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进了别院,几人收拾了便各自歇下,或许是白日路上坐车疲乏,李含章夜间倒是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大亮,窗外便响起了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寺内钟鼓声声作响,绵延山里,片刻之后便响起悠长的诵经之声,这是寺中的和尚开始做早课了。
康熙与李含章都睁了眼,康熙是本身就有早起的习惯,李含章却是昨日一夜无梦,难得好觉。
两人洗漱过后,雪鸢便要传膳。
李含章及时唤住她,“山中空气好,且景色怡人又幽静,我瞧院子内有石桌,咱们便在外面用早膳。”
雪鸢笑了笑屈膝道是,便转身出门去安排了。
盆中的水正热,康熙打湿了手中的柔巾,捂脸片刻,感觉浑身毛孔都舒张了才放下了帕子,调侃道:“你今日倒是好雅兴。”
李含章上前稍稍整理了他领口,他身姿欣长,一身墨色锦绣长袍,只有下摆处才绣着几丛斑竹,衬得他芝兰玉树般温朗雅俊,那上调的眉峰与清冽的眼神又让他不同于一般的书生意气,这矛盾的气质让李含章沉迷不已。
康熙也眉眼含笑的微微弯腰配合着她的动作,指尖轻拨,柔声道:“难得出来透透气罢了。”
李含章与康熙又在屋内磨蹭了片刻,等到丫鬟来唤,才出了门来到院中。
石桌上摆着几碟子小菜及白粥,李含章垂眼打量,见虽是寡淡的素斋,却也色香味俱全,有别府中滋味。
康熙从前虽食不厌精烩不厌细,本质上却也不是贪图享乐之人,坐下后两人便动气了筷子,细细品尝了起来。
康熙瞧她用的欢喜,眉头也舒展了许多。
早膳刚用过不久,昨日那清秀的小和尚便走了进来,“两位施主好,住持让我来告诉你们一声,府中小公子的往生灯已经供奉在佛前了。”
没想到住持动作如此之快,李含章心中感激,便站起身来,“小师傅,不知住持在何处,我想亲自与他道谢。”
小和尚笑了笑,微微摇头,“施主客气了,住持每日都要带着师兄弟早读至辰时,下午才得空。”
李含章了然,便又多谢了他。
小和尚临走之际,又想起了什么,折返回来,“女施主,前几日日山上还来一个犯了错被家中送来的公子,他就住在你们隔壁不远的院子,要是见着了还是回避着些好。”
李含章微怔,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道了声好。
那孩子感受着头顶温柔的触感,先是一呆,缓过神后便面红耳赤的离开了。
等他走后,李含章便转身邀请康熙陪她同游古寺,康熙自无不可,欣然允诺。
两人拒绝了丫鬟跟随,一天之中游
丽嘉
览了寺中山下,昭觉寺建于西晋时期,已有千年历史,寺中古迹不绝,凤凰山高耸林立,群峰环拱,这个时节漫山遍野的都是红枫,聆听着寺中阵阵禅音,让李含章觉着恍如隔世一般。
恰巧这头,李德正从山下回来,浑身上下一股酒气荤腥的味道,身后跟着几个仆从,自从前几日他在西山冲撞了长公主,长公主本怒气冲冲进了皇宫,谁知宫中却并未降下责罚,默许了隆科多在宫门外跪了两天便罢。
隆科多回府后,原本想找李德正算账,可架不住李四儿的眼泪,最后只好把他扔在昭觉寺来,让他闭门思过。
寺中膳食清淡,李德正是一天也不想过这种日子,成日里不是青菜便是萝卜豆腐,那谁能忍的了?前几日有仆从在后山看到野鸡的踪迹,今日他便带着弓箭上到后山,与了几个仆从打了几只野味,在林间大快朵颐了一顿,玩闹够了才不得已回到寺庙。
临进后门之时,他眼尖的瞄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顿时阴沉了脸色,前几日的事情,他后面悉数告知了姐姐丶姐夫,后面派人查了这松自庵,这尼姑庵乃是有着百年清誉的名庵,如何会是那淫窝窝,几人自然便猜出他是遭了算计,为此李德正气了好些日子。
日日派人蹲守在艳春楼外,就是为了找到人好好收拾一顿,毕竟让他吃了大亏,这辈子他还没有栽过这么大的跟头。
没想到艳春楼没有收获,倒是在此处遇上了正主。
看见一旁端着托盘路过的小和尚,他使了个眼色,身后的健硕男子便上前一步拦住小和尚的去路。
小和尚虽不知何故,却也知道他们不好惹,便乖乖念了一声佛号,道了一声:“施主。”
李德正接过小和尚手中的托盘,转手递给身后的男子,嬉笑开口,“小师傅,这山上除了本公子以为,可来了其他人?”
