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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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邈不再去平潭码头。
也许她刻意回避,接下来的一周,就是在四合院,章循也一次没有遇见过仇邈。
八月,蝉鸣漾入蓝天白云,艳阳夺神炫目。
某晚,施爱莲晕倒在烧烤摊,把章循和施童跃吓得不轻快。
开车去往医院的路上,施爱莲苏醒过来,但她坚持不去医院。
用她的话讲:“都是黄土埋了半截身子的人,浑身上下哪里没点儿小毛病,虽然治不好但也要不了命,所以花那份钱干嘛,专门给自己找不自在么?”
又宽慰章循和施童跃别担心,她晕倒只是因为天气太热。
章循皱眉表示不赞成,又怕此刻和她争论会刺激她的情绪,只好依了施爱莲。
接下来的一周,章循一直给施爱莲做思想工作。
好不容易才做通,但章循上午要在码头下苦力,下午给关祎宁补习,晚上还要摆摊卖烧烤,实在是脱不开身,施童跃便主动请缨,要陪伴施爱莲去医院做检查。
“哥,我办事,你放心,”他拍着胸脯打包票。
“嗯,辛苦你了。”章循揉了把施童跃的脑袋,语调有几分动情。
施童跃随即抖了两下胳膊,意思是他被搞出一身的鸡皮疙瘩来。
“滚蛋!”章循笑骂,飞起一脚踹在施童跃的屁股上。
从医院回来之后,施爱莲告诉章循:“医生说没什么大碍。”
章循怕他妈报喜不报忧,私底下又问施童跃。
施爱莲事先叮嘱过施童跃,施童跃便痛苦地将一切吞下肚子:“嗯,不过医生说姨妈年纪大了,不适合太劳累。”
章循近日来惴惴不安的心终于放回原处。
施爱莲歇在家里,烧烤摊只有章循和施童跃,俩人每回儿到家都差不多半夜了,匆匆洗漱后就熄灯睡觉了,生活实在算不上多么有趣,十八年来,这一认知,章循从未改变过,唯一的安慰是存折上不断攀涨的数字,这意味着他上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有了着落,而施爱莲和施童跃如果有一段时间不工作也可以维持生计了。
……
“章循哥哥丶章循哥哥……”刘天华的声音由远及近,章循知道他要问什么,因为每天晚上都是如此,果然——“小邈姐姐今天会来吗?我想她陪我玩篮球。”
章循:“不会。”
几秒后又面无表情地补充:“以后都不会。”
刘天华失落地“哦”了一声,抱着篮球离开了。
除此之外,还有施童跃,他叽叽喳喳,一会儿“这个笑话要是小邈听了保准哈哈大笑”,一会儿“累死我了,要是小邈在就好了”,一会儿“我记得小邈也喜欢听周杰伦”……明明人不在却又无处不在。
就连方叔也来凑热闹。
他出海回来,带着一群同事来照顾章循的生意。
方叔名方昊,他和章循他爸是差不多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兄弟。
章循他爸丧生的那次出海,适逢方昊妻子分娩。
方昊祖上就穷,到方昊他爸妈那辈子也还穷,所以方昊讨老婆讨的要晚,好在他过够了穷日子,工作踏实且不惜力,哪怕妻子分娩,他还是想出海挣钱。
章循他爸持不同的意见,妻子分娩这是在鬼门关走一遭,谁在都不如自家男人在,孩子降生又是顶个的喜事,都要当爸爸的怎么能错过呢,便拿了一千块钱给方昊,让他不要为钱担心,安心的陪着老婆,等着当爸爸吧。
方昊为此逃过一难,却再也没有机会见自己的好兄弟。
“怎么没看见嫂子?”方昊问章循。
章循便把先前施爱莲晕倒的事情告诉方昊。
方昊忙问:“怎么回事?没大事吧。”
章循:“没事,医生说太累导致的。”
方昊长叹一声,拍着章循的肩膀安慰:“都是这样,人一上了年纪,病全找来了,我年轻的时候,给人家搬家,背着电冰箱,一口气爬六楼都不带喘的,现在是真不行了,一到下雨阴天,关节就疼……别担心你妈,哪里需要用钱直接给叔说。”
章循“嗯”一声。
方昊忽然问:“怎么也没看见上次那个小女娃呢?她叫……叫……什么来者?”
施童跃回答:“仇邈!”
方昊:“对咯,仇邈!”
出海之前,方昊照例来烧烤摊,见忙活的人多了一个仇邈,对施爱莲道:“早就该再多雇一个人了,这样你和小循也能轻松些,可是怎么不雇个男的呢?”
