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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7 章

叶青阑原本大年初七就要动身去上海,薛靖淮听了他的计划,当场表示反对。

按叶老板的性子,反对当然无效。薛靖淮争不过他,气魔怔了,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吵不闹不吃不喝,也不理人。

林颂白和傅聿阁一天三次端着饭菜,贴着门缝苦劝:

“军座,就算叶老板执意要走,您也不能作践自己的身体啊!”

“军座,您旧伤本落下了病根儿,年前又抽了那么些血,多少吃点东西吧,身体为重啊!”

“叶老板早晚要走的,您又何苦呢!您这个样子,不是存心让叶老板为难吗!”

“……”

薛靖淮绝食第一天,叶青阑压根没放在心里,大少爷耍耍性子,饿他两顿就好了。

第二天,薛靖淮竟还能不吃不喝,叶青阑心里有点没底儿了。

第三天,郎心似铁,依旧如此,加上俩副官一通有意无意的敲边鼓,叶青阑终于坐不住了,端着饭菜敲响了他的房门:“薛靖淮,开门,是我。”

没有回音。

叶青阑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房间里静悄悄,他又叫了一遍,仍是没人答应。

这种情形发生在薛靖淮身上实属罕见,从前别说叶老板主动招呼他,就算只多看他一眼,他也能乐得找不着北,看来这回是真伤得狠了。

叶青阑忍不住训他:“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耍小孩子脾气?”

屋里传来被褥摩擦声,那声音也透着一股赌气的意思,床嘎吱嘎吱响了几声,像有人用力翻了个身。

叶青阑无奈:“我让你爹来劝劝你。”

薛宗耀表面上六亲不认:“我薛某人怎么会生出这种没出息的儿子?不就是叶老板去趟上海,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至于绝食么?青阑,你不用管他,你走你的,让他饿着!饿死了我当没生过!”心里却偷摸给儿子加油:“好样的,你小子总算干了件人事儿,坚持住,我的好儿子!”

叶青阑没办法了,回到薛靖淮门口,站半天,一声叹息:“说吧,你到底要怎样?”

“我要你别走。”屋里传来瓮声瓮气的一句回答。

“走是早晚要走的,你先吃点东西。”

薛靖淮又一次拒绝了沟通。

“你先出来,咱们再商量,好不好?”

“你不许走,不然我就不出去。”

叶青阑沈吟半晌,说:“你再不出来我现在就走,以后你也见不到我了,我数到三,一……二……三!”

话音未落,房门开了,薛靖淮顶着一头炸毛的短发,哭丧着脸:“你好狠心!”

叶青阑转了转左手的托盘:“这就对了,赶紧吃饭。”说着伸手把他拨一边去,径直往屋里走。

薛靖淮亦步亦趋跟过去,瞥了一眼菜色,满脸挑剔:“我不爱吃这个!”

叶青阑震惊了,两条腿的傻子好找,饿三天还挑食的人可罕见。他拣个凳子坐下,把菜码到桌上,整理着杯碟,一点儿也不惯着他:“事儿还不少,不吃就饿着吧!”

“我要吃汇崇楼。”

叶青阑看了他一眼:“现在?”

薛靖淮坚决地点点头。

“行,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去吧。”叶青阑放下手里的碗筷,起身告辞。

“你别走,我要你陪我去。”薛靖淮见他要走,慌忙起身拉住他的手,“我怕等我回来……你走了,我上哪儿找你去?”

“我不走,你去吧。”

薛靖淮见请不动他,便换个说法:“咱们坐楼上看看什刹海的雪,再喝壶热酒,不是挺好么?我有话要对你说,在家里不方便,跟我去吧,求求你,求求你啦!”

叶青阑犹豫着,薛靖淮开始装可怜:“你都要抛下我远走高飞了,还不肯答应我唯一的请求吗?”

“……”

薛靖淮和叶青阑坐在二楼的临窗雅座,推开窗,正对着什刹海上的冰雪世界,阳光明晃晃,照得大地如水晶般透亮。

薛靖淮的警卫占满了一楼,二楼只剩下两人,叶青阑见他狼吞虎咽,毫无吃相,揶揄道:“薛督军排场未免也太大了,以后哪个老板敢做你的生意?”

