袒露柔软处
十六进八, 意味着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晋级概率,除了贺宸和陈行锐的小组,没有人敢肯定自己一定能晋级, 因此排练的气氛也是前所未有的紧张严肃。
几乎所有小组, 都是没日没夜地泡在练习室里。
方愉辰刚刚结束一段舞蹈, 正仰头舒缓着着呼吸。潮湿的发丝随意的垂落在额头两旁, 稍稍遮挡着他略微疲惫的双眸。
“不行了!累死了!”彭逸踉跄着一屁股坐在地上,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前几天突围赛都快把我榨干了,这两天就剩半条命撑着了, 我现在急需休息来维持生命体征。”
突围赛比平时公演准备时间短,选手的压力也大, 那段时间无论是精力和体力消耗都很大。现在又紧接着准备八强一轮舞台, 很多人都是在强撑着。
方愉辰虽然没有参与突围赛, 却全程参与了祁惊玉的练习, 比别人更累一些。
不过因为有出道连轴转赶通告的经验,他现在还算吃得消。
看着彭逸的样子, 他不由得担心起祁惊玉来。同样都是新人, 况且祁惊玉的搭档还是冯逢, 也不练习情况知道怎么样。
方愉辰看着坐在地上不想动的人, 撩了发丝露出温柔的笑眼:“现在这个阶段,拼的不是唱跳功底了, 拼的是心态。”
“相信我, 只要我们能正常发挥,第一轮肯定能赢。”他鼓励着彭逸。
能留到现在的人,业务能力已经没有什么大的分别, 接下来的表演确实更考验舞台心态。
彭逸把自己撑起来,强行打起精神:“听你的, 最后关头了,冲!”
片刻后,练习室里再次响起了音乐。
晚上十一点多,方愉辰离开练习室大楼的时候,看到隔壁练习室里祁惊玉和冯逢还在练习。
他们的舞蹈节奏快丶幅度大,歌曲唱段也需要爆发力,单是隔着玻璃看就已经心跳过速喘不上气来。
这样的双人练习,他帮不上什么忙,所以没有打扰便先回了宿舍等待。
可是直到凌晨一点,祁惊玉都没有回来。
方愉辰等得心中不安,怕他们小组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决定返回练习室去看看。
深冬的凌晨寒风凛冽,他穿着厚实的羽绒服也感觉被吹透发冷。四周静谧,橘黄的灯光仿佛被冻住一般,照着没什么生气的枯枝。
楼道里已经很安静了,大部分选手都选择了去休息来维持生命体征。方愉辰踩着明亮的灯光,来到了熟悉的练习室门口。
他先是顺着玻璃窗往里看了看,在空旷的房间里只看到了一个人影。
祁惊玉正面对着镜子,一拍一动地重复着舞蹈动作。
方愉辰轻轻推开了门,细微的开门声在安静中格外明显,引得跳舞的人转头看来。
“还回去不休息?”他问道。
祁惊玉看起来很累了,连呼吸都有着疲惫。他情绪没有以往高涨,沉声道:“练习效果不是很好。”
“和搭档配合不是很默契?”方愉辰顾及着房间里的镜头,把和冯逢相处不愉快换了个说法。
两人心照不宣相视,祁惊玉会意地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
“回去休息吧。”方愉辰没打算让人以这种状态继续练下去,于是直接去拿了祁惊玉的外套,要把人带回去。
“我想再练练。”祁惊玉有意拒绝。
方愉辰平和道:“你要分清你跳舞是为了发泄情绪还是为了练习。”
他认真地看着过去:“如果是为了练习,就要保证质量。如果是发泄情绪,那就把音乐打开,什么都别管地跳几遍,累了就去睡觉。”
因为他自己也经常跳舞发泄情绪,非常清楚现在祁惊玉的状态并不是在练习,只是再跟自己较劲。
望着那双平静的眸子,祁惊玉细纠自己的情绪,发现正如方愉辰所说的,他并不是专心在练习。
“没关系,我等你回去。”方愉辰察觉面前人似乎还在压制着某种情绪,于是抱着衣服到一旁靠着墙壁坐下,就这么安静地等着。
半晌,祁惊玉终于按捺不住神色中的烦躁,快步走向控制台,把音乐调到最大声。
在震耳的音乐声中,他几乎是用尽全力在做每一个舞蹈动作。听不到自己呼吸声丶脚步声,他把整个人都沉浸在激烈的节拍中。
方愉辰就坐在不远处,看着那个对着镜子跳舞的人。有那么一刻,他仿佛看到了自己,他也是无数次将情绪发泄在狂躁的音乐中。
一遍丶两遍...直到祁惊玉感觉呼吸不能跟上狂跳的心脏,才停下来绕着一方地板缓行。他呼吸急促着,额头浸出了汗水,像是刚经过什么激烈对抗。
方愉辰起身去关了音乐,四周骤然安静空旷下来,只留了微微的耳鸣。
“等汗落落再走。”他轻轻笑着,话音徐徐安抚人心。
祁惊玉望过去,忽然觉得他的情绪裂缝被填补了什么,不像之前那样没有支点。
夜色很深,两人并排走在路灯下,影子被拉得时长时短。
“我平常情绪没有这么极端的。”祁惊玉第一次在方愉辰面前展现这么激烈的情绪,他怕人误会。
“我知道。”方愉辰笑起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也是这么跳舞的啊,你也没觉得我暴躁吧。”
这样说起来,祁惊玉有所记忆。只是...认识这么长时间,他从没见过方愉辰再以那种近乎故意消耗体力的状态跳舞。
他忽然向身边人看去,好似明白了什么:“当时你也是在发泄情绪?”
