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关系
房间里的灯亮了一夜, 方愉辰终究是抵不住醉意，在床的另一侧睡下。
第二天上午醒来时，酒意已将全消了。昨夜的惊慌忐忑, 也随着天光大亮减弱。他见祁惊玉还睡着, 便先去洗了澡。
吹风机声结束后, 方愉辰开门出了卫生间, 只见祁惊玉已经起来坐在床边，看着像是犯了错似的忐忑。
两人对视了一瞬，目光都有所逃避。
“醒了。”方愉辰露出温和的笑容, 如以往每一天一样。
祁惊玉双臂撑着膝盖，手掌相握在一起摩挲, 有些紧张：“我...我怎么在你的房间？昨晚没干什么吧？”
醉后一觉醒来, 自己在方愉辰的房间, 被子凌乱着, 方愉辰还在洗澡...这实在是不得不多想。
方愉辰暗自紧张着，面色不改试探道：“你...不记得了？”
这么一说, 祁惊玉仿佛被针扎了似的, 猛然站起来慌乱着：“我要记得不就不问你了吗？”
两人对视着陷入沉默, 方愉辰仔细观察确认是没有记忆, 这才松了一口气。
沉默是焦灼的，祁惊玉脑海里有无数猜测, 目光渐渐由慌乱变得认真：“发什么事情你可以直说, 我会为我做过的任何事情负责。”
方愉辰看人那副神色，便知道想远了，他无谓地轻笑偏头, 往墙角的玻璃碎片示意了下：“你对它负责吧。”
他确实感谢这只牺牲了的玻璃杯，不然今早就是两个人对着凌乱的衣物和一床狼藉相顾无言了。
祁惊玉看着碎片, 依然没记起发生什么：“我摔东西了？”
“不小心碰掉的。”方愉辰尽量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昨晚你到我房间来了，还不带房卡，我就只能让你睡这儿了。”
他没敢说实话，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场荒唐又混乱的接吻，害怕两人之间会因此有了芥蒂。
到此，祁惊玉才松了一口气，觉着应该是没发生什么不可弥补的事情。
前台给开了房门，他得以回到自己的房间，却总觉着哪里不太对。
手机屏幕磕了一角，像是摔在地上那样。可他记得，睡醒时手机是放在床头柜上的。
祁惊玉思索着，随手滑开了手机锁屏，没被关闭的蓝色蝴蝶图片赫然出现。
他顿时怔住，手机怎么会显示这张图片？
蓝色蝴蝶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了。翻出了这张图，然后去找方愉辰…
应该不会！他即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毕竟刚才方愉辰云淡风轻，自己也衣着整齐，肯定没什么事情。
但是万一方愉辰故意隐瞒呢？毕竟酒后乱性太不光彩。为了遮掩，方愉辰给他穿好了衣服又闭口不提？
祁惊玉这么想着，立即大步往门口走着，想去问个明白。
可手指碰到门把手，他又觉得这个想法荒谬。
去问当晚两个人有没有发生关系？这话问出来，就算是没有他们之间也会变得尴尬。
况且，如果真的是方愉辰有意隐瞒，那就是不想别人知道，包括他这个当事人。那再追问，就显得咄咄逼人。
不对，还是应该相信方愉辰的，说没有就是没有。
祁惊玉脑子里跑火车似的过了许多想法，竟发现自己也变得举棋不定。
很奇怪，他之前从来不会对什么事情瞻前顾后，现在却也有了不敢和担心。
……
当天下午，他们一道返回了北京，只不过接下来的工作并不是一起。
祁惊玉要去公司，敲定数字专辑进棚录音的事情，而方愉辰则是拍摄杂志和采访。两人都没再提醉了的那一晚的事情，正如什么都没发生。
某些时刻，方愉辰会有些后悔，后悔为什么没在当天的聚会上喝的大醉。这样就能倒头昏睡着不去开门，或者干脆不会清醒，记不起所有事情。
拍摄现场嘈杂着，他的心也没有一刻平静。当时两人在床上拥吻的画面，一遍又一遍再脑海里闪过，刺激着每一根神经。
分开的两天里，他甚至不敢和祁惊玉有过多的微信交流。只要看到那个置顶联系人发来消息，心脏就收缩地剧烈。
可越是如此，越忍不住翻看之前所有的聊天记录，那段风声丶某天的星空，一个很有意思的饮料瓶...
