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真不知道?”
萧景狐疑地盯着她的眼,似乎是在求证。
“我还能骗你不成?”奚乔转身幽幽地说,“好了,我们接下来应该是去案牍库寻来卷宗才是。”
刑部,案牍库。
守在案牍库的衙役拿出令牌交给沈策,“沈大人,这是令牌,凭此令牌可随意出入。”
“多谢。”
衙役回礼,转身打开了门,“请。诸位可根据架阁上卷宗的岁龄依次搜寻。”
大门重重地关上,奚乔擡头环绕四周。
整间屋子都是排列整齐的卷宗,除了皇家的卷宗没在此处,其馀大小案子一应俱全。
她此时来不及感叹,匆匆地朝架阁上的卷宗看去。
贞丰四年的卷宗。
蓦地,她的视线朝卷宗“青玉”二字望去,她取下卷宗朝案几走去,“这份卷宗写的就是青玉案。”
卷宗一打开就瞧见一栏醒目的字。
贞丰四年,仲春,岑由制多起悬案,而后伏法自刎朝堂。
奚乔的手不易察觉地颤抖起来,欲往后再翻,一只手拦住了她,“不用翻了,直接看案情。”
她擡头一望,怔住了片刻。
那只手的主人竟是沈策。
他接过卷宗,仔细分析起来,“第一个案件涉及到池州刺史李循。”
萧景闻言,“池州?池州不是已经同宿州合并了吗?”
“确实是这样,看来我们要寻个时间去一趟宿州了。”
两人言谈甚欢,奚乔的视线却一直望着卷宗上的字。
沈策将卷宗放好,眼神看向一言不发的奚乔,“你可有什么疑惑?”
“卷宗上说李循头颅至今都未寻到,可这个案子却如此草率地结了案,没人质疑吗?”
奚乔打开卷宗,把记录的案情翻开,“你们看,仅仅是凭李循被害的晚上与岑太尉会过面便断定岑太尉是凶手,未免过于儿戏。”
萧景道:“听说是李循的家眷催促大理寺的人早些结案,好让李循入土为安。”
奚乔背过身,将卷宗放回原位,冷笑道:“那大理寺的人还真听话。”
语气中含着不满和愤怒。
许是两人都感受到了这股怒火,都没有接茬。
良久,奚乔才说:“我先回去了,何时去宿州?”
“后天啓程。”
“可以。”
她说完就摆手离去。
见奚乔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萧景才开口,“你不告诉她吗?”
“她不需要知道。”
沈策别过头,面色从容,眼眸深邃。
此次他们能够参与其中,自然不是圣上信任而交给他,而是沈策冒死自荐。
皇帝和奚乔在延英殿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起初他还疑惑皇帝将他们二人安排在内殿是为何,看来一切都是帝王的算计罢了。
正想着,沈策的面容泛起一丝苍白,他的头又痛起来了。
他擡手按压于眉心之处,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头痛。
萧景见状,不由得担忧,“你今日还要去国师府吗?”
沈策放下手,此时眉心已经被他掐红,“去。我总感觉那段记忆对我而言十分重要。”
他的目光坚定,萧景好几次都欲言又止。
诚然,那段记忆确是对他来说是极为重要,但萧景却不能开口,旁人说再多也无益。封印的记忆只能靠自身去想起。
国师府。
沈策的额间已经沁出冷汗,但他还是选择了继续来解除封印。
他是从什么时候发觉自己记忆缺失,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只记得奚乔的出现让他莫名有熟悉感,以及萧景偶尔说话也是莫名其妙的。
自藏经寺那次脑海出现的片段,他就得知自己也许是丢失了记忆。
自那之后,他便常来拜访谢国师。
听闻国师出自道门,其术法之名闻名远扬,常年着黑袍戴帽,容貌不知,年岁更是不知。
有人说,国师活了两百多年,早已修得长生之术,容颜不老。
亦有人说,国师有返老还童之术,容貌看起来不过弱冠之年。
外人传言沈策素来是不相信的,直至某日下朝之时,国师告诉他可以解除他身上的记忆,他才发觉自己应该是小觑了国师。
能让一国之君三顾茅庐之人怎么会是江湖上只会障眼法的小道士。
“沈大人,老夫恭候你多时了。”
谢国师的声音传到他的耳中,门倏忽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打开。
萧景搀扶着沈策走进的府邸,眼神始终是十分警惕。
谢国师与他们非亲非故,他可不相信此人会好心。
“小将军,戒备心不要太强。若是老夫有心要杀你们,你们现在已经躺在地板上了。”
说罢,门又猛地关上。
萧景见自己的心思被戳穿,脸上也没有露出窘态。
谨慎总要好些。
沈策松开他的肩,“萧景,我先进去了,你就在门外吧。”
萧景欲跟着他一同进门,却被他阻拦,“国师施法会伤及你。”
说罢,他便一个人进了门。
屋内。
国师戴着面具,身着宽大黑袍,他手掌的白色力量游走在沈策周身,探到沈策的封印,他停了下来,声线嘶哑:“沈大人,你再多来两次,封印就可以解除,但是……”
门外的萧景趴在门扉,听着里面的一举一动。
门一打开之时,他的上半身却不受控制地撞到门口之人。
他尴尬一笑,挠挠头不语。
沈策自然知道门是关不住他的,“我们走罢。”
说罢,他朝身后紧闭的门作揖,“沈某今日多谢国师。”
两人就此出了门,而门内之人却摘下了面具。
自从沈策出了国师府后,他的脸色也不再苍白如纸,想来定是谢国师又解开了一道封印。
每解开一道封印,沈策的痛苦便少一分。
但潜在的危险也会随之而来。
萧景路上心不在焉,好几次撞到行人也没察觉到。
沈策将他拉到一旁,关心备至,“你这是怎么了?”
