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宿州,位于淮水之北,是“扼汴控淮,当南北冲要”的军事重镇。
奚乔漫步在熙攘的街道之中,眼神打量着四周,“我们已经到宿州好几天了,宿州刺史是还没有收到消息吗?”
“没有。”
他们起初只是计划在宿州的驿站歇脚,未成想一住就是住上了好些天。
宿州刺史说是公务缠身,只得遣人来安排他们的食宿。
可几日下来,没有见到任何官吏来驿站寻过。
这日,奚乔在街道询问起黎民对宿州刺史的印象。
她大多问的是以前隶属于池州的百姓。
一路问了好几家,百姓们对于当今的宿州刺史尤其爱戴。
“两州合并之后,张大人从未嫌恶过我们池州祖籍的百姓,他还废除繁多的纳税款项,只征收田赋丶户赋丶丁赋和徭役。”
卖菜的大娘絮絮叨叨地说,“就是张大人的到来,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平民才有了生存下去的希冀。”
她目光热切,满含感激之情。
“多谢大娘。”
奚乔又走了几家,听到的答案无一例外,都是夸赞宿州刺史是属于百姓的官,是黎民的居所。
她寻了个小摊落脚,“你们说这宿州刺史这么做,当真能上交朝廷所说的税吗?”
奚乔自是不信的。
按照他说的税所纳,不出两年,当地的刺史府应当是个凋敝之所。
百姓安居乐业,刺史府也玉砌雕阑。
“当然可以。但是府邸却不应如此。”萧景徒然开口,指着远处的高楼。
在外盛名,却又筑起高楼歌舞升平。
他当然不会相信有此等两全其美之事。
但这其中的玄机,怕是要去刺史府打探一番。
思及此,他身边的坐位突然坐上了一名男子。
他侧首望去。
男子先是端起一碗茶一饮而尽,而后再缓缓道来,“刺史府每个门都有侍卫看守,飞檐走壁的死士有四个,他们藏在高处,各个方位各一个。”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沈策。
奚乔和萧景的任务是在街上打听宿州刺史,而他则是潜入刺史府摸清楚府邸的情况。
“果然,宿州刺史是闻声讯没有来。我去府中之时,他正在偏房歇息。”
“哼,他真当自己是这一州之主。”萧景冷嗤,挑了挑眉。
“你们想,宿州刺史有个尚书哥哥,侄子又是刑部侍郎。他晾着我们,我们也不敢拿他怎么样。”奚乔叹了一口气,懒洋洋道。
是了,百姓对宿州刺史赞扬,朝廷又有人为他撑着。
他若不惹什么乱子,一生都会顺风顺水。
“今夜去他府邸会会此人。”沈策自然是不惧。
刺史府。
藤椅上的人富态横生,身上的金色袍子半敞开,此时正在假寐,身后有两名丫鬟伺候着。一人为他摇扇,而另一名则喂他吃着颗粒饱满的葡萄。
稍不留神,葡萄的汁水顺着他的嘴留了出来。
他勃然大怒,猛地睁眼,“贱蹄子。”
当他起身之际,那名丫鬟已经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老爷饶命,饶命啊。”
许是他在这名丫鬟上见到了自己的威严,他阴测测地笑,偌大的身躯缠在那名丫鬟身上,“桃花,我不生气。”
说罢,他目光猥琐至极,望着眼前的丫鬟。
而这名丫鬟闻言,泪珠在眼眶里打转,颤音,“老爷,求求你放过奴婢,奴婢家里还有年迈的父母和弟弟,还请老人放过奴婢。”
她的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额间也渗出了血,但那张脸实在妩媚多姿,若不是因此,张清之也不会留下她。
老爷没有满脸怒容,她更加害怕。
张清之见她还在磕头,笑着说:“桃花啊,老爷放过你也可以,那你替我完成一件事。”
“奴婢万死不辞。”
她猛然擡头,求救似的目光仰视张清之。
她知道张清之的作为,以折磨人为乐。府邸经常会买一批新的丫鬟,这不是缺人,而是每当有尸体擡出去,便有一批新丫鬟进府。
“桃花,你先起来。”
张清之制住她的下颌,“来人,带桃花下去梳妆。”
说罢,他露出笑容来,那双眼睛透露出无尽的邪恶。
黑沉沉的夜,街道像波平如镜的河流,藏匿在树影里。
三人行走在月色中,往刺史府而去。
此时载歌载舞的刺史府丝毫没有嗅到危险的气息。
“我观察过了,府邸每日在这个时辰都会放松警惕,我先去解决藏在琉璃瓦上的死士,门口的交给你们。”沈策躲在大树下吩咐。
他打探过刺史府每日这个时辰都会欢欣鼓舞,府里的侍卫也会因此懈怠。
三人商榷一番,各自行动了起来。
奚乔趁着侍卫打盹,一掌将其打晕,回首之际,萧景那边也已经处理好了。
眼下就是等沈策的讯息了。
沈策此时伏在琉璃瓦上,等待时机。
死士尤其谨慎,也最忠诚。
半盏茶的功夫恍然而过,奚乔站在府邸门口眺望着。
去处理死士的沈策此时还没有回来,她不禁担忧起来。
萧景此时也在嘟囔,“这沈静俭在干嘛?还没有回来。”
“我们还是去……”
奚乔话未说完,一道微弱的声音传来,“去哪里?”
