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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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毛着边，晕出皎洁的圣光。
章循凭栏。
香烟飘出青灰色烟雾，袅袅地绕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
烦躁。
可惜理不清烦躁的根源。
下方便是大海，一望无垠，深不见底，仿佛蛰伏着伺机而动要吞噬天地万物的巨兽。
曾经对章循来说，生活虽然辛苦些，但每一天很有盼头。努力挣钱赚取上学的费用，努力学习考上顶尖大学，从而为获得一份体面高薪的工作增加筹码，这之后，结婚生子。
如今想来，日覆一日，平淡无聊。
海水拍打礁石，激起白色泡沫。
白色泡沫转瞬又破灭。
生与死，短暂如斯。
“某人做坏事被捉到了。”
娇娇俏俏的声嗓，熟悉地令章循怀疑自己幻听了，注视着缭绕的青灰烟雾，章循挺拔的身躯纹丝不动，掺杂几分不满的娇俏声嗓再次响起：“喂！”
章循这才转身。
仇邈那张笑盈盈的脸庞闯入章循的眼帘，在她身后，浮动着万千灯火。
每月的发薪日，或他走进商场，买一根项链丶买一条连衣裙送给她，或他们吃完烛光晚餐后去看电影……再后来，两人行变成了三人行，他们迎来了人生中最珍贵的礼物。
日覆一日丶日覆一日……多么希望能够日覆一日。
喧闹声不绝于耳，章循还是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怦怦丶怦怦……
拧起眉头，章循动作略带几分慌乱地把香烟送进唇间，深深吸了一口，苦涩的尼古丁安抚了他因想象变得躁动的情绪。
沈默地看着大海。
明明还是那副躯壳，芯子却仿佛换了一个人，眼前的章循，没有平日里的疏离淡漠，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落拓深沈。
仇邈，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少女怀春的年纪，由克制丶压抑堆砌出的落拓深沈对她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仇邈情不自禁地朝章循所在的方向靠了靠。
章循问她想干什么。
仇邈舔着淡红的双唇说：“我也想抽烟。”
粉糯的舌尖撩拨着人的视线，章循面无表情地推开仇邈：“女孩子家家，抽得哪门子烟。”
“老古板。”仇邈撇撇嘴，反骨丛生，“我偏要抽！”
仇邈伸手摸向章循裤子的口袋。
章循倒吸一口凉气。
他急急忙忙捉住仇邈那双不老实的软绵小手。
仇邈脚底踉跄，身体不受控制地朝章循扑去。
于是乎眉眼鼻唇，一切都近在咫尺。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
他是讨厌和别人有这样的身体接触的。
可是他和她之间，次数似乎太多了。
仇邈不知道章循因何楞神，但她敏锐地察觉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脑袋一偏，迅速咬住章循指间的香烟上。
章循：！！！
仇邈猛吸一口，并没有什么飘飘欲仙的感觉，反倒因为那浓烈辛辣的尼古丁钻进肺里而剧烈咳嗽起来。
章循：“活该。”
仇邈：他就不是人！
章循嘴上虽然嘲笑仇邈，但还是伸手帮她抚背顺气。
指腹隔着轻薄柔软的棉质布料擦过她内衣的搭扣，抚了两下，章循略略烦躁地停手，吸了口烟，又后知后觉仇邈也吸过这香烟，仔细看烟蒂处还有不甚明显的齿痕。
她属狗的么。章循腹诽。
“好玩吗？”章循冷淡道。
仇邈在学习上躺平，一些不知所谓的事情上却总是胜负欲强烈，她睁着一双咳到泛泪的红眼睛嘴硬道：“好玩，！好玩极了。！”
“……”章循无话可说。
仇邈：“你再给我尝一口。”
章循：“不行。”
“小章老师……”仇邈夹起嗓子，声音甜腻腻的，章循被她缠得汗毛倒竖，最终无奈答应。
“为什么我看别人抽烟都是一脸享受，我怎么觉得特别呛呢。”好奇宝宝仇邈提出疑问。
章循只得耐心指导她：“把烟气含在口腔里，然后用鼻子慢慢吸气，再慢慢呼气，这样烟气就从你的鼻子出来了，就不会呛到了。”
仇邈依言尝试，这次果然没被呛到，她开心不已，又问章循：“那怎么才能吐出烟圈啊，我看电影里的□□大佬就可以，好帅啊，我也想学。”
章循看她一眼，那一眼所蕴含的意味挺一言难尽的，但他吸了一口香烟，尔后徐徐吐出烟圈。
仇邈伸着手指搅散，眼睛灿若明星：“就是这样，教我教我。”
章循：“还是含住烟气，你的嘴巴慢慢张成o型，舌头轻弹下牙，把烟气顶出来就可以了。”
