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沈灵月从始至终都没有跟李梓月见过面,她曾经一度恨过这个女人。
都是她,要是没有她,顾司白就不会跟自己离婚,她就能一直做幸福的顾太太。
直到她和顾司白离了婚,离开了那座伤心的城市,开始了全新的生活,她突然想明白了。
她的不幸跟李梓月没有一丝关系,也许李梓月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不管她跟顾司白有着怎么样的过往,但顾司白做的事都跟她无关。
自己不应该迁怒于人的,并且她同样是女人。
她转而恨顾司白,恨了很多年,怨了很多年,也不知道哪一天她突然释然了。
也许是她重拾画笔,并且成功举办画展的那一天,也许是她的散文出版的那一天,也许是她靠自己的努力买了一套养老的小房子那一天。
她突然想明白了,那么多年自己受的苦,遭的罪,归根结底,是因为她在依靠别人。
知青下乡的生活太苦太累,她依靠李朗。回城后的工作生活一地鸡毛,她还是事事以李朗为重。
后来被沈灵娟和李朗害进疗养院,她还是没有自立。顾司白像她日日祈求的神灵一样出现,拯救了她。
从那之后,顾司白就是她的天,是她的一切,她依旧没有自我。
再到顾司白捏着她的下巴,眼神冰冷地告诉她,要么离婚,要么再次被送到疗养院去。
那一刻,过去的苦难和迷失的灵魂,化成一个厚厚的茧,包裹着她,终于,她破茧新生。
与年龄无关的新生,她不再依靠任何人,而是靠自己重新定义幸福。
重生之后,她没花多长时间就想通了,不能再次陷入跟李朗和沈灵娟那无意义,既浪费时间又浪费精力的爱恨纠葛之中。
同样,不能掉进顾司白那曾经给过她世上最甜蜜的幸福,也是最黑暗的深渊的爱情戏码。
她才不是别人的替身,更不是需要靠人拯救的弱者,不是你想娶就能娶,想抛弃就能抛弃的菟丝花。
她要在这个全新的时代,做新时代的女性,用自己的手来缔造幸福。
“你要是好奇,可以去见见李医生哦,她很和善的。”小护士见她听到李梓月的名字后,就愣在那里不动,笑着给她建议。
沈灵月笑着摇摇头:“不用了,李医生好像很忙,我就不去打扰了。”
前世没见过,今生更没必要见!不管你跟顾司白怎么相识相恋都与我无关!
她把手中的汤递给叶炎:“我吃不下去了,你帮我喝吧!”
叶炎毫不嫌弃,就用她的碗和勺子把剩下的汤喝完了。
今生,与我相伴的人是眼前的这个男人。但我不会再做附在他身上的菟丝花,而是做能与你风雨并肩的树!
小护士掩嘴笑道:“叶炎同志提前练习也好。”
张朝光好奇问:“练习什么?”
“练习喝媳妇的剩汤啊!很多丈夫在媳妇做月子的时候,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喝媳妇的剩汤。嘻嘻。”
小护士是开玩笑调侃他们夫妻感情好,但这话却像刺一样扎进叶炎心里。
灵月嫁给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坐月子的。
他放下食盒:“我先回房休息,晚点再来看你。”
沈灵月忙起身扶他:“我送你回去。”他俩不是同一科的病人,叶炎的病房在二楼,沈灵月的在三楼。
所以小护士才说两人感情好,叶炎伤的是腿,但每天都会拐着拐杖楼上楼下跑几次来看媳妇。
叶炎这次没让她送:“不用了,张同志送我就好。”
张朝光是个心很大条的少年,完全没看出来叶炎情绪低落,笑着搀起他:“沈知青你休息,我送叶同志上去。”
两人走后小护士才小声问:“我说错什么了?叶炎同志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沈灵月忙玩笑道:“没有,他的脸就是这样板正,不爱笑。”
小护士这才笑了:“这不叫板正,这叫一身正气。叶炎同志往你身边一站,别人都不敢来跟你说句话。”
她把沈灵月的点滴扎好,推着小车离开。
沈灵月靠坐在窗前,一时既无睡意也无食欲。因为小鬼子这件事,她和叶炎的未来都发生了重大改变。
前世叶炎是死在大乔山,直到死后军人的身份才公开。
她一直没细问,现在看来叶炎是受家族牵连才下放的,而这次立了功,能重回军中,不知道会被安置到哪里?
