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转眼已至中元节，奚乔他们在藏经寺待了一月有馀。
但沈策仍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每当问医师何时苏醒，医师的回答也是磕磕绊绊，再到后来奚乔也索性不再追问。
在藏经寺的一月里，京城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张衡接替自己父亲的职位成为刑部尚书，皇帝因昏迷不醒多日未曾上朝，朝中诸事都是九皇子代劳，各大臣人心惶惶。
奚乔无法心平气和地待在寺庙，她决定去找萧景提出另一个计划。
寮房里，萧景正拿着蒲扇在火炉旁扇，炉里正是给沈策熬的药。
她一进屋就把萧景唤过来：“萧景，眼下朝廷诡谲多变，我们已在寺庙停留多日。我意欲先行一步，把手札交到圣上手中。”
萧景神情微愣，视线看向躺在床榻上的沈策，顿了顿，“这么急吗？你一人带着手札上京不安全。这样吧，我同你一起去。”
她摇摇头拒绝：“不行。沈策眼下毒素还未清理完，这里还需要你照看。他一个人在寺庙养伤才是最不利的。”
奚乔又向他说了许多。
譬如藏经寺目前除了空净住持，其他人一概不能相信。倒不是谨慎小心，如今敌在暗，他们在明，他们永远也不知道敌人下一步会有什么动作。
况且，她怀疑张敞和明察身后还有人在推波助澜。
以他们两人断然是不可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波。
若她猜得不错，背后之人既是操控五年前悬案的凶手，最近几起案件想必也逃不了干系，说不定连他们此行宿州也在那人的计划之列。
她心下一惊，此人布这么大的阴谋到底是所求何事？
顾不得其他，她告诉萧景今夜一定要拿着手札赶往京城，直觉告诉她若再不赶回去，一切都迟了。
萧景自是知晓她的性子，她决定了的事情自然改变不了。
“一路多加小心。”
***
日落西山，槐树摇曳。
奚乔辞别了空净住持，只身带着手札前往京城。
她知道自己一个人带着手札很危险，遂只有夜晚之时才赶路。
这样一来，去往京城的时日虽然长了些，但总归是少了一点危险。
等到到京城附近的村庄歇脚之时，已经过了半月。
此时在藏经寺养伤的沈策也苏醒了过来，当他得知奚乔独自带着手札上京告发明察和张敞，并打算找出幕后之人时，他被褥掀开，急忙收拾衣裳。
萧景端着药推开门见此，忙不叠放下药拦住他，“沈静俭，你这是作甚？医师说了这段时间你要好好养伤才是。”
沈策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来，问：“她是不是拿了手札走了？”
“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萧景本以为至少能瞒个几天，没成想他一苏醒就知道了。
想到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说可以拦住沈策，此刻的打脸来得太及时。
沈策蓦地出声：“我想起来了。”
闻言，他瞳孔一缩，转身不经意问：“你都想起什么了？”
他身体绷直，视线一直投向沈策。
“我知道我是奴隶出身，是岑太尉收留了我。他教我习武，我拜他为师他授我术业。岑府上下的人都待我极好，府里有位小我两岁的女娘，唤作岑良姜。她经常跟在我身后偷看我习武，后来府里还出现了一个新的身影，是将军府的独子——”
沈策转身看向他，黑眸深邃，语气平淡：“我记得没错的话，是你萧景。”
“而我们在京云县遇到的奚乔就是先生的爱女岑衡。”
“嘭”的一声，装了药的碗碎在地上，灰褐色的药水浸入地板。
“你……全都想起了？”
“那你知不知道岑衡为何会换了一副模样？”萧景小心翼翼地问。
沈策答：“不知道。”
其实他已经想起来了，他五年前上山跪求青城山山主沧海大师以自己的寿命换岑衡重回世间，代价是以身上最珍贵的东西来换。
对于他来说，他身上最为珍贵的东西只有儿时的回忆。
如今，封印的记忆被解开，那么他也大限将至。
而他绝不能告诉萧景，不然以他的性格，他一定会追问下去。
沈策一直不知道他等来的是什么天谴，直到记忆解开，他才明白天谴的到来是自己的寿命。