萧景却答非所问:“前方有酒肆,我们去饮一杯?”他指着前面酒香浓烈的店铺,目光看向沈策。
沈策不假思索,“天色已晚,况且饮酒误事。”
他素来不爱饮酒,也不擅喝酒。
等他转头之际,萧景此时已经走到了酒肆门口,“老板,给我来一坛酒,要上好的。”
沈策无奈,还是跟了过去。
老板:“好嘞,郎君稍等片刻。”
没过多久,老板就抱了一坛酒,“郎君,这可是上好的秋露白。”
“秋露白?”萧景打开坛盖,酒香扑面而来,醇厚浓郁的酒香如同一幅未开的卷轴,充满了神秘和无穷的魅力。
他把酒倒出来一饮而尽,仰天大笑,“好酒!”
萧景又把酒递给沈策,示意他尝。沈策端起来轻抿了抿,“确实是好酒。”
而后他就没有再饮。
酒过三巡,街道上的人也零零散散的,摊贩也走得差不多了,酒肆里的酒客也醉醺醺的离去。
而此时的萧景却端着碗,碗里的酒水晃荡,引得他心神不宁,而他也回想起国师与沈策的对话。
“以自身寿命为身死之人借命,这本是有违天道,仅仅夺走你最珍贵的东西已经算是仁慈。”
萧景仰头喝下那碗酒,却不禁想起之前在京云县的树林,奚乔会是那借命之人吗?
想至之前种种,萧景愈加怀疑。
方才听说沈策封印的记忆已经有了松动的迹象,届时必会引来天谴。
虽然国师一眼看出沈策身上的封印,奚乔没有出现的那几年封印依旧是完好的。但自从她一出现,沈策的记忆便断断续续地涌现。
这不得不怀疑,奚乔很有可能是借命之人。
可他之前也怀疑过她是否是故人,而他在京云县也打听过奚乔的身世,确实是真真切切地存在这一个人。
而且奚乔从来没有奇怪的举动,一直都本本分分。
若说奇怪,只有大闯县令府一事。倘若换作旁人,县令拖欠俸禄也会如此。
想至此,他直接抱起坛子,大口喝酒。
“老板,你这秋露白,当真是好酒。”
先前,他怨过沈策,怨他忘记了少时承诺的不醉不归,怨他遗忘了自己也曾是师从太尉,怨他故人归不相识。
只留他一人,独自承受这一切。
而今,萧景却改变了主意,他希望沈策不要再忆起,不要再执着于往事,就当是不归的东风,就此消散。
夜晚的风很凉,街道早已没有了行人的身影,灯火阑珊也尽数落下,萧景提着酒壶摇摇晃晃地行走在街上,酒壶里的酒已经见了底。
他还挣开沈策的手,仰头一喝,但酒壶的水已经见了空。
他用力地摇了摇酒壶,复随意一扔,“沈静俭,我还要喝,我还能喝到天亮。”
沈策没有回答,静静地看着他胡言乱语。
而此时的萧景又随意地往地上一坐,又想到什么伤心事,拉着沈策的手不放,“你知道吗?其实我幼时特别特别厌恶你,你那时候沉默寡言,性子又沉稳。家中的父母常常与我说邻家的沈策多好多好,若是我有你一半的稳重,他们也不用劳费心力。”
沈策听闻此话,脸上也没有怒容,反而掺着他起身,“夜深了,回家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