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茶馅
三天端午节假期一晃而过,学生们都还没怎么过舒服,又得回学校了。
回校当天的晚自习上,高皮鞋为了给大夥一点高考前的鼓励,指挥体委和几个男生抱了几箱粽子进来。
高皮鞋边发粽子边乐呵呵地说:“在咱们传统文化里呢,粽和中字是谐音的,有功名得中的意思,咱们吃粽子也就是讨个好彩头,祝大家今年所有人都及第登科,金榜题名!”
高皮鞋统一订的端午粽子,用粽叶和红线绳裹起来的,外观颜色都是一模一样,拿到粽子的同学就跟拆盲盒似的,互相之间张头探脑,都想知道别人拿的是什么馅。
毛卷不愧是有吃货的天赋加持,运气最好,搞到了个货真价实的虾仁猪肉馅,即食的粽子,拆开就能吃,咬下去的第一口就馋倒了一片同学。
方木就倒霉了,拿到的是杀千刀的抹茶馅,粽子掰开,里头是绿油油不知道啥玩意儿的固体油浆。
呃,方木看着有点像吃青草的羊拉出来的那啥。
他不太敢下嘴,把粽子拆了线就放边上了。
他转头去看柴炎拿的是什么馅。
柴炎比他运气好,摸到的盲盒是蛋黄豆沙馅的粽子,颜色瞧着还算新鲜,鲜黄的蛋黄和软泥一样的红豆沙拌在一起,比不上真材实料的鲜肉馅,但也比方木那令人汗颜的抹茶馅强。
瞥见方木的眼神,柴炎问:“你想吃?”
柴炎把粽子放到他桌面上:“那你吃吧。”
方木推了回去,说:“不用,高皮鞋给你的,班主任的一片心意,怎么也得你自己吃完。”
“真不吃?”
方木摆出坚定的态度,摇头:“真不。”
“行。”
柴炎毫不犹豫地把粽子拿回来,自己掰开吃起来。
方木:……
过了会儿,柴炎瞥他:“你怎么还看着我?”
方木咽了咽喉咙,说:“我看你吃得香不香。”
“挺香的。”柴炎说,“要不你也来一口?”
方木因为嘴硬而拒绝了一次,这次怎么说也不好再拒绝一次。
更何况,他确实也是真的饿了。
柴炎连糯米带馅掰了一半分给方木:“另一半我没吃过,干净的。”
方木接过来,嘟哝说:“你吃过也没关系,反正我又不嫌弃。”
柴炎笑了,又掰了块蛋黄馅塞进方木嘴里:“不嫌弃你就多吃点。”
“唔……”方木嘴巴被投喂得满满当当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就在旁边目睹了他俩秀恩爱全过程的毛卷:“……”
毛卷气得摔掉了手上的虾仁猪肉粽,愤愤道:“我说你俩能不能消停点,打扰到我看书了。”
柴炎一顿,看了眼毛卷比脸还干净的桌面:“你看的书叫皇帝的新衣?”
毛卷一梗,反驳:“我看什么书和你有什么关系?”
柴炎蹙眉,不悦:“那我和谁一起吃粽子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方木坐在他俩中间,看了看柴炎,又看了眼毛卷,假模假样地当起和事佬来,把柴炎转过去,说:“好了好了,人家毛卷又没说啥,你至于那么大火气吗,真是的……”
毛卷本来没打算和柴炎吵,呛两句差不多就算了。
然而被方木这么不阴不阳地一插嘴,他肚里那股子邪火莫名就起来了。
毛卷瞪向方木:“你能不能闭嘴?”
方木无辜:“我凭什么要闭嘴,我又没惹到你。”
毛卷本来就不是擅长吵架的人,气上头的时候居然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你怎么没惹到你,你坐我旁边我就看你不顺眼,要怪你就怪你自己碍到我眼了……”
“毛卷!”柴炎极其不快地打断他,“你忘记嗑药了是不是,犯的什么病!”
毛卷脸涨得通红,瞪着柴炎,明明憋了一肚子质问的话想说,到头来却一个字都出不来。
他不想破坏跟柴炎这么多年的友谊,也不想跟柴炎硬对硬,唰地站起来,离开座位走了。
柴炎不知道毛卷又搞得什么鬼,但他从来不惯着大爷:“你站住,把话给我说清楚。”
毛卷脚步稍停,他像只丧了气的皮球一样蔫儿吧唧的,有气无力道:“我现在跟你没话可说。”
“……”
柴炎觉得毛卷有病。
他想起什么,转头问方木:“卷毛今天干嘛针对你,你俩闹矛盾了?”
“不是闹矛盾。”
方木双手环搭在后脑勺上,悠哉悠哉地靠着椅背,说:“但看我不顺眼肯定是真的。”
方木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还没看出来吗,这不甄嬛传现场呢,人毛卷是在跟我争宠呢。”
他看了眼周围,确保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这边后,凑到柴炎的耳边,用很低的音量小声道:“他觉得我把你给抢走了,对他这个兄弟都不如以前一样上心了。”
“幼稚。”柴炎说。
顿了顿,柴炎反应过来方木话里的意思,皱眉:“但毛卷又不知道我俩……”
方木有点头疼地摁了摁鼻骨:“二火,这个世上没有能完全不透风的墙。”
柴炎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也无所谓了。”方木也不知道是摆烂了还是真随性,说,“毛卷毕竟是你好兄弟,就算知道什么,为了你也不会往外瞎传的。”
柴炎也感到了些头疼,说:“但他会和你作对,就像今天这样。”
方木说:“那我就受着呗。”
如果是因为柴炎。
这点鸡毛蒜皮的小委屈,受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
方木低声说:“毛卷不喜欢我其实无所谓,我和他本来也非亲非故的,用不着他看我多顺眼。”
“但你不一样。”方木说,“你和他是在老城区一起长大的朋友,说句竹马之交都不为过。”
柴炎没有否认,说:“所以呢?”