她下意识地要叫出声,那道声音的主人却是预料般的从身后走出来,“是我。”
奚乔转头,瞧见是沈策回来了。
“已经处理干净了,进去吧。”
刺鼻的血腥味环绕在她身边,挥之不去。
而另一旁的萧景猛地踹开门,语气极度不悦,“宿州刺史府当真是热闹至极。”
此话一出,府里的乐曲停了下来,觥筹交错的声音也止住。
宴席上的人纷纷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何人在此喧哗?不知道这是刺史的府邸吗?还不速速退下。”
较为苍老的声音响起来,但人还未出现。
萧景像似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他仰面大笑,笑声狂妄得意,“退下?我乃大理寺寺丞,我身后的可是大理寺少卿。”
苍老的声音再次传来,“原来是远道而来的两人大人,失敬失敬。”一名老者从里屋走出来,敷衍地行了一个礼。
虽然嘴上说着失敬,但他行为举止完全看不出任何歉意。
萧景此时也懒得与他争辩,他不屑一笑,“宿州刺史是不敢见人的乌龟吗?派个老者来打发本官。”
他气势十足,奚乔看不出他是真的怒火中烧还是虚假的唬人。
不过都是好事,宿州刺史过于狂妄,需要萧景这样的人来试探他的底细。
老者欲反驳,沈策徒然举起剑,表情淡漠如常,目光冷若冰霜,“本官只给张刺史一次机会,还不出来么?”
沈策从来不喜弯弯绕绕,他拔剑将刺史府的匾额劈成两半,匾额倏地落在地上,“张刺史,你视圣旨无睹;怠慢本官多日;奢靡设宴不知。你,该当何罪?”
他的剑指向里屋,语气冷淡。
猛然间,一位肥头大耳丶油光满面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他摆手遣退众人,满面笑容地将沈策三人引进屋,“三位大人,里边请。”
萧景冷嗤一声,拂袖而去。
一进屋,张清之赔着笑,“恕张某失礼,近日事务缠身怠慢了三位大人,还请三位大人见谅。”
说罢,他拍拍手,“这是我给诸位的赔礼,还请笑纳。”
话落,下人擡进来的箱子放在在奚乔面前,而沈策两人面前就站了两名花枝招展的姑娘。
张清之转头朝奚乔所在的方向看去,“这位大人,在下略备薄礼,还请一定要收下。”
他先前并不知京城来人中有女娘,只得匆忙准备。
对于他给另外两位大人准备的礼物,他很自信。
桃花生得妩媚多情,只需要站在那里,便足以魅惑一大片男人。
而另一位姑娘是他在青楼里买下的花魁,容貌绝色,也会来事。
张清之打开木箱,木箱里都是一些金银首饰,统共加起来也有了万金。
“张刺史,你这是何意?”
沈策无视了面前女子的媚眼,冷着脸问。
“想来大人奔波多日,张某打算让大人今日好好歇息一番。”
张清之仍旧笑意盈盈,脸上的肉也快遮住他的眼。
“本官无福消受,张刺史还是留着自己用。”萧景后退了一步,拿出手帕擦了擦口鼻。
“香粉擦得如此重,倒与京城的鬼别无二样。”
而站在旁边的花魁姑娘听见他如此贬低自己,愤恨地瞪了一眼张清之,而后快步离去。
桃花此时站在角落,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张清之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他叫桃花离去,正色道:“张某要如何做都不能如各位大人的意,是么?”
他自然是有恃无恐,这里可是宿州。
是他的天下。
不过,他面上不显情绪。这个鈎子,当然是放得越长越好。
既然来了,那当然要留下来。
他的地盘怎么可能容他人查案。若是查到他的头上,届时怎么也不会安然无恙。
想至此,他的目光愈加阴狠。
就在此时,坐在末尾的奚乔将他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
“张刺史,我们仅仅是来查清上任池州刺史一案,你只需配合我们查案,其馀事情一概不管。”
奚乔轻轻地将木箱关上,擡眼道。
眼下还是不要弄得难堪才是。
她心里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