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我做出改过自新的态度来，对来多情言听计从，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他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他是渴了还是饿了，吃的喝的全递到他嘴边。
场馆里太热，我搞了把扇子给他扇风，让他能舒舒服服看比赛。他说有蚊子，我立即挽起裤腿，让蚊子叮我。
我爸小助理对他，都没有我对来多情做得周到细致。
“你看起来像小来的经纪人。”
这会儿没有他们太极队的成员上场，苓师姐过来找我们闲聊。牧声因“私事”急急忙忙回国，把队里的大小事都委托给她了。
我看了眼来多情，他没什么抵触的反应，于是我问他：“你要我做你经纪人吗？”
“可以啊，但我身价不菲嗷，你签我的话得下血本。”他侧过脸对我说，因为我们坐着挨得近，他说话的气流吹在我耳朵上。
不只是血本，老婆本丶棺材本全都可以下。我耳朵被吹得痒，想往来多情身上蹭，但师姐在旁边，我不好轻举妄动，只能自己伸手捂捂。
“小来你也真是。”苓师姐突然表现出对来多情的不满，“在原地坐着就不动了。你现在比完了，也要跑跑后勤啊，真当自己是观众了？顾同学才是真观众，还帮你拿这样那样的，你也不关照一下人家伤员。”
敢情她不是过来闲聊，是来批评来多情懒惰的作风。
以来多情的性格，肯定红着脸道歉，然后去搞后勤了。
我趁他开口之前站起身，向师姐解释说：“不是，他昨天比赛不是低血糖吗，身体虚着，还没有恢复过来，不合适跑来跑去的。我哪里是观众，也算是你们的编外人员，有什么后勤我来跑就是了。”
不容师姐拒绝，我主动去给运动员们打杂，让来多情只需要悠闲地坐在旁边就好。
上午的比赛结束，大家回酒店。
正在在餐厅吃饭，我接到ferry的电话说我舅让我去找他——为了不被梁霁恒烦，我暂时拉黑了他的号码。而且我昨天算是在不少人面前出了糗，不想要再现身人家的婚礼现场作为被嘲笑的对象。
总而言之，我只想呆在来多情旁边。
“你舅舅？”来多情竟然主动问我，他还亮出手机屏幕给我看。
是彩墙社群有人分享出来婚礼现场的照片，新人和伴郎伴娘的合影，他放大给我看的那个正是我舅舅梁霁恒。
“你怎么知道？”我吃惊。
毕竟我跟我舅舅没有一处相似的地方，平常人是看不出我和他有什么亲戚关系。我长得像妈妈，妈妈像外公，而小舅他跟我妈妈是同父异母，他更像我继外祖母。
“你前两天不是po过和其他伴郎伴娘的合影吗？里面没有他。”来多情把手机收回去，浏览起其他分享。
我喜不自胜，来多情心里有我，他一直在关注我的社群动态。而且，他对我身边的人有着很敏锐的直觉，他并没有他说的那样讨厌我。
“你舅舅挺帅。”他评价道。
我笑不出来了，我也翻到他们今天的合影。梁霁恒哪里帅了啊？他一反常态戴了个金丝边平光眼镜，穿着伴郎西装，看起来像个斯文败类丶衣冠禽兽，跟“帅”这个字哪里沾边？
我刚想要反驳，听来多情说：“你舅舅气质温文尔雅，跟你不太一样。”
“我怎么了？”我不服气，“我不温文尔雅？”
“你这眼罩纱布贴的，战损妆画的，能跟温文尔雅有关系吗？”他轻笑了一声，用筷子夹了一块白切鸡放嘴里，鼓鼓囊囊着说，“你最多就是一只好斗的小狗。”
小狗？
我皱了皱眉头，觉得他这个形容挺有爱，但又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我反驳：“我不好斗，我是单方面被揍好吧。”
“哦，你是小狗。”他笑着，眼睛弯起来。
“……”我被他这样看，有些泄气，埋头刨饭，“好吧，你说是就是啰。”
“小狗叫什么名字好呢？”他一边吃东西，一边说我是狗，“顾佳梁这个名字太长了，不适合小狗，一点都不可爱。”
“……”
虽然我也知道我的名字不可爱，但我还是向他解释道：“我小时候也叫顾家梁，但家是家人的家。我爸爸姓顾，我妈妈姓梁，所以我的名字的意思是顾和梁是一家人。我跟你说过，我爸妈后来离婚了，所以我妈妈把我名字中间的字改成了现在这个。我的中文名字会让他们想起很多不愉快的回忆，他们比较喜欢叫我英文名。”
“小狗lucas。”来多情不喜欢吃青椒，把青椒都夹到了我餐盘里，“也不太好听。”
我真的泄气了。其实我也不喜欢吃青椒，但因为是来多情夹给我的，所以我都吃掉了。青椒很难吃，但营养价值很丰富，吃了对身体好。来多情为我好，我还是愿意接受的。
我为他好的时候，也希望他能接受。
