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曲
柴炎反应再钝也能直观地感受到方木对他经纪公司的强烈不屑感。
尤其当他提到公司里的那些老总高管时,方木的表情可谓嫌恶到了极点。
一个人下意识的回答和神情反应最能体现他当时最真实的心理状态。
那是方木摁都摁不下去的嫌弃和厌恶。
柴炎说:“你好像对你的经纪公司很不满。”
方木没否认,直接道:“哪个打工人会对资本家相亲相爱?”
柴炎觉得他需要正视自己的价值:“你觉得你是普通的打工人?”
“我没觉得我和螺丝厂里的流水线普工有什么区别。”方木说,“不都是签订卖身契,替老板干活,二十四小时待命么。”
柴炎:“但流水线普工没有你这么高的薪酬,而且你是你们公司的王牌,那些工人就算把螺丝都打穿了,他们的老板也只会评价他们为优秀的牛马,而不是优秀的人才。”
方木说:“首先,我付出多少努力,我就活该拿多少薪酬,再多的回馈于我而言都是应得的。”
他从不在拿钱这方面自我贬低,该拿多少就是多少,他不占公司便宜,公司也不能侵吞他的权益。
“其次,除了极少部分能真正做到自立门户自给自足的,你真的觉得公司里那些所谓的人才和底层工人有本质上的区别吗,无论坐到多高的位置上,都永远有比你更高一层的领导或甲方在压着你,不都是一样的受制于人,受人管辖吗?”
“你的生活论是悲观的。”柴炎直截了当地说,“但是抱歉,我不认同你的大部分观点。”
方木:“我不接受说教。”
尤其是来自柴炎的说教。
那让他有种被柴炎从价值观上否定了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非常不快乐。
所以他宁愿不听。
柴炎极轻地皱了一下眉,说:“你想多了,我没打算说教你。”
“我只是不认同你言论里的人才和牛马可以划等号,这两种人任何时候都不可能划上等号,无论是薪资待遇,社会评价还是权利地位上,他们永远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一个簇拥在鲜花与聚光灯下,得志与不得志皆有粉丝滤镜,终生伴随着掌声堆起来的荣耀。
一个无人问津,拿着每个月固定的三四千,每天干着重复无意义的劳动,混吃等死。
柴炎生在富庶繁华的荔阳,却又偏偏长在荔阳最穷困偏僻的老城区,无时无刻他都在感受着那过于悬殊的贫富差距。
他太懂那些底层穷人的悲哀了。
他们的一生都是碌碌无为的,永远在被吃穿住行的压力推着走,没买房子的要交房租交水电,买了房子的则有还不完的房贷,还要养家,养孩子,养老人……他们有养不完的法律义务,就是没有办法好好养一下自己。
让他们试着停一下脚步,去享受一下生活,于他们而言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明星们吃惯了的那些山珍海味,可能是柴炎那些旧邻居们花光半年工资也不一定能尝上一口的奢侈品。
可站在方木的角度上,似乎也并没什么错。
他真的从来没有认为娱乐圈高贵过,更不觉得镜头前那些光鲜亮丽的明星私下里就一定也是表里如一的光鲜。
只是不堪的那一面,不能被公司允许展示在台面上罢了。
在那些腌臜又见不得光的角落里,那些努力了很久也依然没能成名的,名利场上的牺牲品们,不见得比厂里的工人过得更好。
至少工人包吃包住,不用背负巨额违约金,现代社会的劳动法还得保护他们不能受到明面上的羞辱打骂。
但是明星在没有成名之前,都是给公司签的廉价卖身契,终年无休,随叫随到,看不完的脸色和挨不完的骂。
任何一个没有背景的艺人想要稍微熬出头一点,都必须咬着牙付出无数的汗与泪。
哪种人活得更辛苦,还真说不好。
这或许也是柴炎和方木在价值观上最大的歧义和偏颇,他俩的成长环境天差地别,看待这个世界的角度有着南辕北辙的不同。
在他们现在这个就连说成熟都有点勉强的年纪,想要互相说服是一件比较吃力的事情。
彼此都带有棱角,彼此都坚持己见且都有着自身固执的一面。
但没关系,未来还很长。
他们可以慢慢磨合的。
柴炎并不希望自己和方木在这个话题上闹得过于僵了,这不是他的本意,也没必要。
他看向还摆放在地面上的留声机,说:“你不是要带我长长见识吗,什么见识才刚刚开始就不长了?”
方木没忘记自己本来想把他最爱的留声机跟柴二火分享。
但刚刚的一番对驳实在太败坏气氛了,搞得他都有些没心情了。
柴炎看他这无精打采的架势,唇角抿了一下,主动找话题道:“你说你这台留声机是在首尔拍卖行见到的,所以是你买下来的吗?”
