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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子书

成人礼上的及冠礼和及笄礼结束之后,第二个活动是“跃龙门”。

跃龙门,全称鲤鱼跃龙门,学生们就是高考前夕的一条条待飞的鲤鱼,跨过那条用金色气球搭建起来的弧形拱门隧道,再在隧道尽头的天光大亮处,留下一张张灿烂的合影。

合影的方式很自由,学生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搭档,组合随意,pose随意。

方木和柴炎被一帮奇装异服的学生们围在中间,出都出不去。

“让开让开,我要跟大明星合影!”

“炎哥是我们校足球队的队长,我要跟我们队长合影!”

“梁予安你不是天天都能见到你们队长吗,你急个屁啊你,先让我跟炎哥留张照片先!”

叫梁予安的男生方木认识,是他们班一个高个子女生的男朋友,那女生和方木同为音乐训练生,在一个音乐教室上课的,梁予安又经常有事没事就往他女朋友身边凑,一来二去地方木也对他眼熟了。

同时梁予安也是柴炎同个校足球队的队友,是柴炎的“直属小弟”。

柴炎被挤烦了,臭脾气上来,揪过梁予安的耳朵就是一顿训:“你少凑点热闹要死啊,滚蛋。”

梁予安嘿嘿笑了下,不仅不滚,还麻利地掏出手机,按下自拍模式,趁此机会快速把自己和柴炎框进同一个画面中。

得逞之后,他欢呼着跑开:“yes,终于拿到和我炎哥的留影照了,老子太牛逼了哈哈哈!”

柴炎:……

有一就有二,梁予安的成功大大激励了其他跃跃欲试的男生女生,使了吃奶的力气往柴炎和方木身边凑,几十部手机的闪光灯咔嚓乱蹦地闪烁。

才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他俩至少被框入了数十张不同的画面中。

其实如果是柴炎和方木的同班同学,倒不会有这么大的热情非要来和他俩合影,在一个班级里当了快一年的战友,天天擡头不见低头见的,再好看的脸也看够了。

但新鲜感这种东西呢,不会消失,只会转移载体。能有这么多热情的,全是来自其他班甚至其他年级的小夥伴。

方木和柴炎好不容易才从人群中脱身,原以为可以找个清净地儿休息一会儿。

结果下一刻,一个提着裙摆的女孩身影朝他们飞快跑来。

女孩一个急刹车,停在了方木面前。

花梨喘匀气,把刚才随便搞来的一束捧花捧到方木面前,说:“芳芳,我……我能不能跟你合张影?”

能光天化日之下直呼方木“芳芳”的人不多。

除了方木的粉丝,不会再有别的什么人会这样叫他。

方木不是一个擅长拒绝他人请求的人,他本来都下意识要脱口答应下来,可当他看到了花梨脸蛋上因为急速奔跑还未褪去的粉潮,以及细听能够听出来的一些少女含羞带怯的语气时。

他迟疑了。

方木安静了一会儿,花梨忐忑不安地抱着捧花,等着来自偶像的肯定或处决。

在花梨期待的目光中,方木温和又残忍地说:“抱歉,如果是双人合影的话,可能不太方便。”

花梨神情僵硬了一下。

下一瞬,她几乎快要哭出来。

还有什么能比一次又一次被拒绝更丢人的事了。

然而接下来,方木笑了笑,说:“但是如果小梨花接受三人合影的话,我还是很乐意的。”

站在方木旁边的柴炎一顿。

莫名地感到不妙。

方木说的三人合影,就是花梨站中间c位,方木和柴炎各站在她一侧。

镜头记录下了此时的景色。

花梨把照片拿去印刷室刷洗出来,方木丶柴炎和她一人一张。

柴炎捏着这张照片,只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

花梨个头本就不高,柴炎和方木两个一米八几的大男生站她身边,衬得她更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气质了。

看着不像是粉丝和偶像合影,像全家福。

柴炎形容不出来这种奇特感,拿着这张照片问方木:“你有没有觉得构图有哪儿不对?”

方木看了一眼,说:“这不挺好看的嘛,男帅女美的。”

柴炎本来没有想太多,但是瞥见方木似是在憋笑的表情,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又被这个b给耍了。

柴炎把“全家福”拍在方木脑门上,皮笑肉不笑地说:“喜欢就多看看,最好贴脸上看。”

方木摘下来,说:“你不喜欢算了,我丢了扔垃圾桶。”

“随便。”

于是方木真的手一抛,把花梨拍的照片稳稳当当地丢进了教室后面的垃圾桶。

“……”

柴炎闭了闭眼,两秒后,他说:“捡回来。”

方木眨眼:“不是你同意让我丢的吗?”

