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金贵的手。”，他想。
半手握法是他很久之前学过的东西，内容是在非商务场合，跟第一次见面的女士握手握一半即可，一般人一辈子或许也没一次使用的机会。本来已是快要忘掉的事情，今天只是看到朝歌伸过来的手，就忽然毫无阻滞地想起来了，仿佛沉睡的记忆触发了关键词从而被唤醒，甚至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在下意识地尊敬对方。
这是哀川和祈本都没能给他的感觉，但他对此虽然惊讶却并不觉得很意外，他知道世界上就是有这种人的，对方只是站在你面前，就让你不由自主地感到敬仰，同时你又清楚地知道那不是因为你太低了，而是对方太高，不是那种令人感到压迫的高高在上，而是仿佛生在云端，举手投足间就拨云弄月的高居天顶，遗世独立。
牧野朝歌微微点头，眼里对他的礼貌露出赞许，但并未表现太多，似乎习以为常。
两人一起收回手，她伸手示意陆子余请坐，自己则去墙边的岛台上为他准备茶水，陆子余看过去，发现这间宽敞的学生会室里配有相当大的岛台和橱柜，透明的柜子里放着很多他连名字都没见过的饮品，它们都封在各式各样形制相似的铁盒子里。
学生会室的三扇窗子在墙壁同一侧，擦得净若无物，半开的窗外树影婆娑，阴雨前的凉风流动进来，略略带起女孩们的发丝，属于夏日的慵懒这一刻仿佛忽然降临，这个一瞬间安静下来的会室有种让人心平静下去的魔力，他们四个人稍一息声，耳边就只剩叶与叶之间的摩挲和低语。
“学生会室有红茶，咖啡和热巧克力。陆子余同学想喝点儿什么？”，朝歌一边洗手一边问道，陆子余本来对麻烦这位气质尊贵的会长心有不安，但这么一晃神的功夫她既然已经走了过去，太过推辞倒也不好。
“红茶就可以了，麻烦牧野学姐你了。”
“嗯……”朝歌在某个橱窗里翻了翻：“这里有斯里兰卡、大吉岭、正山堂金骏眉……有喜欢的么？”
“挑学姐你推荐的吧，我其实不懂红茶，平时喝的最多的是勾兑红茶饮料。”
“陆子余同学很有生活气呢。”，虽然只听着声音，陆子余也能感觉到她背对着自己笑了笑。
一旁的翔子和哀川早已打闹完了，她们整了整衣服后已经各自落座了，哀川坐在了陆子余的旁边，翔子则坐在他们俩的对面。陆子余看了哀川几眼，用眼神表达着“如此学姐对于我这个新人而言是否太过高不可攀”、“草民今日不修边幅唐突之下无颜面圣”等复杂感情，哀川则言笑晏晏地装作没看到。
“我要一杯白水，拜托了，朝歌——”，哀川没心没肺的举起手，向正在冲茶的牧野朝歌那边叫了一声，然后转过头指着桌上的东西问陆子余：“来跟我们一起玩玩这个么？
“这是……？”
陆子余现在才有机会去看桌子上摆放着的东西，感觉像是一套卡片式桌游：桌子上是一个很大的卡片收纳架，上面整整齐齐的码放着很多套大小相同但颜色不同的卡片，每张卡片上都写着不同的内容。
“这是我们在学生会室里经常玩的一种自创游戏，简单来说就是从这一大堆取材自不同书籍和作者的的卡片里头抽取内容，然后互相讨论，轮流发表看法。听上去是不是有一点无聊？”，她嘻嘻笑，旋即肯定地表说：“但是实际上玩起来真的很杀时间，跟读书会和文化沙龙之类的比较像……哎呀解释起来还挺麻烦的，来一圈儿你就懂了。翔子，你们刚才玩的主题是什么？”
虽然这么问着，但是她并没有等待翔子的回答，而是直接拿起了桌子上唯一一个已被取出来的的那张卡片，自己看了一眼后，点头“哦”了一声，然后翻面展示给陆子余看。
“三……体？”，看到这张卡片背后的两个汉字并且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的时候，陆子余不禁感叹出声，接着哀川又把那张卡片翻转过来，正面的内容是“你认为庄颜是一名特工吗？”，日语写就的，但庄颜二字是中文。
“对，三体。虽然我是感觉和中国人聊三体有一点像和西方人聊哈利波特一样……我没别的意思啊！”，哀川双手虚推，示意不要误会，“你有看过《三体》吧？没有的话我们也可以换一个，这个架子上的问题种类非常丰富，文学、地理、哲学和动漫游之类的，什么问题都有，说是游戏，不如说是个找话题的工具。”
“就三体吧，我非常喜欢，看过不止一遍呢。”，陆子余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对这个话题充满了兴趣：“我们是要轮流发表看法吗？”
“是的。”，朝歌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她回来了，稳定的双手把两杯饮品分别轻放在陆子余和哀川面前，又微微转动杯子的把手，转到一个易于拿取的角度，桌子上原本就有两个杯子，那是属于之前她们两人的。
一丝不苟地做完这些，她在翔子的旁边坐下，长桌两侧的沙发上由此呈现出一种二对二相对而坐的态势。
朝歌落座后两腿并拢，双手交盖在膝盖上：“在你们来之前，我和翔子已经聊了一会儿了。我们两个的意见比较一致，那就是庄颜应该不是特工，短时间内训练一个如此合适的特工在我们看来有点儿困难。”
“我来说，我来说！”，翔子兴奋地举起手，像是上课抢答，似乎很有意给外国友人展现展现自己对于《三体》的理解：“毕竟罗辑的要求那么细化啊！不但要求了相貌、家境、学历、职业，甚至还有个很虚无缥缈的感觉，‘一眼就知道是她！’，可是千人千面，不同的人对感觉的定义是不一样的，这种意识层面的、难以界定的东西真的能够被训练出来么？”
“不能是提前训练好的吗？然后刚好撞上。”，陆子余问。
“小条件这么细化的特工，如果提前准备的话，会自由组合出多少种不同的款式？就为了应对这种难以预料的梦中情人式找人需求？未免太过于巧合了。”，翔子露出一副认真思考的表情，漂亮的眉头蹙在一起，有点婴儿肥的面颊紧绷绷的，一副自以为的侦探相，看上去倒有点令人忍俊不禁：“巧合啦巧合，在罗辑没有被选为面壁者之前，联合国也没有要向某人提供一个这样的女孩儿的需求，所以在全国范围内进行筛选，最多背景审查后进行一些简单培训反而更可靠……不，说不定不做任何培训才更可靠？”，她若有所思地用手指点着下巴：“这种事准备太多只会适得其反吧？”
陆子余点了点头：“是有道理，但面壁者的身边人这种位置，实在太重要了，对不对？很难想象会真的派一个普通人过去。如果罗辑要求的不是这么具体，而只是说想要一个秘书的话，应该能拿到那种世界前十公司甚至总统身边的超专业秘书，因为pdc（行星防御理事会）是无疑的精英主义，相比自己手里历经层层选拔的专业人才，没道理去相信一个普通本科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