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烧鱼
柴炎对方木做饭一事没有抱有太大的希望。
毕竟大明星金尊玉贵的,平时哪有那么多闲工夫亲自下厨房。
柴炎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他没有沉迷于手机的习惯,不想动不动就捧着手机,思来想去还是起身去找方木。
虽然方木嘴上说得好听,但谁知道这家夥天天被家里阿姨伺候得还能不能分清油盐酱醋。
他到底还是忍不住关心他。
柴炎推开厨房的隔离门,看见方木把手机用支架撑着摆在一边,一边看视频,一边给锅里烧开的鱼倒水。
柴炎:“你在干什么?”
方木看一会儿锅又看一会儿手机屏幕,手上动作不停:“学烧鱼啊,第一次做红烧鱼,不靠度娘指导怎么行?”
“……”柴炎有点难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我觉得你应该先确定百度上的是不是对的。”
方木:“不是对的又能怎样,能吃不就行了。”
他很擅长给自己找补:“大不了口味差点嘛,进了肚子里不都是一团浆糊。”
柴炎头一次感受到了这家夥的双标:“你不是嘴巴很挑吗,食堂里的东西都能被你挑来挑去的拣半天,到你这儿就大度宽容了?”
“那能一样吗。”方木继续把锅里烤焦的鱼翻了个面,连头都没擡,“你能天天含着你嘴里的口水不觉得恶心,但你能含一秒别人嘴里的口水不?”
“……”
方木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柴炎脑子里响起警铃:“干嘛?”
方木:“帮我尝尝我调的红烧鱼酱料,看看香不香。”
他给柴炎递过来一个碗,里面是他刚用各种佐料打出来的红烧酱汁。
就这一小碗酱料汁,却五毒……五脏俱全——柴炎肉眼都能分辨出里头至少加了葱花,蒜末,无数细小的生姜颗粒以及撒了满碗的辣椒粉面。
更别提桌上还摆着的芝麻油丶花椒油丶芥末油丶生抽丶香醋丶鸡精丶味精丶盐……瓶瓶罐罐一大堆,不用想也知道全被方木像和泥巴一样和进去了。
咋一看就像碗调料大杂烩。
柴炎就差把拒绝两个字摆脸上了,方木愣是跟没看到似的,眼巴巴地等着柴炎品鉴一下自己的“大厨作品”。
柴炎黑脸,往明了说:“你舌头被人拔了?自己调的东西要别人尝?”
“害。”方木一脸的拿自己毫无办法,“这不人总是对自己有滤镜嘛,我就是调出来一坨屎我也觉得是香的,但我能把这坨屎做在菜里给你们吃吗?”
柴炎脸上没有表情:“所以你打算让我给你试错是吧?
方木这回倒是承认得坦坦荡荡,他用锅铲敲了一下锅沿,直勾勾盯着他:“对啊,怎么了嘛,你不愿意啊?”
柴炎对激将法免疫,他正想回一句“我确实不愿意”,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接一阵的急促按铃声。
柴炎:“有人在按你家门铃。”
“我知道。”方木淡定得很,继续铲着锅里马上快要烧好的扁鱼,“能进我家小区的只有我和我的家人,这个点应该是我妹回来了。”
“她看起来像没带钥匙。”柴炎说,“她不能刷脸进屋吗?”
柴炎可不信方木住的这顶配别墅会没有安装进门刷脸功能。
方木在损他妹这方面一向天赋异禀:“你觉得她够得着刷脸机?”
“……”
柴炎:“所以不去给她开门了,就让你妹一直在外面干站着是吧。”
“为什么是我去开?”方木看了他一眼,“我正在做菜呢,煤气竈上火都烧着呢,不应该是你这个闲人去开门吗。”
柴炎:“你妹还是我妹?”
方木认真思索了一秒这个问题,说:“我觉得以糖糖对你的稀罕程度,她估计巴不得认你当她的亲哥哥。”
“……”
柴炎拧不过方木诚恳的眼神,到底还是去给方糖糖开门了。
门打开的瞬间,柴炎同时和两个大人加一个小孩对上了眼。
姚女士和方先生明显没想到家里还有其他人。
而这个“其他人”还是个他们从没见过的陌生人。
他俩双双愣了下,方糖糖先反应过来认出人,惊喜道:“陪练哥哥,你怎么来了?”