忽然，方愉辰看到了一个音频文件，是之前祁惊玉发的夕阳曲的主旋律，还等着他来编曲。
原来，他们之间早已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无论何时回看，都能发现未来的影子。
夜晚，祁惊玉靠在练习生宿舍的床头，入神地盯着手机屏幕上的蓝色蝴蝶，是醉酒那晚打开的那一张。
深思半晌，他都记不起来具体发生了什么。如果是和别人酒后睡在了一起，他根本不会往那方面想。
可那是方愉辰啊...是他早就有了疯狂念头的人。
夜色寂静，祁惊玉点开置顶的聊天框，犹豫了许久，发送了[晚安]两个字。
这两天没见到面，交流也少。可他们依旧会互相道晚安，仿佛只有如此这一天才完整。
直到2月17日，两人有了双人通告，是之前保湿水乳的商务直播。
方愉辰到达现场时，祁惊玉已经在妆造。进入化妆间，两人的目光在镜子里交汇。
这他们一次见面后，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咖啡。”祁惊玉递过去一杯早就点好了的咖啡。
方愉辰自然接了过来，带着微微的笑意，神色平和：“什么时候进棚录音？”
只要他想隐藏情绪，人们便只能见到他春风和煦的一面。
“20号。”祁惊玉答着：“三月初会官宣新歌见面会，紧接着就开票。”
说罢，他疑惑看去：“你的单曲怎么没动静？”
按理来说，两人的进展应该是差不多。
方愉辰其实已经料到了，过几天经纪人就会卡着最后期限找他谈合同续签，一切能够拖延的资源，都会成为那时留下他的筹码。
他们并没有太多闲聊的时间，工作人员便已经来沟通台本。等到妆造完成，便是熟悉的拍立得环节。
两人都是白色衬衫，肩膀轻轻贴在一起笑着望向镜头，如之前每一次营业一样。
不过这次，方愉辰在刻意把控着分寸，会在对视时下意识收回眼神。他怕自己靠得太近，会勾起被藏起的胡思乱想。
下午两点，直播正式开始。直播现场里明亮，桌子上摆放着産品和鲜花，两人认真而热情地介绍着産品功效。
“接下来我们来回答一下粉丝宝宝们的问题啊。”主持人推进着流程，到了和粉丝互动的环节。
直播间里有十几万人，只有在稍微卡顿时才能看清弹幕。
“这位叫月色海里我和你的粉丝朋友问：问一下祁哥，送给小鱼的那张画，能发一下原图吗？”
祁惊玉很果断地摇了摇头：“不能。发了原图被翻印，就不是全球限量了。”
方愉辰温柔地笑起来，在镜头前营业中，他理所应当地接受了这样独一无二的偏爱。
[啊啊啊啊啊遭受重创！]
[专属定制，小鱼买断了版权是吧呜呜呜呜]
[好会宠，我直接升天！！]
[强降雨你别太得意！！有老婆了不起啊啊啊！]
[再画一张能发原图的行不行？]
弹幕中沸腾起来，粉丝们被这样明晃晃地偏爱集中心扉。
“最后一个问题。”经过几个问题后，主持人有意结束：“id是小板凳的粉丝朋友问：什么时候还能看到二位的双人舞台。”
这个问题，戳中方愉辰心中最不愿面对的事情，令他有一瞬迟疑：“看机会吧，我们两个也一直在创造着能一起登上舞台和大家见面的机会。”
听到这个回答，祁惊玉也才意识到，原来一起登上舞台，已经成为了未知数。他们不能每次表演都理所应当站在对方身边，甚至某些计划里，已经没了对方的参与。
就像这次迷你数字专辑丶往后的见面会，还有其他个人通告。
回看过去，《double universes》竟然成了乌托邦似的，是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和彼此享受舞台的日子。
“一定有机会的。”祁惊玉附和着肯定。
直播的最后环节，是切合[花香清透水乳]的産品基调，两人共同来编一个花环。
祁惊玉在鲜花里寻找着：“有茉莉就好了。”
方愉辰听见了这句话，心中跃动了一瞬却没回复，只是自顾插着花。
他拈了簇满天星细心修剪，然后固定到花环上。忽然，祁惊玉的手拿着雏菊覆过来，点缀在满天星旁边。
温热的掌心和柔软的指尖相碰，方愉辰顷刻记起了那晚他们握着的手，不由得呼吸一滞，稍稍把指尖收回。
再轻微的触碰，也会像针尖刺过一样，留下难忍的痛意。
......