施爱莲:“这不是雇的,这是小循的学妹,小循帮过她,人家来帮忙的。”
方昊一听,对仇邈很有好感,又打趣施爱莲:“小循到底是比士博有本事。”
施爱莲无奈:“你这张嘴啊,净瞎说,都还是小孩子呢。”
方昊说:“小循也十八了,大章十八的时候,你俩不都谈上了吗。”
施爱莲没说话,目光注视着章循,又似乎注视着更遥远的过去。
方昊一时有些懊恼,都怪自己嘴上没个把门的。
仇邈见方昊和施爱莲丶章循丶施童跃都相熟,便学着章循和施童跃一口一个“方叔”,态度亲亲热热的,方昊对她的好感又多了不少,便主动讲起他跟章循他爸旧日里的情谊,之后又讲他这些年出海所遇到的各种离奇古怪的事情,仇邈听得津津有味,待方昊讲完,还有些意犹未尽,方昊却忽然扔下一枚重磅炸弹:“小女娃,你是不是对我们小循有意思?”
仇邈小脸唰得红了。
过了半晌才想起来反驳:“才没有呢,他天天板着一张冰块脸,谁会喜欢啊!”
“小女娃,你这张嘴好厉害。”方昊感慨,同时对出现在仇邈背后的身影笑道:“小循啊,你听到没有,千万不能再板一张冰块脸了,小心老婆都给吓跑了。”
他什么时候过来的!?仇邈神色惊恐,她好怕。
章循把手里的啤酒放在桌子上,顶着他那张被仇邈吐槽的冰块脸冷冷道:“不用您老操心。”
方昊:“臭小子,变着法儿编排你叔老呢。”
方昊眼珠子咕噜一转,对仇邈道:“小女娃既然对小循没意思,不如考虑考虑我们家方士博,长得可帅嘞,比小循还帅嘞。”
比章循还帅?仇邈顿时两眼放光。
方昊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我这有照片。”
仇邈探头想去看,衣领被章循揪住,仇邈吃惊地瞪大眼睛,难以想象章循会有如此不绅士的举动,他肯定是想报覆她之前吐槽他板着一张冰块脸。
小气鬼。
指尖温热又柔软,章循后悔自己的冲动,快速松开手,淡淡道:“6号桌要结账。”
之后只留给仇邈一个清臒的背影。
仇邈只好:“方叔,你等我下。”
方昊翻着手机相册:“不着急。”
结账没用多少时间。
方昊也找到了儿子方士博的照片。
然后——
“方叔,士博哥哥太帅了。”
“方叔我发现士博哥哥跟您长得有七成像。”
“方叔您年轻时一定也这么帅!”
脆甜的赞美声不断传进章循和施童跃的耳朵里。
施童跃拿胳膊肘捅了捅章循:“小邈这张嘴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哥,你看方叔这个老油条,已经被小邈给哄住了。”
方昊确实已经在仇邈接二连三的彩虹屁中迷失了方向,最后真的想撮合仇邈和自己儿子了。
等到方昊离开,仇邈把铁签子回收拿给施童跃。
章循居高临下,表情冷峻:“士博哥已经有女朋友了,是他高中同学,毕业的暑假交往的,方叔还不知道。”
仇邈不知道他干嘛要给自己说这个,“哦”了一声。
方士博浓眉大眼,算是帅哥,但仇邈看到照片的那个瞬间心情很平静,继而挑剔起来,方士博的卧蚕比章循大太多了,不够清爽;鼻梁似乎又比章循矮一些,没那么冷峭;还比章循爱笑,牙齿漏那么多,怪傻的。
她干嘛处处都拿方士博跟章循比!仇邈莫名有些烦。
……
“是不是吵架了?”方叔猜测,一副过来人的口吻道:“小循,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男子汉大丈夫,当然要让着人家小女娃。”
施童跃附和:“就是就是。”
章循:“……”
方叔:“生气了也不怕,说几句好听的丶送点儿可心的小礼物,哄哄人家小女娃。”
施童跃嘻嘻一笑:“方叔,你说的这么头头是道,是不是有什么情况,小心方婶她打翻醋坛子。”
方叔笑骂:“臭小子,皮痒了是不是,竟然敢拿你方叔开涮,想当年你方叔也是纵横情场多年,心悦你方叔的女娃娃都可以排长队呢。”
施童跃:“方叔,您这牛皮都快被您吹上天了。”
几句插科打诨解不了天气的燥热,章循犯了烟瘾,谎称去趟卫生间,叮嘱施童跃看好烧烤摊。
章循一走,施童跃便从兜里掏出手机,登录q-q给仇邈发送消息。
-天线短路宝宝:我哥他!
-天线短路宝宝:肯定!
-天线短路宝宝:又去抽烟了!
-天线短路宝宝:他最近烟瘾很重!
仇邈没回,施童跃猜测可能是没看见,也可能是不想回,他毫不气馁。
-天线短路宝宝:我哥他知道自己错了,但他不好意思跟你道歉。
-天线短路宝宝:他这个人就这样,死要面子活受罪。
施童跃不忘吐槽章循。
-天线短路宝宝:我哥最近一个笑模样都没有,搞得我都不敢和他说话。
自觉为他们小团体命名“吉祥三宝”的施童跃,感觉自己为成员的和睦和谐关系操碎了心,理应荣获“和平天使”的桂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