面前的这三人里柴炎只认识方糖糖,因为他在俱乐部教了她两个月足球。
但不用猜,也知道另外两位成年人只有可能是方木的父母。
只有他们有这个权限,带着方糖糖随时进出这幢高档别墅小区。
“阿姨叔叔好。”柴炎用极淡的音节向面前诧异的两个中年人打了个礼节性的招呼,他把自我介绍精简到了最短,“我是方木请来的朋友,他让我来给你们开门。”
他用“方木请来”,而不是“方木叫来”或者“喊来”。
不仅无形中为自己的此行造访正了名,也瞬间打消了方父方母对他这个陌生人的顾虑。
——他是方木“请来”的客人,不是什么家长讨厌的孩子的狐朋狗友。
“这样啊,那欢迎欢迎。”姚女士露出放下心来的表情,推着轮椅把方先生推进门。
方先生扶着轮椅把手,问:“方木呢,这孩子怎么把你一个人留在家?
“他在厨房烧午饭。”柴炎把门关上。
“烧午饭?”方先生面露奇特,“我和他妈都不知道这孩子会做饭呢,平时他连厨房门都不进的,今儿天是打西边出来了吗?”
柴炎:“……他不是说他很会做饭吗,还经常做给他妹妹吃呢。”
姚女士表情复杂地瞅了眼老公,“你看看,你儿子又在当江湖骗子了,什么牛都吹得出来。”
方先生对儿子的厚脸皮很是无奈,也不知道随谁,一家四口没一个能在脸皮厚度上比得过方木的。
骗人容易遭报应,方先生为了给方木减轻一点报应,实话实说道:“这孩子扯淡的,你别当真。”
柴炎看见方木他爸说话时,唇边衔着一枚和方家兄妹一脉相承的酒窝。
不得不说人如果有生得恰到好处的酒窝确实是件好事,让这位残疾的中年男性非但没有生疏的距离感,反倒多了许多平易近人的温和慈爱,像电视上那些中国伦理剧里最朴实也最让人敬爱的平凡父亲。
“爸,妈,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方木拿着汤勺从厨房探出头,“我不是打了电话让你们在外面多逛一会儿吗,电饭锅里的饭都还没煮好呢。”
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方糖糖一听,人都蔫了,冲她哥抱怨:“哥哥,你啥时候煮的饭啊,怎么还没煮好?”
方木还在倒腾他那因为第一次做没经验而烧糊了的焦鱼,打发她道:“你房间里不是藏了一柜子零食吗,咋了又吃完了?”
方糖糖脸霎时一绿,心虚地瞄了眼就在不远处的爹妈,恼羞成怒地梗着脖子说:“你别诬陷我,我哪有藏零食,我房间明明比我脸还干净好吧。”
众所周知因为方糖糖正在换牙期,姚女士是明令控制着她的零食数量的,不仅一天不能超过一百克,还禁高油高盐的垃圾食品,比如薯片辣条之类的,那是碰都不让她碰。
祸从口出,病从口入,家里对吃这方面都比较讲究,他们家也有这个条件去讲究,为了一屋子人的身体健康,都是杜绝外头那些三无食品的。
偏偏方糖糖是个让她往东她就爱往西的小倔驴性子,越不让她吃她就越馋得慌,妈妈管控得越严她就越要偷偷吃。
但偷吃到底偷吃,不能摆在明面上被戳穿,于是乎方糖糖和方木又杠上了。
“行行行,比你脸还干净。”方木被方糖糖缠得烦了,他叹了口气,干脆顺着这小屁孩,“都怪哥哥眼睛花了,把你屋子里那些花花绿绿的充气口袋看成薯片袋子了,我的错我的错。”
“哼,这还差不多。”方糖糖鼓了鼓嘴,每次都得在她和哥哥的拌嘴中争个赢家,阿q胜利法也是胜利。
一楼大客厅里,柴炎面对面坐在方家父母对面的沙发上,接受他们面带祥和微笑的视线打量。
姚女士按捺不住好奇心,最先开口:“阿姨能问问,你和小木是什么关系吗?”
