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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5 章

叶青阑把庄献恩领回家,托人向徐府送去一笔钱,彻底了断他与徐家的主仆关系,算是强行替他赎了身。

薛靖淮一到家就吩咐副官把房间腾出来,被叶青阑制止了:“献恩还是跟我住一屋吧。”

薛靖淮闻言大大地不悦,背着手原地踅了两圈,站定了,盯住他:“那小子给你灌迷魂汤啦?”

叶青阑不屑解释,不接话。

见他不吭声,薛靖淮急了,可人急话不急,耐着性子好言相劝:“青阑,住哪里不重要,问题是你没伺候过人,知道怎么照顾他吗?我手下的人,对这些外伤太有经验了!你把献恩交给他们绝对没问题,我以人格担保!要是献恩跟你住一屋,士兵们进进出出的,多不方便,你说是不是?”

说的也是,叶青阑考虑片刻:“那你也不能跟我挤,你自己安排吧。”

得嘞,薛靖淮叹气,想一步登天挤进叶老板的被窝,做梦去吧!

薛靖淮并不沮丧,他一想起那小子躺叶青阑怀里的情形,就恨得牙痒痒,现在能给他俩分开,已经迈出了胜利的第一步。

林副官替傅聿阁向薛靖淮请假,说要去医院照顾个熟人,薛靖淮听罢,阴阳怪气地嘟囔了一句:“果然是师兄弟,都爱管无聊的闲事!”

林副官知道军座在叶老板那里没讨到好,心里正窝着火呢,知趣地找个借口溜了。

除夕到来,天空又飘起了雪,节日的气氛笼罩着整个北京城。

从大清早起,薛靖淮就拉着叶青阑帮他贴春联丶贴窗花,自己爬高踩低地挂灯笼,也必须指定叶青阑帮他扶着梯子。

叶青阑不胜其扰,但大过年的,看薛靖淮兴致勃勃的样子,也不好意思扫他的兴。一天下来,薛靖淮亲力亲为,连带把叶青阑累得够呛,终于将家里收拾得很有过年的氛围。

傅聿阁经薛靖淮允许,把李作虎和薄荷接了过来。

李作虎生得魁梧健壮,一看就是当兵的好料子,薛靖淮便把他留下。至于薄荷,薛靖淮见他漂亮乖巧,不仅让他留下,还特意聘一个老妈子专门照顾他。

他就是想让叶青阑知道,不是只有你叶老板会做善事,会往家里捡人,我薛某也是个愿意收容流浪儿童的大善人。

晚上,大家在院里放鞭炮。

薛靖淮特意给薄荷买了滴滴金,薄荷盯着劈里叭啦的火花,畏畏缩缩的,不敢上手拿,薛靖淮单手抱起他,提溜着几串走过来,大喇喇地支使叶青阑:“给我们点上。”然后问薄荷,“哥哥玩给你看,你照着学,好不好?”

叶青阑听他对薄荷自称哥哥,觉得好笑,薄荷窝在薛靖淮怀里,显得更加娇小,高兴地向叶青阑发出邀请:“青阑哥哥,你也来玩。”

“乖,叫叔叔。”叶青阑用指头点了点薄荷冻得通红的脸蛋,温言细语地教他。

薛靖淮不干了:“哎,哪有这么论的?这不是占我便宜吗?”转头看着薄荷,“那也得叫我叔叔。”

薄荷言听计从:“叔叔。”心里只巴望着这俩人别废话,赶紧把火点上,叶青阑腕子一抖,划燃火柴,火苗跳跃两下,薛靖淮手里立刻金光四溅。

薛靖淮抱着薄荷跑开了,在院子里撒欢儿,抡圆了胳膊甩出火花,劈里啪啦的,乐得怀里的薄荷咯咯直笑。

叶青阑站在檐下提醒:“薛靖淮,地上滑,你小心摔着他!”