“叫lulu怎么样？”来多情有了好点子，眼睛亮起来，“小狗lulu，很适合你。”
“不怎么样。”我拒绝了他的提议，“既然我是你唯一的哥，你还是叫我‘佳梁哥哥’最好了。”
“lulu酱，你得认识到自己是一只小狗。很多小狗都不知道自己是小狗，迷失了自我。小狗得接受自己是一只小狗，然后就会知道做小狗没什么不好的。”
他难道疯了吗，在说什么疯话？
“……”我真的无语死了，但仔细想想他好像说的对？如果做小狗能跟他在一起，确实没什么不好的。
“那你是什么？小猫momo吗？”我其实很不确定，来多情像太多动物，完全无法定义他最像什么。
“我是人类morii，区区小狗不要乱给人取外号。”
关于猫猫狗狗的幼稚争论在午餐后仍在进行，甚至浪费了大部分午休的时间，最后的结局是我成为了小狗lulu，他则是掌握小狗生死大权的天使momo。
“为什么不能是morii？”他问。
他对自己的英文名很满意，但我不喜欢。
我回答他：“你对我来说不是转瞬即逝的人，你是来多情。”
morii的意思是“渴望留住一个转瞬即逝”，我不知道他想要留住的人是不是牧声，但他对我来说不会是。
他太强烈了，是我迄今为止人生中遇到的最强烈的人。
如果必须要有一个人转瞬即逝，那个人最可能会是我。
*
团体赛进行得很顺利，来多情坐稳了候补席，没有任何上场的机会。
我一直帮他们跑后勤，时不时观察来多情在干什么。他仅仅只是坐在原位，认真看着大屏幕或是赛场，穿着太极服面无表情的样子像是一个遗世独立的小老头。
我不禁想，当来多情年纪很大的时候，他也会是这个样子。虽然他对世界表现出热情积极的态度，但总会让人觉得他其实是孤独的。
所以他需要我在他身边。
“顾少……”小章也是候补选手之一，他跟我一起忙前忙后。他趁着人不多的时候悄悄问我：“你是不是被来选手抓住什么把柄了吗？”
欸？我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疑惑地看向他。
“你看起来很可怜。”他说。
我不知道我哪里看起来可怜了，但我确实被来多情抓住了把柄。
比赛成绩宣布之后，虽然团体赛没有获奖，但所有人都如释重负。大家终于有心情和时间好好在陌生的国度游玩一番，我也准备履行自己的承诺请他们吃大餐。
我已经订好了餐厅，正要跟大家宣布，却被来多情拉住。
“lulu，晚上去哪里玩？我跟苓师姐请好假了。”他已经下了太极服，换上了亚麻色衬衣丶破洞牛仔裤和棒球帽，确实是去玩的打扮。
很不习惯他给我新取的小狗昵称，但他非要喊，我又能怎么办呢？我说：“我订了餐厅，说好了请大家吃饭呢。”
他听我这样说，立即垮脸，语气也不好：“为什么要跟大家一起吃？你不想跟我单独出去玩吗？”
这不是来多情会说的话，所以我愣了好几秒才意识到他是在说要跟我单独约会。
“好，好，我们单独去。”
于是我决定违背之前的承诺，不再请他们整个队吃饭，只是和来多情单独在一起。
他甚至当着其他队员的面，直接牵着我的手走了。
我还有些懵懵的，就已经被他拉到了停车场。他从我兜里掏出了车钥匙，顺利找到了那辆显眼的法拉利。
“lulu小狗，傻愣着干什么，开车啊？”他催促我。
我这才急忙上车，结果他手里的钥匙啓动发动机，先打开空调。他自己扣好了安全带，拿出手机来自拍了一张，好像是发了个动态。
我有些好奇，问他：“你发了什么？”
“长眼睛的小狗会自己去看，而不是跟主人问东问西。”他不回答我的问题，把椅背调得很低，舒舒服服躺着玩手机。
我真的是醉了，他在玩什么离谱的play，怎么就定位他是主人我是小狗了？
我不急着开车，翻到他的动态，是一张很做作的自拍，找了一个显得他鼻子很挺的角度，照片边缘露出了一点点我的肩膀，配文是“路上遇到一只野狗，一直追着我跑”。
这是什么玩意儿啊？图文能相配吗？
“还不开车吗？”他翘着二郎腿，颐指气使，像我是他雇的司机。
我再也受不了，把车门锁上，翻到副驾驶座，把他的椅背彻底放平。车里的空间很窄，我只能把膝盖抵在他两腿之间，手肘撑在他的耳朵旁。
鼻子和鼻子可能只有不到十厘米的距离，我把他的帽子摘下来，仔仔细细看着他的脸。来多情表情很平淡，似乎对我的行动有过预想。
他抓住我的下巴，扯着半边嘴角说：“lulu原来是只小疯狗啊。”
如果我是疯狗倒好了，不用保持任何理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真受不了来多情这个样子，受不了了。
我承认，我啃了上去。
像疯狗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