不过，他都不在乎了。
如今先生的污名会被洗清，岑衡会以一种新的身份继续活下去，而他会安排萧景坐上大理寺少卿的位置，醉生楼的资産他也会留给乐娘，好让她下半生不愁吃喝。
沈策考虑了身边的所有人，唯独没有给自己留下半分退路。
“对了，张敞和明察不可能一手操纵长达五年的局，我猜测他们后面还有人。”
沈策没说的是，他现在已经有了怀疑的人。
不过，他还不敢妄下定论，毕竟那人曾经还帮助过他们。
但细细想来，好像每件案情都与那人逃脱不了干系。
***
皇宫内。
房间里的烛火摇曳多姿，那人身着黑袍，看不清整个脸，只有那一抹邪笑令人生寒。
他望着烛台高处的珠子破裂，喃喃自语：“这个戏也该结束了。”
他拂袖一挥，房间里的烛火猛地熄灭，朝皇帝的寝殿走去。
而在京城门口村庄歇脚的奚乔也起了个大早，收拾好行囊就朝城门走去。
等到她检查户籍时，她拿出自己的出城令给看守城门的侍卫看。
接过出城令的那名侍卫盯着她看了许久，古怪地说：“你是奚乔？”
奚乔不假思索道：“正是。你们快让我进去，我有证物呈给圣上。”
她面色露出几分焦急，丝毫没有注意到几名侍卫奇怪的神情。
那名侍卫复继续问：“其他两位大人没跟你一同来？”
奚乔闻言，警惕地退后几步，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过，“他们还在后面。”
侍卫另一只手此时已经握住刀柄，一步步逼近奚乔，“那证物呢？”
奚乔道：“自然在我手里，我现在可以入城了吗？”
侍卫说：“奚娘子，不是小的不放你进城，上头的人说若见你回京，需要你交出证物方可入城。”
此时侍卫还是好声好气地开口，但周围的侍卫也越来越多。
奚乔再蠢笨也知道他所说的上头的人这是要毁证物而后杀人灭口。
虽然这几名侍卫目前还有得商量，倘若奚乔一上来就拒绝的话，恐怕此时已经落入虎口。
“这个证物极为重要，我自己亲自呈交给圣上，就不劳你们的大人费心了。”
说罢，她离城门远了些，视线冷冷地盯着侍卫。
那名开口的侍卫见奚乔是打算不交出证物了，便与其他侍卫相视一眼，几人不约而同地拔刀，打算从奚乔手里抢过来。
毕竟，他们面对的不过是一介女流，还是个手无寸铁之人，几人一齐上完全是不费吹灰之力。
不出片刻，他们就倒在了地上。
奚乔此时还没有拿出腰间防身用的匕首，就是赤手空拳把几名侍卫撂在地上。
方才开口的侍卫吃痛地站起来，吼了一声：“奚乔来了。”
旋即，城门上方出现一排排士兵，城门下方也出现百馀侍卫，个个都是手拿兵器。
奚乔蓦地从地上随便捡了一把侍卫的刀，作出防御状态。
等士兵都站好，一个身着红色朝服的身影从城门后走了出来。
城门上的士兵见此人走来都躬身道：“张尚书。”
张尚书？
奚乔定睛一看。
此人正是张衡。
他怎么会是尚书？她不过离开京城两月，张衡从兵部侍郎一跃成兵部尚书？
升职这么快？
此时张衡面色冷淡，目光阴狠地俯瞰城下的奚乔，那眼神仿佛是在看死人一般。
奚乔此刻也是震惊不已。
张衡怎么会在此处？难道是他要杀他们三人吗？
她压下心底的猜想，嬉笑地说：“张大人，我们许久未见了。我记得我们之间不曾有误会，不知张大人可否放我入城？”
而城门上的张衡正眼都没给她，那样子显然是还在等人。
难道是在等沈策和萧景？
奚乔心中冷笑，等他们两人自投罗网？还真是异想天开。
思及此，她微微躬身行礼，“这个城我入定了，失礼了。”
说罢，她握紧长刀朝阻拦她的侍卫冲去。
这个城，她今日一定要入。
心中那股强烈的不安又袭来，奚乔虽然不知道朝廷到底发生了何事，但总之不是好事。
所有侍卫见状，纷纷拿出盾牌和长矛指向奚乔。
奚乔亦不惧，纵身一跃，以一挑百。
她望着乌泱泱的一群人，刹那间，长刀横扫前滚，黄沙飞溅，奚乔急急转刀朝身后那人刺去，脸上还带着狂妄的笑意。
她已经许久没有如此张扬恣意了。
可眼下确是为了入京。
来不及多想，她又迎了上去，长矛和长刀相碰撞的那一刻，发出刺耳的响亮声，奚乔借几个刺向她的长矛，脚尖一点，迅速跃在半空将围在一圈的士兵击溃。旋即，又有一道长矛朝她面门袭来，可是只是微微侧首，那只长矛便擦过她的身躯，扫了可空。
等她在半空中翻身重新站立在地上之时，挡住她士兵的人已经少了一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