“青阑,别不领情,我是为了你的安全,再说……钱也不少给他们。”

“你要跟我说什么?”

薛靖淮抹抹嘴,没心没肺地笑:“当然是要劝你别去上海。”

“我心意已决,挽留的话不必再说了。”

“我要订婚了,我拿你当……当最好的朋友,你就不肯留下来参加婚礼吗?要是你不在,这婚我也不想订了。”

“你又说疯话。”叶青阑望着窗外。

“我都订婚了,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我吗?我没这方面的打算。”

“哎呀不是,谁问那个!”

“那你问什么?噢……”叶青阑作恍然大悟状,“你的礼金我也准备好了。”

薛靖淮一头黑线,这都哪儿跟哪儿!

“我是说,你有没有,有没有一丁点儿……算了!”薛靖淮觉得跟他说不明白,“你这个负心人没有心!”

叶青阑却微微笑了,他大概知道薛靖淮想问啥,不就是想问自己有没有舍不得他。有没有呢?叶青阑自己也说不好。

薛靖淮一见他笑,忽地来了装疯卖傻的劲儿,捂着胸口嗔怨:“你笑什么,笑得我心头发颤。”

“新鲜,我笑也招你了?”叶青阑喝了口酒,把玩着手里的酒杯。

薛靖淮凑近了些,油嘴滑舌的:“谁让你在我心坎里笑,你一笑,我这心就突突跳!”

叶青阑没忍住,“噗嗤”一口酒喷在他脸上:“你这都从哪儿学的?怎么说也是堂堂督军,成何体统?”

薛靖淮顶着满脸的水珠,像得了夸奖的大狼狗,摇头摆尾地献媚:“青阑,督军算什么,哪怕成了总统,我也愿意当你的马前卒,别说提桶,提鞋都没问题!”

叶青阑从怀里掏出一块叠得四四方方的手巾,递给他:“得了,别贫了,擦脸!”

捧着尚留体温的手巾,薛靖淮喜不自胜,心想,叶老板要是座冰山,自己就做一座火山,豁出一腔滚烫岩浆似的热血,对他好,天天烘着他丶捂着他丶暖着他,总有一天融化了他。

薛靖淮东拉西扯地跟叶青阑耍贱,二楼隔间里的楚皓珍听得真切,忍不住推门出来:“薛大帅,这么巧啊,我们又见面了。”

叶青阑楞了一下,薛靖淮也大吃一惊,谁能想到二楼除了他们还藏着大活人?

他环顾左右,警惕地问:“楚小姐,您怎么在这里,我明明已经……”

“已经清场了是吧,连老板也要清走吗?”

“哦……”他恍然大悟,立刻恢覆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原来汇崇楼是楚小姐家的产业,薛某吃了这些年,没想到缘分早就结下了。”

叶青阑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

“青阑,这位是楚皓珍小姐,楚烈臣将军的千金,也是我的那啥……订婚的对象。”

楚皓珍微微蹙眉,显然对这个称呼不是很满意。

薛靖淮向她介绍:“楚小姐,这位是叶青阑叶老板。是我的……”

楚皓珍的举止与上次见面大相径庭,似乎有抢白的习惯,不等他说完便接话:“知道,是你薛大帅鞍前马后效劳的主人,对吧?”

语气听起来很刺耳,薛靖淮不明白她为什么说话夹枪带棒,但她说得没错,所以他很有风度地笑了笑:“不错,叶老板确实是我的挚爱亲朋,顶头上司,当家主人,楚小姐怎么理解都没问题。”

薛靖淮不紧不慢丶风度翩翩地说出这种话,臊得叶青阑头皮发麻,打断他:“快住嘴吧。”

楚皓珍止住了他,好整以暇地抱起胳膊:“叶老板,让他说。”

薛靖淮却扯出一个无赖的笑:“我说完啦,楚小姐还有什么指示?”