柴炎瞥他:“我让你钻马桶你去不去?”

“我去啊。”方木笑,“我怎么不去,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

柴炎视线一直没离开过垃圾桶,像是在防卫生委员现在就去倒垃圾似的,说:“赶紧的,捡回来。”

“噢。”方木仿佛忠诚于柴炎的每一条指令,立马跑去教室后门,翻箱倒桶地把那张“全家福”找了出来。

柴炎把它放在了自己最厚的一本错题笔记的封面夹层里。

柴炎没有告诉方木的是,他也有自己的秘密。

凭什么只能方木跟个收藏癖一样,成天收藏他的照片?

方木手机里那个《火火》相册,柴炎不用猜都能知道,里面一定全都是自己被方木用快门定格住的瞬间。

时间会流逝,但照片不会。

瞬间即永恒。

他当然也有权力,把方木的某些永恒的瞬间,长长久久地留在自己身边。

成人礼结束的时候,学生会给每个人都准备了份小礼品,有的是鲤鱼钥匙串,有的是平价又好用的钢笔,有的是手工香皂花,重要的不在礼物的贵重,而在于这些小礼物能给高考前夕的学子们所带来的微小而确切的鼓励和祝福。

祝大家成年快乐。

也祝大家学业有成,高考旗开得胜。

原以为成人礼就这么结束了,没想到几天后,在某一节晚读课的时候,学生会的宣传部部长又来趴在他们班的窗台上发东西了。

方木和宣传部部长对上视线,笑:“又有新传单了?这次打印了几千张?”

“不是传单。”宣传部部长把一沓用褐色纸壳包起来的玩意儿放在方木桌上,拍了拍它,说:“这是送给你们的好东西,也是成人礼给每个参加活动同学的最后一项大礼。”

“还有后续?”方木边拆纸壳边打趣,“不会是高考命题提前泄露吧?”

宣传部部长一激灵:“我们哪有这么大本事,还高考命题提前泄露,大明星你咋不说是□□提前公开呢。”

方木说:“超出你们能力范围的事,有啥幻想的必要吗?”

方木把宣传部部长赶走:“好了,我们班正在历史晚读呢,一会小白过来看见你隔这趴着,你得吃不了兜着走,慢走,不送。”

把人送走后,方木把纸壳拆开,从里面拿出了一叠叠的信封。

信封装帧精美,一看就是学生会用了心的。

柴炎问:“什么东西?”

“不知道。”方木把贴了自己名字的那个信封拿给柴炎,“你帮我拆开看看?”

柴炎将信封在手上翻了个面:“如果是情书怎么办,我方便看?”

方木幽幽瞥了他一眼:“那这封情书就送你了,随你怎么处置。”

柴炎把信封打开,把里面折叠好的信件铺开在桌面上,手抄在兜里,漫不经心地看起来。

然而越看,他那漫不经心的神色就越无法维持下去。

逐渐变成一种油然而生的敬重。

他把信纸连带信封推还给方木,说:“你还是自己看吧,这是专门写给你的东西。”

见方木不明所以,柴炎又道:“不是什么情书,是你爸写给你。”

方木短暂的怔愣过后,连忙把信纸拿了回来。

信纸上的一笔一划,甚至每一个标点符号,都是来自于方木父亲的笔触。

【致我的宝贝儿子,方木:

快有几个月没见了吧,自从你搬进学校里的家属楼之后,回家的次数便肉眼可见少了起来。不过作为你的爸爸,我其实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一天,你已经长大了,从现在开始你也成年了,有了自己的思想和行为动力,逐渐脱离家庭的桎梏,去追寻属于你的人生道路,本就是我们每个人都会经历的事情。

但是呢,如果有一天,你在外头的世界感到了一些孤单,或者遇到了某些不开心的时刻,那爸爸随时都欢迎你回家,至少我能保证,在我们家里,家庭永远不会是你的桎梏,它是你的后盾,也是你永远避风的港湾。

依稀记得你还小的时候,大概七八岁的时候吧,你妹妹刚刚出生,你很不喜欢你这个突然降临的妹妹,总是来我和你妈妈面前闹,说要把妹妹卖给山沟里的便宜人家,再也不想看见她。

