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分钟前,她杀了那个男人,但这并不是寻仇或者斗殴失手,因为实际上直到今天晚上之前,他们两人还素不相识。
在接近晚上的时候,她穿着校服拎着书包,漫无目的地逛到某个小巷里,看到那男人正蹲在黑暗中一边吸着烟,一边咒骂着今天的运势,听起来是沉迷柏青哥输了不少,正在对柏青哥所属的公司和完蛋的日本社会发表着自己的愤愤不平。
她看着那个身影,站定了几秒钟,然后走了过去,男人正低着头抽烟,一道阴影忽然站在了他面前,把本就阴暗的巷子遮得更黑。
“您好?”,随着一声清脆的问好,男人抬起头,看到不可思议的女孩站在自己面前,正有点尴尬地微笑着。他愣住了,在这个昏暗的巷子里,仅仅凭借远处的微光,都能察觉她那令人心头一空的美丽。
“您好,我叫和花,我离家出走了,今晚没有去处,现在又饿又累,您可不可以带我吃点东西,给我一个住的地方?”,在他审视的目光中,名叫和花的女孩自顾自地一口说气说完超长的自我介绍,像是为了避免被打断早就打好了腹稿。
一口气说完后她顿下来喘了口气,然后双手轻轻合十,怯怯地摆出拜托的手势,“以、以后会还给您钱的!拜托了!”
说那些话时,她稍微攥着校服的裙角,眼神不安地游移着,偶尔对视到男人审视的目光,就害羞地笑笑,并理一理自己的衣领,那么端庄,又带着一点点几不可查的、幼稚的警惕。
那是鹿一般的眼神,只一眼就让人心头泛起涟漪,这女孩给人的感觉,就像只由丛林误闯城市的、怯生生的小鹿。
听完她的话后,男人愣了几下,像是不敢相信这样的天降好事。但旋即他眼中泛起精光,开始上下打量着她,从那张无暇的脸,到她整洁而服帖的校服,再到因光腿而在夜晚的凉气中微微泛红的膝盖。
老实说这种女孩并不罕见,每年都有很多这样的女孩散布在东京的角角落落之中,她们或许成长于东京周边的乡下地区,也可能来自东京都内,天真烂漫,不谙世事,很快就会花光身上的钱,然后要么灰溜溜地滚回家里,要么赖在东京靠着讨好男人过活。
但眼前这个无疑是此类女孩里的珍品,她的言辞和行为都那么地礼貌和克制,又有着学生特有的怯懦,想必是生长在一个家教良好而章法森严的家庭中,身为女孩却又对陌生男人缺少防备,看来是在父母的过度保护中缺少社会经验。
就这么简单打量几眼,一个从小泡在蜜罐子里长大、叛逆期跟家长赌了气就离家出走、以为外面世界也到处都是好人的深闺大小姐形象迅速浮现在男人的脑海中。他知道这种女孩到了叛逆期最不知道天高地厚,在父母的囚笼式庇护中一直顺利安全地成长,却误以为自己有多么了不起,离开了父母独自在东京也能闯出名堂,结果这就花完了钱,连怎么过夜都要找陌生人了。
难道今天在街机厅一整天的不顺都是为了这一刻?“这样啊,我知道了。”,他不再犹豫,起身就应允了对方的要求,为了让自己的目的性别显得太强,他靠着墙略微板起脸来,装模做样地关心了几句。
“虽然我是可以带你吃点东西啦,但是就这么分文不带就离家出走的话,父母会很担心吧?”
“我父母才不关心我。”,对面的小和花赌气般把头一撇,“他们只会把自己的意见强加在我头上,一点都不理解我。走之前其实我带了钱的……但是已经花完了,”,似乎是害怕对面的男人不相信自己,她从兜里摸出一个绒布制的蓝色钱夹,上面还坠着几个不知道什么动画角色的挂饰,这钱夹整体一看,就是那种女生喜欢的、过度装饰的物件,她把空空如也的钱夹张开来给他看:“你看,已经一点都不剩啦。”
“为什么找我?”,他露出怀疑的目光,像是不放心一样继续问着,这其实是做戏,打消对方疑虑的最好方法,是以一副清白者的姿态先行防备起对方。
和花闻言,似乎有点羞耻地双手向下,对点着手指:“其实……其实我刚才已经找了两个车站那边穿西装的大叔,但他们一听我的要求都拒绝了……可能是怕我给他们添麻烦吧?”,她撅了噘嘴,一副有点委屈的神情。
的确,男人心想,上班族往往有家有室,未必有胆子招惹这种漂亮得过度的女孩,因为漂亮女人总是带着无尽的麻烦,更何况在东京。
“小和花你啊,怎么不找警察呢?”,不知不觉间,男人的语气已经亲热起来,开始称呼她“小和花”。
“警察会把我送回家去的……我不想回家。”,她往后退了退,长吁短叹地说。
街上的混混们,往往具有一种被社会打磨出的机敏,这个男人也不例外。即使混街头也需要一定的眼色,判断他人好欺负的程度,才能防止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人,并且尽量榨取可以榨取的人。
“好吧。”,男人似乎打定了主意,“你饿坏了吧,那我们先去找个地方避风,然后给你找些吃的吧。”
男人眼看她的回答都没有问题,立刻答应了带着她寻找旅馆,这只漂亮的小肥羊随时有可能会被其父母找到,尽早吃到嘴里才是最重要的,等到她父母找到她时,他想必早已经扬长而去,无可对证了。
“真的吗?谢谢您!”,这愚蠢的女孩脸上骤然一亮,如同太阳升起,那张脸蛋的华美随着微笑让人内心一凉,紧接着是极度的燥热。他深深出一口气,还没离开巷子,他就已经感到躁动不已了。
两人走出巷子后,借着街灯,他看到和花一张素面无妆的脸,温润而精致,线条细软如信手勾画的仕女图,眼中似乎总有淡淡的哀伤,她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己身旁,意识到自己在看她时,又急忙强撑出一副笑脸。
“让父母担心总归是不好的,他们养大你也很不容易呢,幸好小和花这次遇到了我,不然今晚或许要睡公园了。”为了进一步稳住她,他主动搭起话来,继续塑造自己温柔可靠的大人形象。
“哼,他们还叫我滚出去,别再回家呢!”,和花却似乎不领情,气哼哼地把头一扭,继续数落着自己的父母,“父母总是这样高傲地控制着我们,实际上对孩子的理解有时还不如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多。”
“父母也很辛苦啊,他们要赚钱养家,也不能时时刻刻都照顾你的情绪吧?孩子也要学会体谅大人,说起来,我今天一整天也过得蛮辛苦的,店里有几个混小子一直在吵……”,他搜肠刮肚地想要挤些漂亮话出来,可最终说出口的东西还是有些干巴巴的,幸好和花非常捧场,在一旁频频点头称是,像是他发表了什么了不得的高论。这更让他坚信了这女孩对救命稻草不愿意放手的、委曲求全的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