“不是我买的。”方木想都没想便道,“拍卖行送的。”
这个回答出乎柴炎的意料。
他倒不知道拍卖会场那种以金钱决定实力的着名销金窟,会干出这种慈善事。
方木:“当时我举牌子拍下了一条南美黄钻项链,送给我妈当生日礼物,花了两千多万吧好像,拍卖行就买一送一给了个赠品给我。”
柴炎:……
“不过我还挺喜欢的。”方木谈到这儿便难掩满意之意,“虽然是赠品,但在我眼里可比那些钻石珠宝什么的有意思多了。”
毕竟他是做音乐的嘛,上个世纪出入各大娱乐场所最大名远扬的发声器件,想不激起他的兴趣都难。
果不其然,当方木把留声机从韩国空运回到家里,查阅了一堆资料后。
他就知道自己捡到宝了。
这台留声机是当年伦敦制造商采用各方面都顶配的配件制作完成,不仅保留了音域的宽广多变,更重要的是唱片盘和唱针用的皆是当时最好的优质耐磨损的材质,几十年下来音色一如既往地清晰稳定,远胜过同年代的其他留声机。
也正因此,方木把它视作心头肉。
不仅专门为它打造了个存放的密间以示仪式感,跟捧太子爷似的,还每隔段时间就送去古董店耗重金保养擦拭,拒绝有一丁点的表漆氧化损坏。
姚女士时常笑说他是不是把留声机当做他的宝贝女朋友了,不然怎么那么上心。
他妈甚至会逗他,问他:“你说说,如果非要你在未来女朋友和你这台宝贝机子中选一个,你选哪个?”
这问题的坑逼程度不亚于老妈和老婆掉进水里只能救一个,男人该救哪个?
方木每次都会回她一句:“哦,不好意思,比起交女朋友我感觉我对交男朋友兴趣更大,这种连前提条件都不成立的二选一假设,老妈你以后还是别臆想了,ok?”
虽然知道是玩笑话,但姚女士还是气得忍不住想揪他耳朵。
方木在留声机的底部接口处连上电源线,然后在唱片盘上放上一盒黑胶唱片,打开内部的面板调节好对应的音频。
“想听什么歌?”方木问。
“我唱片碟里存了挺多旧上海歌舞厅的曲子,比较出名的像《夜来香》,《上海滩》,《天涯歌女》,我的留声机都能放出来。”
方木正在选歌曲目录,柴炎看着他的侧脸,忽然问道:“你会自己写歌吗?”
方木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不过还是回答了他:“嗯,我经常写。”
“不过都是闲暇时随便写的一些片段,毕竟灵感来了我也挡不住嘛,就随手拿谱子记下来了,但没有完整写完过一首曲子。”
一支完整的歌曲的诞生是相当耗时耗力的,从确定主题和情感,到编写歌词和旋律,再到一遍遍地演唱练习和不断修改,最后再进行歌曲的录制和混音。
每一个步骤都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精力和脑细胞。
况且方木其实并不需要自己亲自写歌。
他们团唱的所有歌曲,都是由公司挑选出来,公司给什么他们唱什么,谁也不能特立独行脱离公司的掌控范围。
方木刚出道那会儿,初生牛犊不怕虎,好死不死地跑去给公司的音乐总监提建议,希望他们团能够独立创作一首完全属于他们的歌曲,作为成团夜最意义非凡的礼物。
然而音乐总监连见都懒得见他,早早地就给他们定好了成团夜要表演的曲目和舞蹈。
哪怕那个成团夜是这么多年团被诟病得最多的一场舞台——歌曲老套啃老本,舞蹈表演没新意,烂成一团屎。但公司的清朝遗老们仍旧固执己见地认为这是在致敬经典,是观众们山猪吃不来细糠。
柴炎干脆利落地提出了他的要求:“我要听你写的歌。”
方木愣了一下:“我不是说了我没写完过一首完整的……”
“你可以现在写。”柴炎语气无情,说道,“或者等你写好了,我再来洗耳恭听。”
方木头一次发现柴炎还有这么强人所难的时候,他有点无奈,说:“拜托,哥们,能别把我想得这么无所不能吗?”
他说:“我只会写流行音乐,我从小到大学的也只有流行音乐。”
柴炎看上去没什么站在方木的角度体谅他的打算,反问道:“所以呢?”
方木:“所以我根本写不出可以适配留声机的曲子啊,要知道能在留声机里播放的东西,压根和现在这个时代不兼容啊。”
“噢。”柴炎当没听到一样,说,“一个月,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能不能写出一首独属于你自己的原创歌曲?”
“……”
方木简直要咽下一口老血了。
他心里想的是,凭什么他要答应柴炎的每一个要求?
弄得像是柴炎把他狠狠拿捏了一样。
他只思虑了不到一秒,便回答道:“不能。”
“不能也得能。”柴炎说,“不然咱俩的友谊就到此为止。”
方木怔顿一下。
然后他露出点好像有点不理解的表情,说:“不是,我们两个之间的纽带就这么脆弱,你单方面说绝交就能绝交了?”
“不然呢?”柴炎看向他,“是你让我自己选歌听的,我已经选了一首出来了。”
“如果你反悔的话,那就证明你言而无信,不仅爱随口画饼还说话不算数,正好是我最讨厌的那挂人。”
方木脸色有点干。
一向能说会道的他,竟然半句话都反击不出来。
见方木有所动摇,柴炎继续激他:“你打算当我最讨厌的人吗?”
方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