不能生育一直是叶炎心中的刺,加上两人到现在还没领证,如今未来充满变数,叶炎会不会另有想法了呢?
不知不觉一瓶点滴打完了,她自己拔了针,准备去跟叶炎聊聊。
有话不要憋在心里,这样很容易误会对方的想法,她最讨厌冷战和猜,与其冷战不如直接上手打一架。
生活又不是猜谜游戏,干嘛总让人猜?坦诚公开地聊才是最好的。
她才出病房路过公用厕所,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二楼上来,本能地躲进了厕所。
是顾司白。
他来做什么?伸头一看,他在自己的病房外停留了两秒,并没有要敲门进去的打算。
不是来看自己的。
哼,更好!我才不想跟你见面呢!
很快顾司白往前走去,转角之时,她突然听到一句‘李医生’。
瞬间明白顾司白来这里的原因,原来是见李梓月的了。看来他俩就是在这间医院相识的。
希望你俩这辈子恋爱谈得顺利点,别到时候一个出国,一个又随便当救世主找个替身养着,然后白月光一回来,就把替身踹了。
这辈子自己不会当那个倒霉的替身,也不希望有另一个女孩受害。
你既然那么深爱你的白月光,就为她守身如玉啊!无耻的男人!
沈灵月心里骂骂咧咧地下了楼,却不知这次她还真误会顾司白,顾司白是被叶炎请来的。
因为叶炎想跟他聊一聊沈灵月的‘前程’,就算要参加高考,也能先有一份工作。
灵月借这次立功机会,完全可以由军中安排一份普通文职。
这可是真正的铁饭碗,比现在那些返城知青抢破头的工作要好上百倍。同样,想在军中谋一份文职工作极难。
如果没有这次立功机会,就算是顾司白担保,灵月也不可能得到这份工作。
叶炎想跟顾司白聊的就是这个,凭灵月一人木仓一个小鬼子,还机敏地从一张地图想到他们的身份,才顺利揭发这件事情。
这份功劳再有顾司白担保她的成分,能得到一份极好的工作。
若不是叶家情况特殊,而叶炎自己还没有正式归队,他当然不会找顾司白。
顾司白对灵月的觊觎几乎是赤果果的,没有一个男人能允许另一个觊觎自己妻子的男人帮助妻子。
可是,灵月是不同的。自己不能害了她一辈子!
顾司白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叶炎是腿上挨了枪,又不是脑子挨了枪,怎么会请他帮忙?
“灵月知道吗?”
“不知道,还是等落实之后再跟她说吧!”
顾司白同意:“那丫头犯起犟来固执的很,提前跟她说,她肯定不愿意。”最不愿意的应该就是欠自己人情吧!
顾司白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小丫头现在一点也不想跟自己扯上关系!我有那么可怕吗?
“你给我一句准话,如果我真安排灵月进军中任文职,那以后你俩可能就无法在同一个市区工作。你到底怎么想的?”
叶炎沉默了。
顾司白耸耸肩转身要走:“你们小夫妻要是出了什么感情问题,我可不掺和,灵月现在本来就厌我。”
他承认自己确实对灵月还有那方面的心思,毕竟两人也算青梅竹马,小丫头能这么绝情地放弃他,他却无法做到那般绝情。
但他素来磊落,也不想用别的手段抢走灵月。搅和这种不清不楚的事,只会让灵月以为他别有用心,看不起他。
叶炎沉声道:“我们没领证,灵月还小,我不能耽误她。”
顾司白觉得这个理由不充分:“没领证是你原先的问题,现在你复职,明天就能跟灵月领证。
你又不是不让她读书,你也同意她去工作,怎么就是耽误她了?”