方木说:“所以没有必要为了我而生出嫌隙。”
方木转着手上的笔,略微垂了下眸,认真道:“我会找个时间和他好好聊聊的,毛卷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好好沟通的话,他应该会理解我们的。”
柴炎思索了一下,说:“还是我去吧,你没有合适的立场。”
而且柴炎了解毛卷,毛卷虽然性格软了些,但犟起来依然很犟。
跟头牛一样,和柴炎能不相上下。
“no。”方木制止了,“毛卷想的没错,我确实是拐跑了他的朋友,这是事实,是我的责任就该我承担,让我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你身后,我可做不到。”
一整天,毛卷都没有再主动和方木说过一句话。
他像是故意和方木对上了一样,方木去个厕所,他就屁股拖着椅子横在隔道中间,让方木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方木去打个水,打完水回来杯子放在桌面上,毛卷就趁他不在的时候装作不小心把杯子碰翻,把方木的书本卷子都打湿了一片。
幼稚又愚蠢的撒气方式。
柴炎有好几次想要动手收拾毛卷,都被方木给拦下了。
毛卷把方木的水杯碰翻之后就不知道躲哪儿去了,方木拿纸巾把桌子擦干,再把落汤鸡一样的习题册铺平晾在教室窗台上,他一边心痛,一边还得装出大度的样子:“等毛卷过了这阵子就好了,过段时间他气消了自然就不会搞这些名堂了。”
“三天。”柴炎把火气压下来,“我最多给他三天的时间,三天过后胖子要还是这个死相,十个你都拉不住我。”
毛卷给方木找茬,柴炎当然不会给他好脸色。
接下来两天,柴炎看见毛卷就黑脸,毛卷亦在跟他俩搞冷战,互相之间不理不睬。
偶尔方木想找点理由和毛卷搭话,但毛卷一看见他就绕路走,方木就是有心也无力。
周六晚自习接近尾声的时候,年级学生会的宣传部部长在挨个班级地发活动传单。
到艺体文班的时候,宣传部部长往靠走廊的窗口上塞了一沓传单,冲方木说:“大明星麻烦给你们班发一下,咱们年级在搞成人礼活动,明天下午两点到五点,地点在大操场,有意向的欢迎踊跃参加啊。”
方木随便翻了翻宣传单数量,厚厚一沓,至少一百多张。
他问:“要这么多干什么,我们班就三四十个人,多了的你拿回去吧。”
宣传部部长摆摆手:“不用了,没事的。”
他小声道:“我也就是个做任务的,学生会那边打印了一千多张让我发,我的妈呀这谁发的完,你们是我发的最后一个班级了,我得把我剩下的传单全部送出去才算任务完成,多了的传单你拿去分给你们班同学当厕纸用就行。”
方木哭笑不得:“但我觉得我们班上的同学不缺厕纸。”
想来也不需要这种硬邦邦的传单纸当厕纸,那不硌屁股呢嘛。
宣传部部长害了一声,说:“甭管你是拿去当厕纸还是丢垃圾桶都行,大明星你只要替我全部收下就是了。”
不等方木推拒,宣传部部长赶忙挥手再见:“好了,我先走了,麻烦你了,以后有时间我请咱们大明星喝奶茶。”
方木抱着这沓厚厚的传单放在桌面上,抽了一张出来看。
传单最显眼的位置,“成人礼”三个大字印刷得格外醒目。
方木递了张给柴炎:“看看?”
柴炎只看了一眼,便继续提笔刷题。
没兴趣三个大字就差写他脸上了。
成人礼活动每年学校的高三年级学生会都会举办,不是什么大活动,重在参与,不强制每个学生都参加。
但每一个报名参加的,得先交十块钱的活动费。
因为成人礼结束后,学生会会给每一个参加的学生颁发礼品,这些礼品钱学校用公款出一半,剩下一半得学生自己自费。
也正是因为要交费的原因,每年参加成人礼活动的学生不到年级一半的人数。
一谈到要交钱,这帮依靠父母本来就没什么经济来源的家夥们立马捂紧口袋,跑得比兔子都快。
方木把传单给花梨,让她帮忙发给班上同学,她是班长,这本来就是她的工作,方木才不会去抢别人的活儿干。
方木问柴炎:“为什么不参加,因为钱的问题?”
柴炎仍然在做题,头也没擡,淡声道:“你有钱,你报个十次八次好了。”
方木厚着脸皮道:“我就一次十八岁,我只能参加这一次。”
“然后呢?”
方木说:“我想和我重要的人一起参加。”
柴炎写解题思路的笔顿了顿。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句:“我可能真是欠你的。”
方木还没听清他说的啥,柴炎已经摸出兜里的零钱,往方木的桌上拍了一张十块钱的纸币。
“算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