方愉辰轻轻叹了一口气,却仍说得轻松:“在见你的前一天,我的单曲计划被公司砍掉了。”
祁惊玉的心猛然收紧,连呼吸都放缓凝滞。所以当时方愉辰心情应该是极度不好的,可他竟然一点都没看出来。
或者说,方愉辰半点都没表露。
“我当时很气愤,很难过,也无能为力。”方愉辰敞开心底柔软的一角:“那是我期待了很久的单曲制作,很难受。”
他鲜有向别人袒露自己的情绪,可现在却没忍住向祁惊玉诉说。
祁惊玉心里不是滋味,方愉辰那几日每天都笑着,很难让人想到他经历了什么坎坷。
“等节目结束,再跟公司提。”他只能如此安慰,希望不再触碰那点软处。
方愉辰点点头,然后扬起声来:“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要好好休息。八强一轮比赛之后还有二轮,这么折腾扛不住。”
忽得,他笑起来:“你知道彭逸说休息是为了什么么?为了维持生命体征。”
维持生命体征这个词竟然颇有笑点,他便当个笑话讲了出来。
两人笑点是一致的,祁惊玉没忍住呵地笑了一声,踩着橘黄的灯光的步伐也轻松起来。
“你和彭逸配合得不错?”他若有所思地问道。
方愉辰点点头:“挺好的,一个挺好说话的弟弟。”
“和我比呢?”祁惊玉目不转睛地看着身边人,看起来十分在意这个答案。
方愉辰脚步微顿,忽然品出了一些争风吃醋的意味。他抿唇忍笑擡眼看过去,故意不解问道:“你是问两个人的配合,还是...你作为弟弟给我的印象?”
听到这么问,祁惊玉知道自己被捉弄了,却因没什么对策而无奈转头苦笑。
“合作,你永远是我的第一人选,至于弟弟...”方愉辰把人上下打量,随后笑着摇了摇头:“我感觉你没想当我弟弟。”
前半句让祁惊玉开心,他也没否定后半句,只是略微得意地笑着。
两人走在凌晨里,走过他们时常喝气泡水的灯下,成了走过彼此冬夜的人。
......
随着练习进程的推进,每个人都在凭一股韧劲儿坚持着,从早辰到凌晨,练习室里都会有音乐响起,成员之间的竞争心里也到达了白热化。
距离录制还有两天,谁都不肯放弃任何一点能练习时间。
相比于方愉辰和彭逸的相安无事,祁惊玉已经不知道和冯逢産生了多少摩擦,这些摩擦积累着,也消磨着彼此的耐心。
“不是!咱俩这个击掌能不能有一次拍上啊!”冯逢语调无奈地高扬着,几乎是在训斥:“你站位不要那么靠左!够不到!”
祁惊玉单手叉着腰,还在平复舞蹈后的气息,乌黑的眸子阴沉着,语气冷漠却还算平稳:“从我唱完到击掌只有两拍的时间,来不及走那么长的动线,你可以在站位的时候往我这边靠一点。”
冯逢极其不耐烦:“还得迁就你呗?我站过去就偏台了大哥!”
“咱们的舞台宽度比演示视频里宽很多,想办法改一下这个动作吧。”祁惊玉并不看他,语气里没什么感情。
冯逢舔了舔后槽牙,冷笑一声:“rap的舞蹈你说有一个八拍动作复杂跳不齐,改了!现在又要改动作!我知道你是富二代少爷,但是也不能什么时候都迁就少爷吧!”
话音落,练习室里安静了一阵,祁惊玉呼吸已经平稳,转身以漆黑富有压迫感的眸子直视过去,其中不悦显而易见。
“首先,跳不齐舞蹈不是我的问题,是我们两个人配合的问题,改动舞蹈是为了更好的舞台效果。其次,我没把自己当什么富二代少爷,也没让谁迁就。”他话音干脆利落。
冯逢不屑地笑了笑,显然对两句话都不相信:“不要用咱两个的配合来当挡箭牌,你跟不上就是你的问题,别他妈找借口。”
祁惊玉没有像那样发怒,以审视的目光把人上下打量了,轻轻扬了扬下巴问挑衅道:“你是节目组关系户吧,敢这么说话?”
毫无顾忌地骂人还不担心被剪辑出去,除非是知道即便为所欲为也没什么影响,这样嚣张跋扈的人,大多都是有背景的。
冯逢似乎被戳中了要害,目光闪烁而后恼羞成怒:“不用你管,我不是。”
否定都毫无底气,祁惊玉实在是看不起这种人。
两人现在的气氛僵持,却迫于明天就要彩排而不得不继续练习。无论怎么样,祁惊玉只打算把舞台呈现完整就好,因为那是他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