叶炎死死握着被子,那件事事关男人的尊严,是他心中的秘密,若非迫不得已,他不想跟任何人说。
就在他决定告诉顾司白,灵月跟自己这辈子也做不了母亲,享受不到有儿孙的幸福。
突然,门外响起护士的声音:“叶炎同志,有家属探病。”
叶炎瞬间脸色一变,匆匆对顾司白道了句:“总之灵月的工作还请你费心。”
顾司白皱着眉离开,在过道上看到两个中年男女往叶炎病房这边走。
那男人虽然年近五十,但腰背如松,步伐坚定,英姿焕发一看就出自军中。这是叶炎的父亲吗?
那女人年约四十来岁,能看出来她年轻时很漂亮,也许是岁月的蹉磨,也许是经历了什么,让她眉梢眼底有了一丝倨傲之相,略下垂的嘴角略显刻薄。
不知为何,顾司白第一反应竟然是,这要是灵月婆婆,那丫头嫁进叶炎的日子可不好过。
自古婆媳不对付,叶炎要是做不到硬气地护妻,那灵月在这样精明的婆婆手下可得吃些苦头。
很快顾司白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我怎么变得这样婆婆妈妈的?
他三步并做两步跨着上楼,想去看一眼沈灵月,这几天他只要来医院,都会在门口看上一眼。
只要想着去见她,他的步伐就会不自觉地变得很大、很快。
可沈灵月一次都没发现。
而这次发现了他会在门口停留,但恰好她躲进厕所,并且听到那声‘李医生’。
命运之神交织出来的线,以为会两两相接,却又一次被无形的风吹散。
命运是条长河,奔腾往东。灵月是跳出长河被时间宠幸的幸运儿,顾司白的命运之河里,那些伤害、爱恨还未发生。
可在灵月的长河中,它们已经重复了千万次,在她的灵魂上凌迟出不可抹去的伤口。
她的灵魂在提醒她,不管时间有没有改变,不管那些事还会不会发生,但灵魂的伤害已经筑成,不可回头!
灵月慢慢走到叶炎病房外,正想开门进去,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急促又尖锐的中年女声:“你要气死我吗?”
她的手瞬间凝固住,贴着墙壁站稳,她不想偷听的,可是她太过好奇,是谁来看叶炎?
“妈知道你心里有怨气……”
灵月心一紧,是叶炎的母亲!
“来大乔山本来应该是你大哥,但你大哥身体不好你是知道的,他怎么能受得了下乡的苦!
你年轻,身体又好,为你大哥吃点苦算什么?
现在咱们一家否极泰来,你爸复了职,你也复了职,为什么还揪着这事不放?”
叶炎的声音很冷静:“我并没有揪着这事不放,我也从未后悔替大哥下乡。我只是希望你们不要掺和我的私生活。”
“什么私生活?那是婚姻大事!楚楚还等着你呢,你到好,在这跟一个小知青不清不楚……”
“我们是正经夫妻!拜过天地的,不是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妈你注意一下言词。
还有,当初我来大乔山之前,楚楚亲口对我说,我配不上她,不要耽误了她,我们的婚约作废。”
“那不是她一时气话嘛!你一个大男人跟小姑娘计较一句气话做什么?妈跟你说,你和楚楚才是门当户对。
人家楚楚这几年也没放弃学业,这次高考肯定能考上好大学,这样的姑娘才配得咱们叶为的儿媳妇。
你那个媳妇叫沈灵月是吧?沈家的情况我们都打听过,她母亲早逝,父亲娶了继母成分不好,前夫是个杀人犯。
她父亲也只是普通文职工作,除了一个京市户口,她哪一点配得上你……”
门外的沈灵月突然听不下去了,太多信息涌入脑海,她需要时间来消化。
叶炎从没说过,他有过未婚妻。现在听起来也只有叶炎觉得他俩的婚约作废,可父母亲都还认这门亲事。
那她算什么?
她不想现在进去跟叶炎母亲争执,这是叶炎该处理的事。
“啪”她好像撞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