他来了寺中几日,除了秃驴便是秃驴,还没见过其他人的身影。
小和尚双手合十,“施主,昨日来了一对年轻夫妻及其仆从,他们大概会在上山小住段时日。”
小和尚的话中浅意思是说山上来了女眷,还望他注意一些,可此时的李德正一心只想找出祸首消气,得到想要便挥手让他走。
小和尚有心想说几句,可瞧了瞧他们的样子,最终只得接过了托盘,默默走开了,心中想着等晚上有空去给那个小姐提个醒。
傍晚时分,两人游山归来,虽走了一天的路,李含章心情却好了不少,眉间的阴郁也散了干净。
雪鸢见两人回来了,也是松了口气,一手掀开门帘,“小姐今日可用过午膳?”
李含章瞧了瞧身后的康熙,有些不好意思开口,“用过了。”
山上并无人家,雪鸢一时有些好奇,随意开口又问了一句,“小姐姑爷午膳用的什么?”
李含章进了屋,默默梳洗换装,一幅不愿多言的模样,康熙也似笑非笑跟在她身后,雪鸢闻见两人身上都有烟火气息,想到山间野味众多,这时才反应过来。
难怪白日出门之时康熙找她要了精盐丶蜂蜜丶小刀等物品,原来是早有预谋。
佛门清净地,雪鸢心中念了几句阿弥陀佛,才笑着开口转移了话题,“今日奴婢与荷月几人去游了甘孜河,原来咱们昭觉寺不远处便有一处渡头,可以直游甘孜河,那景色秀丽可谓人间仙境,小姐要是有兴趣,咱们明日去玩上一日?”
李含章今日玩了一天,兴头正浓,听了此话也兴奋的点点头,“那明日咱们去泛舟甘孜河。”
雪鸢也点点头,“那奴婢等下去找住持借船。”
因山中只有寺庙,那渡头也是寺庙所建,寺中师傅坐船沿着甘孜河行二十里便能到达县城采买食物,比走山路方便快捷。
第二日,一行人来到渡口,才发现只有两艘小船,一和尚立在一旁,见一行人过来,便上前道:“几位施主,原本今日要借两艘船予你们出游,可是不巧,昨夜寺中一小童突发疾病,昨夜送他就医用了一船至今未归,今日又是寺中一季度的采买日,故此今日只得予一艘船给你们。”
李含章虽有些惊讶,可也不好怪罪,便道:“师傅客气,我们也是游玩,不能耽搁了寺中正事,一艘船便可。”
几人打量那艘小船,长约八尺,宽约四尺,最多可容纳三人。
雪鸢上前一步,“小姐,就让我为您与姑爷撑船吧。”
李含章含笑摇头,“你昨日已经游过了,今日还是我们两个便好。”
昨日两人单独相处,气氛极好,她很喜欢这种感觉。
又对着康熙说道:“今日就要劳烦你来划船了,”说罢俏皮的眨眨眼睛。
康熙轻笑出声,一撩下摆率先上了小舟,待到立稳之后,伸出一只手。
李含章笑吟吟的伸手上床,向周边几人招手过后,康熙拿着船篙微微用力,那小船便缓缓向湖中游去。
雪鸢等人站在岸边,看着他们翩然而去,山水之间,两人泛舟而行,好似山水泼墨图一般。
两人渐渐远离了渡头,那岸边也只瞧见几个人影,两人在湖光山水之下,摇摇晃晃也别有意趣,难得见康熙这幅模样,李含章撑着下巴看着他晨曦之下刀刻一般俊朗的侧颜,为之失神。
康熙自是知道这张脸让他多么喜爱,见她又微微出神,自觉好笑,开口打趣儿,“看什么呢,口水都流了一地了。”
李含章心中一惊,赶快摸了摸下巴,却并无湿滑的感觉,才知道是被他耍了,白了他一眼恨恨移开了眼睛。
等船身随水流动之时,康熙也放下船篙,欣赏江面风景,回头之时,却见身后江面缓缓驶来一艘小舟,在弥漫着薄雾的江面上若影若现,康熙眉心微皱,期身往前想看个仔细,李含章瞧他脸色不知何故,也站起身来,“怎么了?”
转头也望去,那小舟越发近了,“这不是寺中的船吗?不是说师傅要下山采买吗?这些人是谁。”
康熙自然认出了李德正,脸色不好,想要滑动船篙离开此处,可已然是来不及了,来人已经不足百米之处。
李含章见来着不善,眸子闪了闪,此刻也默默站在康熙身后,不在多言。
“您就是李含章?”李德正背着双手饶有兴致的看着船上的佳人,自动无视了一旁的康熙。
前段时日他便听说了姐姐本为他相中了此女,奈何此女也有了人家,他当时知道此女虽过双十,却云英未嫁,也没放在心上,怎知今日一见,才知是难得的人间绝色。
最妙的是已经破瓜,李德正就更有兴趣了。
至于一旁的康熙,他已经调查清楚了,不过一入赘的下人,无举轻重,直接弄死便罢。
“你是何人?”李含章凤眼微沉,除了此人,身后还跟着两个彪形壮汉,从那稳重的气息便知身手不凡,李含章以为是遇见从前生意场上的敌人,心中有些后悔没有让雪鸢上船。
康熙走上前来,右握住她的手,左手掷起船篙,“他是李德正。”
此言一出,李含章顿时心惊,可想除了他姐姐口中谈论过婚事以外,两人并没有交际,稳了稳心神,“原来是李公子,不知找含章有何见教?”