直播结束后，他们马上又要分别去各自工作。
“4月10日我的第一场见面会，你来做嘉宾吗？”祁惊玉趁着分别之前，直接做出了邀请，他在创造着两人还能同台的机会。
方愉辰已经穿好了外套，动心却依然理智：“那是你个人见面会，我去不合适。”
毕竟都是独立艺人，不能过多参与对方的个人活动。
祁惊玉往前贴近了几步，知道要怎么哄人，只藏笑低声道：“师兄撑撑场子也不行？就一首歌。”
众多称呼里，方愉辰最抵不住师兄两个字。双人舞台的吸引力实在太大了，他几乎是即刻便动摇了，无奈指了指团队：“问他们，我说了不算。”
“当天空出时间，准时到场。”祁惊玉笑起来，虽然还没问，却已经做好了一定会让公司同意的准备。
方愉辰没有直接答应，因为四月的身在何处还渺茫未知。他只轻轻一笑，向人招手告别，出了房间。
......
后边几天，他们一直在不同的城市，没什么机会见面。
祁惊玉按时进了录音棚，录制了四首歌曲，有一场时尚盛典和商务品牌推广的活动。
方愉辰在一档户外综艺当飞行嘉宾，还有个人直播和品牌落地见面。整日不是在飞机上就是在镜头前，连休息的时间都少之又少。
2月23日，他们一起出现在综艺节目中，并在节目结束后接受了几个小时媒体采访。两人见面即工作，甚至没什么时间聊聊最近干了什么。
然后就是匆匆地分别，各自踏上飞往不同终点的航班。
热搜上依旧会出现两个人名字，只不过没有再频繁排列在一起，是个人词条比较多。
如同所有个人艺人一样，他们有着自己的工作，同框不过是顺应时势和公司安排，没有天天见面的选项。
没有对方的陪伴，他们完全能独当一面。但却仍然在看到镜头时，回想起和彼此的点滴。
这段时间，无论走到哪里，方愉辰都会带着笔记本电脑。一有空就会打开音乐制作软件，给那首夕阳曲的主旋律编曲。
指尖轻敲过无数次面板，每一个音符印入脑海。偶尔听得入神，便像是回到了那个练习室里的黄昏。
两个人靠在练习室里，身边只有彼此，被大片金色的阳光铺洒，无所顾忌地望向对方。
方愉辰一面想从执念里抽身，一面又忍不住地沦陷。就像他不敢把晚安说得暧昧，却在一刻不停地编织着可供回忆的旋律。
3月1日凌晨，方愉辰结束了综艺的拍摄，疲惫地踏上飞回北京的航班。
刘珺找他回公司，谈一谈合同的事情。
该来的总会来，一直刻意逃避的事情也终究要面对。
上午十点，他踏进了公司的会议室，刘珺已经在了。
“最后的期限了，谈谈合同吧。”刘珺面前摆着文件，十分强势：“公司从来没有对其他艺人这么宽容过，你好好考虑一下。”
一般艺人，提前几个月就会续约。如果有走的念头，那就会被卡紧资源，在离开前都是空白期。
这次这么宽松，无非是看着翻红又有大热cp，舍不得这样的热度。
方愉辰拢了大衣坐在座位上，并不擡眼，声音冷清道：“我的单曲计划，一直被拖着。”
“续约后立刻进行。”刘珺回答。
果不其然，方愉辰眼神了然，拖这么久就是为了今天当筹码。
但是那首单曲已经可有可无，并不是什么要命的事情。他还有意向留在公司，完全是在乎祁惊玉而已。
“之前提到的专辑和舞台呢？”方愉辰很平静，逐条询问。
刘珺抱着手臂：“七年，保证你两张专辑，演唱会需要看情况。”
方愉辰无奈又释然一笑，七年两张专辑，根本没打算让他在音乐领域发展。
“两张专辑是打算今年和明年，趁着我还有热度就做完吧。”他调侃着，太了解时音锐星了。
刘珺笑里藏刀：“不然呢，你能保证你红七年吗？”
这样的话对于方愉辰来说没什么杀伤力，他淡然继续问：“我上学的事情呢。”
“你才刚刚翻红，今年一定是上升期，应该以工作为主要。”刘珺答着。
当初提的要求一件件被拒绝，方愉辰已经无心再纠缠下去。
接下来的七年，不能荒废在这个烂透了的公司里。
可是，他和祁惊玉又该何去何从…
“现在有一个制作人找你唱ost，还有两个音综的资源，一个和祁惊玉双人的时尚庆典。”刘珺把筹码一个个摆出来：“如果续约，我们立刻签下所有合同。”