居然能让她儿子破例请进家里来玩,还亲自为他下厨做午饭。
要知道以往姚女士可是经常想把方木连哄带骗地骗进厨房,美其名曰会做饭的男孩以后讨媳妇容易点。
然而方木哪次都溜得比兔子还快,找完这样那样的借口后就直接闪人消失。
姚女士知道方木对柴米油盐是提不起什么兴趣的,和他志同道合的只有音乐。
所以她和儿子他爸才对柴炎産生了莫大的诧异感。
什么样的客人,能让方木特殊对待到这种程度。
“同学关系吧。”柴炎没什么可遮掩的。
方先生:“普通同学吗?”
柴炎没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
都同学了,还分普通和不普通,不都是一个坐在同一个教室里的学生吗。
姚女士轻轻咳了下,解释道:“意思就是你们两个就只停留在普通的同学关系吗,没有考虑进一步发展为朋友吗?”
做父母的,当然都希望自家孩子能够有一两个真心朋友,尤其是在转学到人生地不熟的全新环境里,有朋友至少代表有个伴,在学校不至于独来独往的太过孤单。
当然,最重要的,方家父母是担心儿子的身份过于招摇,同龄学生不敢亲近,怕他在学校不好混下去。
“算朋友吧。”柴炎说。
柴炎不想扰了这两位长辈的兴,尤其这两位还是方木的家长。
“我和方木目前是同桌。”柴炎说,“有什么事我和他都会互相照应,时间久了就混熟了。”
“这样呀。”姚女士露出略有些失望的表情。
她还以为是儿子的什么交颈好兄弟呢。
没想到只是对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同桌。
姚女士又问:“那你们平时玩得好吗?他有没有在学校给你们惹什么麻烦啊?”
“还行吧。”柴炎对她的第一个问题进行了解答。
至于第二个,他想都没想便说:“他是明星,明星怎么可能在校园里惹麻烦,他随时随地都很注意他的行为举止。”
柴炎半是真心半是勉为其难地替方木说好话:“老师们都很喜欢他,从没批评过他一句,还经常夸他努力又聪明低调,将来得是班上最有前途的学生。”
大抵是每个家长都对别人夸赞自家孩子这一套十分受用,哪怕是个成年人都知道是客套,方先生和姚女士还是相视一笑,眼里流露出温和的笑意。
姚女士还想拉着柴炎继续唠嗑,长辈——尤其是女性长辈,对和自家孩子年纪相仿的小辈总有很多释放不完的亲切。
然而柴炎对人情世故这方面自带了三级屏蔽信号,并不想像个傻子一样被他们“满脸关爱”地盯着打量。
他直接转移话题走人:“方木的菜应该做得差不多了,我去厨房看看,顺便摆碗摆筷。”
姚女士没想到他还挺勤快,赶忙拿出女主人的好客之道:“不用,你是客人,应该是我们招待你,怎么好意思……”
她话还没说完,柴炎已经溜出了她的视线,关上厨房门和方木相伴去了。
“看起来他跟咱儿子关系还可以。”姚女士冲丈夫咕哝,“老公,你觉得这孩子怎么样?”
“我感觉挺好的。”方先生抿了口保姆准备好的温热茶水,真心道,“看着至少不像外头那些不三不四的混子,应该是个品性还行的老实孩子,儿子和他待一起不会被带坏。”
毕竟只见过今天这一面,没有和柴炎深入接触过,方木他爸嘴上留了馀地,只说了“应该”。
他做不了绝对的保证柴炎是怎样的人。
毕竟他又不是人家亲爹,没和人家朝夕相处过。
但他儿子既然选择了和柴炎在一起玩,还把他带到家里来,愿意让柴炎打破方木一直以来泾渭分明的界限感。
那就说明他儿子是完全认可人家的。
知子莫若父,他太了解方木选择朋友时的高眼光了。
不是非要门当户对,也不是非得见过同样的世面,身处同样的阶层。
但人品过关是最基础的。
不管性格怎样,只要品性欠佳,那就不可能入得了方木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