李德正瞧着她肌肤微丰,冷若冰霜的模样,激动的挫了挫手,笑容猥琐,“李小姐,咱们今日偶遇也是缘分,不知可能与你泛舟湖上?”
李含章一怔,还未出言拒绝,康熙便冷冷开口,“你想干什么?”
在他的眼皮子下调戏李含章,便是找死。
李德正沉了脸色,偏头去瞧康熙,上下打量了一遍,也寒声开口,“你可是让爷好找,还是老天有眼,竟然在这荒山野庙之中把你逮个正着,还给爷送了这么一个美人,不错,不错。”
康熙冷冷哼一声,对上李含章若有所思的眼神,现在也不是解释的时候,开口问道:“你想欲何为?”
见他如此桀骜,李德正也不是个好气性的,微微向后,退到船尾,“你让小爷我遭了大罪了,要不是我姐夫身份高在皇帝老子面前也是扛的住,小爷我差点就废了,今日自然是要杀了你泄愤了,至于船上娇人,自当好生凌爱一番。”
此次他也知道犯下大错,故此今日并未想过要放过康熙,李德正说罢,便对船上两人说道:“劳烦两位帮我把这美人给请上船,至于那男的,直接扔进河里喂鱼吧。”
这两人是佟府养的私护,原本跟着隆科多身旁,后来隆科多又派此二人做了李四儿的随从,这次李德正被罚昭觉寺,李四儿原本是想派这两人看着李德正,也有护卫安全的意思,谁知却被李德正用来刺杀康熙与李含章。
那两壮汉得了吩咐,道了声是,便凌空飞起上了李含章他们的小船,顿时船身摇晃了起来,李含章与康熙对视一眼,面色沉重。
两人虽都有些拳脚功夫,空怕都不是这两人的对手,可如今也无法,只得是死一搏了。
康熙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刀,这是昨日问雪鸢要的,他把刀放在李含章手里,眼神炽热坚定,李含章看了一眼手中的银刀,并未拒绝,牢牢握在手中。
“我拖住他们,你找机会先走。”
见他一脸肃容,李含章微怔,低声道:“三郎。”
康熙略带薄茧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两人四目相对,双手微微拢住她的身体,趁着李含章身影的遮挡,右手缓缓摸到腰间,突然抓起一包粉末对着两壮汉眼睛扬起。
这正是昨日未用尽的细盐!
两壮汉一时不防,被这粉末迷了眼睛,顿时暴怒,还未近身,那头李含章与康熙已经期身上前,李含章凌空一脚提上左边那人的头颅,那人顿时后退两步,差点跌倒河里。
趁此机会,李含章手握匕首,快速靠近,狠狠刺过去,四人实力相差悬殊,只能趁他们视力还未恢复,快速制敌。
康熙也趁着右边那人在清理脸上的细盐之时,一拳罩着头颅,快速补上几脚。
两人一时不察竟然落了下风,李德正脸色漆黑,破口大骂,“你们两个笨蛋,还说从前是以一敌百的高手,我看不过如此。”
两人本李德正骂了,心中不忿,摸尽了脸上的细盐,便开始攻击,一时之间小船摇摇欲坠。
见四人打的难舍难分,李德正放心了下来,背着双手有闲心的观战,他刚刚只是随口骂了这两人一句,这不就卖力了嘛,李德正心中自得。
可时间越久,他的脸色便越沉,他虽不会功夫,但人却不傻,康熙与李含章虽功夫不敌两人,却难得的心意相通,每到一人临危之时,另一人便会伸手救援,况且在这小舟上,那两壮汉本就不如这两人身姿灵活,一时之间,竟然奈何不得那两人。
李德正紧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便从船尾处拿出一幅弓箭,他原本计划着今日上凤凰山打猎的,谁知听了这两人游船的消息,这才半道改了路。
李德正举起弓箭,瞄准康熙的身影,弓弦拉至满月,康熙后背感受到一阵冷意,微微回头便见一只冷箭快速射来,心中暗道不好,却已然躲避不及。
顿时是一阵刺破血肉的声音,康熙应声而到,一头栽进了江面,李含章瞧见康熙中箭,顿时惊呼一声,“三郎——。”
那壮汉趁机一掌拍在她的胸口。
李含章嘴角顿时溢出了鲜血,恨恨地凝视着船上几人,顺着力道自己跌进了江面。
李德正站在船上,不虞的开口说道:“怎的把美人给放跑了,还不下去给我抓住她。”
那二人今日被他这纨绔羞辱,本心中不忿,可是到底是他们把差事办砸了,此刻只得捏着鼻子认错,苦笑道:“公子,我二人原是旱鸭子,不识水性,不然以我二人的身手怎会让这两人拖了这么长时间。”
李德正脸色黑的能滴水了,只得作罢,口中仍是不停的念叨着废物,瞧着平静的江面,只得悻悻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