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片刻之后,沈策瞧了自己身上繁琐的华服,道:“我先回府取剑。”
他起身欲往外走,奚乔拉住他的衣袖说:“不必如此,我们今日是来收网,用不上它。”
确实,近些日子他们东奔西走,一网打尽谢长宴的眼线不说,罪证都已尽数收集。想必当今圣上也不会放任前朝馀孽胡作非为。
萧景将案子的突破口全部都告诉给奚乔,而她却存疑,“话说,织妹是出于什么原因帮助你们呢?”
萧景晃了晃茶水,低头轻抿。
“一旦有了软肋,再忠心的人也是一把利刃。”
他轻轻地放下茶杯,语调略显玩味。
奚乔闻言,再一次感叹他们手段高明。凑近上身欲打算好好打探一番是如何抓住织妹的软肋,突地想起他们大理寺的人是明令禁止泄露案情发展,索性转移话题,问道:“此案件到这里便结案了,你们的职务是不是可以恢复?”
沈策摇摇头,“没有那么简单。”
奚乔不解他这句话是在暗示什么,遂问:“什么意思?”
萧景身子往后一躺,语气满不在乎:“简单来说,我和沈静俭陷入了朝廷党争。如今龙体欠安,那几位皇子都在暗自拉拢大臣,还以为有多避影匿形,实际心思昭然若揭。光靠这个案子恐怕不行。”
“你们……参与了储位之争?”
沈策解释:“没有,回京城那日冲撞了九皇子的马车,他邀我在车内闲谈了几句。”
奚乔叹息一声,没有开口。
上了九皇子的马车便被认定有站队之嫌,看来,皇帝眼线遍布整座京城。
萧景徒然擡头,闲散的眼神猛然惊醒,“奚乔,你的麻烦来了。”他望着正怡然自得的奚乔,轻飘飘道。
奚乔一听,手中的茶杯也握不住,轰然落地,摔得零碎。
她俯身拾起茶杯碎片,神色慌张,“哪里的麻烦?”
“等此案了结,皇帝势必要召见你。”
奚乔一顿,面色疑惑,“召见我?”
萧景颔首。
皇帝要召见奚乔的渊源还得从上个案子说起,上次上交的卷宗记录了奚乔协同破案,京城里的眼线又见奚乔频繁与他们来往,皇帝便有了传召奚乔一说。
答案无非只有两种,许是惊叹民间女子亦有此等破案能力,亦或是探奚乔虚实。
毕竟一介女流多次参与朝廷命案,皇帝起疑了。
“何时传召?”
奚乔捏紧了茶杯碎片,语气故作平淡。
没有人知道她等这一刻已经等了许久,她早已不想做京云县籍籍无名的打更人奚乔,她要上明堂,诉沉冤。
既然天意如此,五年前的事情也要有个结果了。
昏睡的这几日,前世种种萦绕在她识海,挥之不去。然对于府邸突生变故的原因,她总是想不起来。
此前她对于前世仅仅是几道残梦,完全没有如今真实。如今看来,倒像是真切经历过一番。
奚乔依稀记得是尘世有未了之事,天道怜悯,应允她游魂夺舍。魂灵游荡人间数载早已受损,本就是凭借一抹执念和残识猜测夺舍原因,水牢那次的殊死搏斗,让她在奈何桥上走了一遭,她已然尽数忆起往昔。
但每次仔细串联脑海的记忆碎片,奚乔都头痛欲裂。
父亲身死的前夕是何人来过府邸,奚乔全然不知。
记忆中她好像还有一个兄长,还有一个常来府邸找她的玩伴,每当奚乔想拨开云雾见到两人面貌之时,她便复犯头痛病症。
她侧首望向说笑的两人,神色满是疑惑:会是你们吗?
良久,奚乔视线望了过来,他们两人先前的行为种种,举止言谈间与梦中之人格外吻合,但此时她不敢贸然相认,还是再寻一个绝佳之时。
“好了,那我们先回去复命了。”
萧景放下茶杯,站起身道。
只希望谢长宴早日伏法,案子也将告一段落了。
“还请两位大人稍等片刻。”
奚乔恍惚间想起今日是向他们询问玉寒下落,她怎的把如此重要之事忘记。
两人忽地转身,同时注视着奚乔。
她道:“玉寒至今下落不明。”奚乔脸色凝重,把之前与玉笙所说的话一一告知,同时她也把自己的猜测一并说了出来:“或许可以在谢长宴别院搜寻一番。”
站立的两人闻言,脸色都不由得难看了起来。
“玉寒还没有下落是个棘手事,但谢长宴名下所有院落都仔细搜查过,除了一众家仆,再无旁人。”
沈策蹙眉,语气沉重。
“怎会如此?”
虽然她早已设想过这个答案,但从沈策嘴里说出,她还是难以相信。
难以相信活生生的一个人失踪近半月,还是杳无音信。
就算是山匪或仇家寻上,也是修书一封告知下落,好让家中人备好所需物什。
沈策徒然擡眸,语气肯定:“或许她是故意失踪。”他瞳孔透露出坚信和决然。
故意失踪?玉寒这么做的是何居心?
奚乔垂头沉思,食指敲击着桌面,眼睛不自觉看向屋外行走的百姓。
“玉寒,你到底有何目的?”
而此时在院外拔药草拔得不亦说乎的姑娘,冷不防地一个踉跄。
药草落了一地,她还未发觉。
直至身后传来一道气得炸毛又心疼的声音:“我的宝贝药草啊,你今晚给我喂鱼,不许吃饭!”
果然,她转头便瞧见蓬头垢面的老头气得双目瞪圆,上蹿下跳,眉毛都快竖起来了。若是有长须,怕是有三丈高。
她不得不压下心中的不安,赔着笑脸拾起所谓的“名贵药草”,像护宝一般关怀备至。
“爷爷,您看这样如何?”
“哼!”
老头偏过头,闭眼不理睬她的话。
“爷爷,方才是我未瞧见小径的石头,您看这些药草都还是好好的,您就别罚我了。”
姑娘疾步走到老头跟前,笑着撒娇道。
“你……”
“爷爷,下次我一定好好保护这些药草的。”
“还有下次?”老头气不打一处来,乱糟糟的头发险些又竖了起来。
“没有了,没有了。”姑娘笑着摆手。
“好了,今晚就罚你晚饭后收拾药草。”
“谢谢爷爷!”
姑娘眉头舒展,眼含笑意,一蹦一跳地离开了,像极了得到蜜饯的稚童。
老头望见她离去的身影,眼神有些恍惚。随即,他似想到什么,大声道:“你又去哪里?”
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他的语气无奈又宠溺。
“回屋做饭呀,爷爷。”姑娘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
“你给我回来,一天天就知道偷闲。”
方才宠溺的语气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老头气急败坏的声音。
回应老头的只有一个步履如飞的背影,他摇头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