好的资源都被当成了条件，方愉辰心如止水已经不抱有任何期待，甚至不为这些资源所动。
刘珺自知拿捏了命门，笑道：“况且，祁惊玉还在公司。你们两个…关系不错吧，他应该也不希望你走的。”
“他前几天还跟我说，希望你能去他的首场见面会。如果续约的话，公司会安排你作为神秘嘉宾出场。”
说起祁惊玉，方愉辰的防御崩塌了一角。被期盼的见面会，还有他们幻想过的所有。
有那么一刻，他动摇了…祁惊玉是他唯一还在犹豫的理由。
“公司想用你称托我？”
“不用把自己定义成牺牲品。”
漩涡似的回忆中，这句话响在耳边。祁惊玉曾经因为公司的安排，认真地说过这句话。
祁惊玉是不希望他牺牲自己的，哪怕是为了能站在一起…
一座越发坚固的堡垒，在方愉辰心中搭建起来。他笃定着，自己还有自己的路，妥协不能换来长久。
快速地心脏中，他眼神清冽起来，坚定地道出几字：“不续约。”
“你可想好了！”刘珺意外，着急地坐直了身子：“你和祁惊玉的势头可很好。”
方愉辰不想再费口舌，直接站起身来要离开。
“上了个富二代的床，硬气了不少。”刘珺戏谑笑着，自顾嘟囔。
方愉辰背后一冷，骤然停住脚步回头看去，目光锐利：“什么？”
刘珺后仰靠着，神色不屑：“还能是祁惊玉追的你？除夕夜上了人家的豪车，三亚酒店同床一晚…”
随即，她呵呵地轻佻一笑：“别跟我说你俩只是镜头前营业的关系，我干这行二十年了，艺人之间有没有一腿还能不知道？”
屋内气压很低，方愉辰胃里翻江倒海，心脏只快跳出来。原来公司里已经在这么传，传得肮脏不堪。
“我们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他说得冷漠，却在刘珺无所谓的笑容中显得苍白。
“行了，你说没有就没有吧。”刘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哄小孩似的附和着：“给你机会考虑，直到3月20号，期间我们会保证你的正常工作。”
会议室的开了又关，房间里陷入死寂。方愉辰僵在原地，一遍又一遍回忆着刚才的话，太阳穴被绞得生疼。
那语气绝对不是再说正常恋爱，而是十足十的讥讽，是说着他出卖自己换来祁惊玉的庇护。
他不知道事情是何时发展到这个地步的，把两个人那些无可替代的并肩，传得龌龊。
方愉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公司的，只是今天的太阳格外刺眼。他擡着头被晃得眼眶酸疼，只能存些湿润来缓解。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他没什么意识地拿出来看，是祁惊玉打来的微信电话。
他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调整了语气，接通电话：“喂？”
“看没看到见面会的开票？”祁惊玉语气很欢愉：“每场两千人，一共四场，10秒售罄了。”
方愉辰苦涩地笑了下，语气温和：“看到啦，迈出了个人舞台的第一步。”
“还有，你给我发的音频我听了，大师水准。”祁惊玉夸赞着。
那个夕阳曲的伴奏，方愉辰上飞机前发了过去。他不忍打断对方高涨的兴致，尽量也开心着：“喜欢就好。”
“我填个词，到时候可以在见面会上唱。”祁惊玉已经有了打算：“到时候编曲一栏，会写你的名字。”
“我…”方愉辰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想说他去不了首唱会了。可是，电话那头的人正高兴着，现在说未免有些残忍。
“后天你回北京我们见一面？”他想当面把事情都说清楚。
祁惊玉欣然答应：“好啊，我是晚上8点落地北京，到时候联系。”
挂断电话后，四周风声喧嚣。方愉辰漫无目的地走在惨白的阳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