可事实上呢,在你妹妹长大的过程中,无论她出了什么事,你总是那个第一个赶到现场的人,哪怕她闯的是祸事,你也会第一时间去给她收拾烂摊子。

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知道,你这个孩子有着一颗很好很好的心,也许你嘴上的话不一定好听,但你行动却永远在第一位,不仅是对你的妹妹如此,对其他的人,你也同样不吝啬于给予出你的大方和仗义。

作为你的父亲,我当然是为此自豪的,自豪于我的儿子是这样一个仗义又优秀的人,哪怕我和你妈妈只是一对平凡夫妻,但我们仍然为培养出了这样品学兼优的你而感到幸福。

无论未来如何,你永远是我们的骄傲。

当然了,骄傲归骄傲,可不要骄傲得太满了,你才十八岁,肉眼可见你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等到有一天你彻底拥有独立的人生,不再需要父母的陪伴和鞭策时,爸爸仍然希望,你是一个优秀且勇敢的人,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也可以适当地去保护他人。

说起保护,爸爸其实一直都很后悔一件事,就是在当年没有强硬地阻止你去韩国当练习生,更后悔任由你踏进了娱乐圈那种地方。

没能在你受伤的时候保护好你,一直是我和你母亲的失职,也有想过很多弥补的方式,最终却都发现,你早已不需要我们这些无用又姗姗来迟的歉疚。

爸爸妈妈的能力有限,不能为你提供多少助益,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只是如果你需要,不管我们拥有的是多还是少,都一定会化作义无反顾支持你的力量。

希望我的宝贝儿子前途顺利,所愿皆成真,所求皆如愿。

——来自你的父亲,一位默默无闻的方先生。】

方木看完,沉默着将信折回了信封里。

学生会办成人礼办得很尽责,结束后还想方设法联系到了每个参加活动的学生的父母,拜托他们为自己的子女送上一份真挚的手写信。

是仪式,也是来自挚亲的爱和赠礼。

“你真幸运。”柴炎说。

有这样一个爱你的父亲。

并且最重要的,他还会将这份亲人之间的爱表达出来,不让子女饱受内耗的折磨。

方木说:“我知道。”

柴炎又道:“但你值得拥有这份幸运。”

透过这张薄薄的信封,方木好似看见了那个坐在桌面前,就着夜灯提笔书写的中年男人。

男人行动不便,轮椅上的那双残废了的腿动弹不得,伤残的神经牵扯着四肢五脏,让他连提笔都辛苦,没写几个字就已是满头大汗。

可即便这样,他依然坚持一个字一个字地认真写完了这满满一页的赠子书。

方木无法从自己的情绪里找出一个合适的状态来面对此时此刻。

他当然很尊敬他的爸爸,那是生他养他的父亲,是这么多年都在无条件为他着想的至亲之人。

但平心而论,他其实是有怨过他的父亲的。

不是因为愤怒而産生的怨,而是因为悲哀。

当年他父亲开车出了事故,在医院里命悬一线,需要几十万的医疗费用。

那个时期的方木还是自由身,荣阳娱乐向他抛出了签约的橄榄枝,方木并没有立刻答应。

他不喜欢荣阳娱乐的公司作风,一直在骑驴找马,等着那个可以真正看到自己的闪光点,愿意以平等的姿态和自己合作共赢的夥伴出现。

但现实没有让方木等到想要的夥伴。

自由的代价是经济上的一穷二白,在他父亲出事的时候,方木连筹措这几十万的医疗费都困难至极。

也是在那个时刻,荣阳娱乐用半胁迫半利诱的方式,哄骗方木及其父母签下了为期十年的劳务合同。

荣阳娱乐承诺会为方木的父亲承担全部的医疗费用,也为方木在娱乐圈提供最好的舞台资源,同时作为回报,要求方木在这十年里,为公司所创造出的经济效益,除去税之外要达到至少二十个亿。

少一分钱,则方木的家庭增加双倍的赔偿金。

下三滥版的对赌协议,偏偏又因为处于灰色地带,只要没人主动告发,连法律都管不着。

如果不是这几十万的医药费,方木不可能被荣阳娱乐短时期内就拿捏得这么死,咬牙咽血地签下了长达十年的卖身契。

他被迫承担了极度高昂的代价,就因为他父亲的一个交通失误。

可同时方木也明白,这不是他父亲的错。

他父亲的无奈,自责,悔恨和痛苦,方木也全都看在眼里。

所有好人都尽力了,只是结果不能尽如人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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