“放心吧!啊——”话音未落,脚下一滑,摔了个四脚朝天,幸而在倒地的瞬间把薄荷护在了胸前,薄荷安然无恙。

牵动了旧伤,薛靖淮疼得龇牙咧嘴,叶青阑无奈地白了他一眼,快步过来把薄荷抱走,他却没有跟着爬起来。

“怎么不起来?”叶青阑回头瞥他。

“疼,起不来了。”薛靖淮半真半假地捂着胸口,向叶青阑伸出手,“有劳你搭把手吧。”

庄献恩和李作虎见长官躺在地上呻/吟,犹豫着要不要上去帮忙,却见傅聿阁冲他们眨巴眼睛,还摇了摇头,俩人顿时有点心领神会了,就杵着没动。

“青阑哥哥……叔叔,你可怜可怜薛叔叔,救他起来吧。”薄荷猫在叶青阑怀里,瘪着小嘴,心疼坏了。

好孩子,没白稀罕,这么懂事的孩子从哪儿捡的?薛靖淮心里甜丝丝儿。

叶青阑把薄荷放在檐下的座椅上,果然回身向他走来,薛靖淮心花怒放,挺大个子往地上一躺,越发娇弱不能动弹。

叶青阑的手伸过来,他握住了便不想松开。

他有心坠着,叶青阑拉不动,用力拽了几下,见他毫不配合,本想甩手而去任他冻死,但转念一想,这人知道危急时刻把孩子护住,还不算坏,冻死了怪可惜的。于是手上一发力,旱地拔葱似的把薛靖淮拔了起来。

“青阑你真是天生神力啊!”薛靖淮没想到这么轻松就让人拽起来了,有点吃惊,但还不忘抓住机会狗人家一下,“太厉害了,佩服佩服!”

年夜饭送来,布置停当,众人入席。

上座是薛宗耀,左手边依次坐着叶青阑丶薛靖淮丶罗副官等人,菜肴都是东兴楼大师傅的拿手菜。

席间,薛宗耀夹起一块芙蓉鸡片,放到叶青阑碗里:“青阑,这个清淡,你尝尝。”

“谢谢将军。”

两人少有挨得这样近。薛家父子俩这点不像,薛靖淮无风也要生出三尺浪,逮到机会就来腻歪叶青阑,而薛宗耀对叶青阑好归好,总归是有礼有节,虽则也偶尔回味那日山中的荒唐。

心有灵犀似的,薛宗耀和叶青阑各自端起了酒杯,要敬对方。

“将军,一直没有机会正式道谢,谢谢您救了老蔡,以及……不怪罪我犯下的错,今后无论在哪里,我都会永远记得将军的恩情。”

“青阑是至情至性之人,薛某只有钦佩,何错之有?应该我敬你才是。”薛宗耀说罢,举杯先饮而尽。

见薛宗耀这样痛快,叶青阑也仰头干了,放下酒杯,刚要说话,薛靖淮兴冲冲地来给他满上:“我也要跟青阑喝一个。”

薛宗耀毫不客气地制止:“胡闹,叶老板的伤刚好,不能喝那么多!”

薛靖淮就是见不得他俩这客客气气里带点眉来眼去的劲儿,非要进来搅和两下心里才舒服。他本来也没真想让叶青阑喝,但他老子这么拦着,反倒让他较上了劲。

“我敬我的,青阑喝不喝随意。”

说着给自己也满上,举杯,旁若无人地说:“青阑,薛某要说愿为你肝脑涂地,你肯定不信,所以,说什么不重要,关键看行动。我对你的心意都在酒里了,先干为敬!咱俩以后,嗯……”他一时没想好用啥词,“走着瞧!”