这时,从隔间里又走出来一个人,瘦高个子,面容隽秀,不过耳的短发,穿成套的灰色西装,衣襟别着朵玫瑰胸针。

薛靖淮见他霜着一张小俊脸,想起来,这不是那天跟楚皓珍跳舞的娘们儿吗,看来十有九成是她的相好。

他装出吃惊的样子:“没想到楚小姐还有同伴,恕薛某眼拙,这位是哪家的公子?真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

那青年不理会薛靖淮的恭维,神色覆杂地看着楚皓珍,楚皓珍说:“她叫梁仞,她父亲是现任财政总长梁如海。”

“梁公子,幸会幸会,在下薛靖淮。”

楚皓珍扑哧笑了,却不说什么,梁仞对薛靖淮认错她的性别也不加纠正,她正在气头上,尤其是在这里见到薛靖淮,能憋着不发作已经算有涵养了。

梁仞从小在美国长大,是个一门心思走水路的人,两年前在戏园子偶然认识了楚皓珍,对她一见钟情。好不容易追到了手,却发现楚皓珍是个水陆并行的女人。这也不打紧,她对自己有信心,除了身上缺个物件儿,她与男人没有任何分别,地位丶金钱丶样貌,能力,甚至在床上,哪一样都不比男人差,楚皓珍没理由不跟她好。

后来,楚皓珍为使下野的楚督军能东山再起,接受了薛家的求亲。梁仞坚决反对,她却不以为然。谁不知道薛靖淮钟情一个男戏子,两人本就是同道中人,结婚不过是利益结合,做做样子罢了,有什么可怕?

“放心吧,跟谁结婚也不妨碍我们在一起。”楚皓珍信誓旦旦地保证。

不过梁仞还是不放心,打算趁横山宁子的生日晚宴,悄悄考察薛靖淮一番。

她大意了,宴会上竟放任楚皓珍与薛靖淮单独相处,就那么三言两语的工夫,楚皓珍回去之后,就不一样了。

薛靖淮身材魁伟,器宇轩昂,又年少得志,意气风发,在脑子不掉线的时候,少有女人见了不动心的。人算不如天算,在一场双方未曾见面的交锋中,梁仞就提前败下阵来。

订婚期限将近,楚皓珍今日把梁仞请来,就是要谈分手的事,没想到谈着谈着,薛靖淮浩浩荡荡地领人进了门,于是两人在隔间里全程见证了他卖蠢耍贱的经过。

“皓珍,你好好考虑,不要后悔。”梁仞撂下句话,头也不回地下楼去了。

楚皓珍娇蛮的脸上露出一丝忧伤。

刚才薛靖淮的话本来情理之中,可是,为何自己心里还是有点发酸,难道竟没头没脑地吃起了这个男人的飞醋。

她有点懊恼,这才只见过两面,要是真过了门,要如何控制自己不对他产生想法?

想到这里,她的脑筋像香槟酒瓶的木塞儿,“嘭”的一声开了窍:对啊!要是结婚了就是合法夫妻,老娘想怎么睡他就怎么睡他,为什么要控制?

她豁然开朗了,心情顿时舒畅,脸上漾满笑容:“薛大帅,你跟叶老板这顿我请了!”

哟,怎么突然像换了个人,薛靖淮一时没反应过来,嘴里还客气着:“楚小姐,不用不用,这怎么好意思。”

楚皓珍趋前两步——她个头只到薛靖淮的肩膀,擡起两只水汪汪的眼睛,步步紧逼,眼里的秋波简直要把薛靖淮溺死。

薛靖淮不知她要做甚,随着她的进逼步步后退,从容的表情中终于出现了一丝慌乱:“楚小姐,你丶你要干什么?”

当着叶青阑的面,楚皓珍伸手弹了弹薛靖淮的胸口,白纤纤的手指,隔着衣料抚弄他紧实的胸肌,似笑非笑地说:“听说薛大帅这里负过伤,等有机会,本小姐替你好好检查一下。”

薛靖淮被她搞得手足无措,瞠目结舌,一脸惊恐地转头看向叶青阑求助。

叶青阑一直冷眼旁观,此时目光相接,竟面无表情地把脸扭了过去。

“青阑他……他怎么了?”薛靖淮纳闷,且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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