仇邈按照章循所说的尝试了一次，却没有成功，不高兴地嘟起嘴巴：“好难啊。”
见她这副模样，章循差点要安慰她万事开头难，之后陡然意识到自己在陪她干一件不那么好的事情。
她似乎总有把事情带向奇怪走向的本事，章循咽了咽嗓子，将即将燃尽的香烟扔进大海，冷声道：“下不为例。”
仇邈本来就是逆反丶好奇的心理占上风，现在尝过了滋味自然就不感兴趣了，她乖巧地“哦”了一声，这之后两个人陡然陷入无话可说的状态。
气氛有些凝滞。
半晌，仇邈语气幽幽：“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来平潭码头。”
章循注视着仇邈黑白分明的眼睛：“那你为什么要来平潭码头？”
躲过章循的注视，怦怦地心跳才平静，仇邈张嘴便胡说八道：“当然是逛街顺带看海景啊。看着背影像你就来确认一下，结果真的是你，现在呢，我要回家了。”
章循：“嗯。”
嗯什么嗯啊！仇邈边吐槽边转身，她等章循拦自己，谁知道走出百步远，都没等来章循的阻拦，仇邈一时委屈又生气，便停下脚步。
跺了跺脚，仇邈奔回章循面前：“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好长时间，可是都没等到你来找我，我就来找你了……大笨蛋！你……”
挽留下我能死啊！她还没嚷完，被章循出声打断：“为什么？”
仇邈愕然：“什么？”
章循盯着仇邈揪住自己t恤下摆的十根青葱手指，重覆道：“为什么？”
仇邈懵懵懂懂：“小章老师，那天骂你怂蛋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好不好，方濯也要到月底才回石泉，成绍焱整天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柳眉阿姨管祎宁姐姐管的可紧呢，庄小钊跟着我爸天天东奔西跑，你不知道，和贵婶大眼瞪小眼的生活可无聊呢。”
无聊。
原来答案是无聊。
“嗯，”章循自嘲一笑，平静道，“准备回去了。”
他率先迈开长腿，仇邈楞了楞，又是一喜：“你慢点啊，等等我。”
……
虽然常来平潭码头，但每次都有目的地——章记烧烤，是以仇邈都没怎么逛过平潭码头，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好玩。
射击摊前。
仇邈花三十买了十发子弹，目标是最上排那只超大的哆啦a梦玩偶，可惜技术太菜，眨眼射出六发子弹，却是颗粒无收。
“小章老师……”仇邈寻找外援。
上一秒钟，章循还因为仇邈那句“无聊”，在脑海里思索如何和仇邈划清关系，这一秒钟，面对仇邈可怜巴巴的神情，最终选择了投降。
章循走上前捋直仇邈的脊背，擡高她的胳膊，才纠正完这俩不对的射击姿势，就见少女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章循又握住她的下巴将其摆正：“看目标。”
仇邈“哦”一声，脑海里却忍不住想章循的手指好烫。
“试试。”章循在仇邈耳旁鼓励她。
可惜射击姿势虽然规范了，眼睛还是那双废物眼睛，见又浪费一发子弹，仇邈失落地瘪了瘪嘴巴。
“这一次，手不要抖。”章循提醒仇邈，之后一只手揽住仇邈的腰，一只手握住她扣在扳机上的手，他询问,“目标是不是那只哆啦a梦。”
一想到她的后背和他的胸膛仅仅隔着两层轻薄的面料贴合在一起，仇邈的小脑袋就如同刚刚煮沸的一般难以抑制地发出尖锐的爆鸣声，根本没有力气回答章循的问题。
章循带着她的食指松开扳机，子弹划破虚空发出“嗖”的声响，接着气球“啪”的一声爆炸了。
“啊啊啊！”仇邈发出尖叫。
章循淡笑，正欲松开环住她的手臂，仇邈却转身将他抱住，“小章老师，你太棒了啊！啊啊啊，我好崇拜你啊！”
随着仇邈的赞美，章循那在她抱住他的瞬间变得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知道她是直白的性格，但获得她如此直白的夸赞，章循难免也有些不好意思，眼睫乖巧地垂落，唇角慢慢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弧。
离开射击摊，仇邈的怀里抱着哆啦a梦，嘴里哼着小调，高兴显而易见。
然而没走多远，她的路线又偏了航，章循无奈提醒她：“小跃一个人在烧烤摊忙不过来。”
不远处是一个卖杂货的小摊位，各类首饰丶皮筋发箍丶指甲油在夜灯的映照下散发着璀璨的光芒，十分勾引人心，招徕了许多打扮时尚的年轻女孩儿，仇邈的心也早就长了翅膀飞过去了。
她说：“我就看看，马上马上。”
章循发现自己这一晚上心头尽是无奈的情绪，但还是跟上仇邈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