叶青阑让他说得端着酒杯发楞,薛靖淮喝完,把酒杯往桌上一撂,又从叶青阑的手里夺过酒杯,仰头灌进去,舔舔嘴唇:“你身体重要,别勉强,我代你喝了。”

薛靖淮这一顿骚操作,果然把老薛气得够呛。不过生气归生气,在叶老板面前不能失了风度,且还得在一群下属晚辈中体现出长者风范来,一顿饭下来,老薛差点没憋出内伤。

吃过晚饭,薛靖淮提议多带些人护送叶青阑回趟春秋社,这个马屁拍到了点子上,在叶青阑的默许下,薛靖淮乐颠颠儿地跟着出门了。

看吧,跟心上人独处的机会,都得自己去赚。天上哪能掉馅饼呢。

春秋社正房里,薛靖淮在外间等着,师徒在里间对饮长谈。

叶青阑跟师父说了自己离京的打算,邢玉春听罢,起身从柜子里捧出一个盒子递给他,朝外边看了一眼,低声道:“这是当初薛家送来的金条。”

叶青阑不解地看着他。

“你在商府出事后的第二天,他们派人送来这个,要为你赎身。”

这事叶青阑倒有所耳闻,薛督军花十条大黄鱼赎了个刺客的轶事,不知从何时已经流传开了。

“青阑,你来的时候年纪尚小,虽签了卖身契,但时至今日,你也应该明白,咱爷俩的情分并非是靠一张纸维系的。”邢玉春的眼里流露出忧愁,“你的卖身契,我已经给他们了,我能看出小薛对你的意思。”

“师父,您想说什么?”

邢玉春叹了口气:“青阑,师父希望你把戏唱好,平安顺遂地过一生,可你自打遇上了蔡将军,虽则玩意儿没落下,但着实吃了不少苦头……如今,又来了个薛督军,为师这个心愿怕是难以实现了。”

“师父……”叶青阑想告诉他,情形没那么坏。

“你原本不该入这行,若不是家道中落,你如今也该是个留洋的少爷,或者在政府做大官,跟小薛一样的风光。”

邢玉春知道薛靖淮是个军官,但对他的职务高低并无概念,只觉他这个意气风发的样子,也是叶青阑本应该有的。

“师父,人各有命,我当初没有选择,如今也并无怨尤。”

“青阑,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看着冷淡,实则心肠比谁都软。外人都说咱戏子无义,其实不无道理,只因一但沾上情义二字,便要坏事。你这次去上海,能自己开辟一片天地固然是好,若是遇到了什么过不去的坎,千万记得还有师父。”

邢玉春絮絮叨叨,语重心长,仿佛要把下半辈子想说的话,今日一并交待完。

“如果在上海呆不下去,你就去我老家,地方你知道的,我在那里置了宅子和地,不论到了什么时候,总归可以作为咱爷俩的退路。好了,就说这些吧,再说下去人家该等急了。这个你拿着,穷家富路,出门在外不能没有钱财傍身。”

“师父,我不能收。”

邢玉春板起脸:“你此去上海,担负着把京戏发扬光大的责任,不收便是不认我这个师父,也不认祖师爷了!听话,把东西收下,回去吧!”

叶青阑临走前,向邢玉春磕了三个头,走到门口,想起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他含泪道:“师父保重,我走了。”

薛靖淮不明就里,也憨头憨脑地附和了一句:“师父,我们走了。”

出门,夜已深,院中又覆了新雪,踩上去嘎吱嘎吱作响。

寒风一起,凉意便从四面袭来。薛靖淮解下紫貂大氅为叶青阑披上,偎着他走出院门,拉开车门,将他拥进了车里。

“你总爱穿这些毛茸茸的东西。”叶青阑说,心想真像个暴发户,不过还挺暖和。

“怕冷嘛,哎,盒子里装的什么东西?”

“大黄鱼。”

“见者有份!”

“可以,把我的卖身契还我。”

“卖身契?你的卖身契?”薛靖淮往叶青阑身边挤了挤,冻得缩着脖子搓搓手,不忘把叶青阑身上的大氅掖紧了,“我要真有那东西,给座金山也不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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