前怎么不充好电?”
你知不知道我打不通你电话有多着急——这是他没说出口的话。
柴炎知道他是因为担心自己,难得态度放温和了点:“我又不是你妹那个年纪,你用不着对我担惊受怕的。”
方木说:“我是怕你碰上黑车司机了,现在那些乱七八糟的新闻你不知道啊,万一你真被人拐到哪个山沟里去了,这账得算我头上,到时候我怎么和你家人交代!”
“不需要你交代。”电话里,柴炎说,“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
方木真是拿他这石头一样的性子毫无办法,说是句又爱又恨也不过分。
方木深呼吸几口气,在心里默念了三遍“生气会短命”,然后对着手机说:“所以你现在在干嘛?”
“别告诉我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你还待在便利店里没充好电。”
柴炎说他已经在高速公路上了,出租车堵车了,他正在路边摆摊的地方买水果。
方木:“你买水果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柴炎觉得他有些问题简直多此一举,“给你家里人的。”
“他们遛弯去了,不在家,而且家里不缺水果。”方木嘟哝,“而且你搞这么正式干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见家长呢,你就当你是我一个普通朋友,来我家里做客就行了。”
电话那方安静了两秒。
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在作祟,柴炎略带些生硬的话脱口而出:“你经常带你朋友去你家做客?”
所以他也只是其中之一吗?
没有半点特殊和意外。
不知道是不是方木的错觉,方木感觉柴炎的声音似乎有点不太愉快了。
“没有。”方木怕他误会,辩驳得很快,“我不怎么喜欢带外人来我家的。”
顿了顿,方木忽地说:“你是第一个。”
就连和他相处最久的经纪人丹尼尔,他们谈工作也只会在公司或者隐私性高一点的包间。
至于朋友,更不用说。
团里的那些夥伴只能叫队友,他们利益共生又偶尔冲突,镜头前给出的人设再团结再友爱,那也只限于镜头前。
就像办公室里一起共事的同事,团队合作的时候大家都愿意为了共同的目标一起努力,但为自己争取功劳和利益的时候,谁也不会甘心手软。
只要涉及到那些世俗里的功名利禄,所有表面的和平都会一触既破。
方木真正能交得上心的朋友本就没几个,柴炎是他例外中的例外。
方木问他还有多久到。
柴炎看了看地图导航上的距离目的地时长:“最多二十分钟。”
“行。”方木说,“你一会儿在别墅区西门对面的公交站点下车,我在那等你,然后再把你带去我家。”
“我们小区门禁比较严格,没有业主本人带领外人是进不来的,我得亲自去接你才行。”
柴炎:“不怕被狗仔偷拍,又传出些乱七八糟的风声?”
方木笑:“你自己不也说了吗,两个男的能有什么关系。”
话一出口,方木就蓦地想起了窦积严同学和他在厕所里偷腥的那位好夥伴。
他摸了摸鼻尖,有点后知后觉的尴尬。
似乎,两个男的,还真能有点关系……
而且还是不小的关系。
显而易见柴炎也跟他差不多,听筒两边,两个人互相无言了几秒,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方木尬笑着调侃:“咱俩身正不怕影子斜,是吧?”
柴炎声音有些低地嗯了一声。
也不知道是赞同还是没赞同。
二十分钟后,柴炎在荔湾别墅区西门如约而至。
刚一下车,他就发觉自己低估了方木身为明星的吸金能力和赚钱能力。
荔湾别墅区并不是荔阳最繁庶的大型别墅群,它甚至都不算一个大型别墅群,一眼望去像是掩映在一片棕榈树林中的独栋洋宫。
洋宫濒临荔湾之海,地平线的尽头尽是鸥鸟与鱼,不远方的海浪拍打在沙滩礁石上,像是大海一年四季不停歇的伴奏和音。
虽然不至于人迹罕至,偶尔也会有车路过附近的环海岸线公路。
但这地方清净确实是真的,加上碧海蓝天,风景优美,是那些有钱的富豪安置休闲住宅的不二优选。
如果没猜错,整个荔湾别墅区里应该只有方木一个户主。
这座别墅区就是专门为他而建的。
因为他这个人对外界需要一定的边界感,对居住要求极高的隐私性和保密性,不会选择和家人以外的人拥挤在一片区域内的。
方木正在别墅区门口的门岗亭里看动画片,看见柴炎在监控里出现,他随手拿起一个扩音器,吹了两声气,呼道:“西门那位帅哥,麻烦你往右过两个路灯,大门为你开着呢,你可以直接进来。”
柴炎耳朵没聋。
但他不着急进,反手一个电话打了过去,语气犀利又不客气:“你不是说亲自出来接我吗,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电话那头传来海绵宝宝吹泡泡的噗噗声,方木这个大忙人边看他的智障动画片边分身乏术地说:“我这不过来接你了吗,你看我人都离开我房间了,不然我还躺我那鸭绒大床上睡觉呢。”
“……”
“所以呢?”柴炎冷漠得很,“能让你金尊玉贵的屁股移开你家大床,是你鸭绒长腿跑了还是你家床垫漏气了。”
方木假装听不懂他的讽刺,非要为了偷这点懒和他耍无赖:“你腿又没断,多走几步直接进来不行么。”
“不行。”柴炎像是跟他杠上了,“要么你出来,要么我回去。”
他这颇有威胁意味的话语并没有影响到方木,因为方木根本没听清。
门岗亭里,电视机里的海绵宝宝恰好响起了片尾曲。
方木念念不舍地把刚播完一集的动画片关了,语气天真又讨打:“不好意思,我刚刚没听见,你说什么来着?”
“……”柴炎说,“我说让你滚。”
两分钟后,柴炎在别墅区门岗的亭子内找到了正在剥椰子的方木。
他可能是闲得蛋疼,把椰子连皮带毛地削得干干净净,一个个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小茶几上,上端还插好了塑料吸管。
方木作邀请手势:“请你喝椰汁,要不要来一个,直接抱着喝就行。”
柴炎是真想把这些光秃秃的椰子倒插在方木脑门上。
他忍了忍,略过废话问正事:“我的狗呢?”
“在家呢。”方木擡起表看了看,“现在这个点啊,应该还在它的狗窝里睡懒觉吧,不到中午干饭时间,柴大火是不会起床的。”
“你倒是把它养成了一个懒虫。”
方木摊手:“我也不想,但可能是这毛孩子以前过了太久苦日子吧,好不容易在我这过上舒服日子了,当然要能享福就多享福咯。”
方木说:“它胖了一点,一会儿你见到它,我怕你认不出来。”
柴炎淡漠道:“我喂了它一年多,它化成灰我都认得出来。”
话虽这么说,柴炎还是问了句:“它胖了多少?”
在学校的时候,柴炎就提醒过他不要喂太胖了,宠物狗超重很容易生病。
谁知道方木有没有脑子漏风,怕是对他的话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也没多少。”方木吸着吸管喝了口椰汁,不太在意地说,“昨天刚称过,也就比刚来的时候多了四十多斤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