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话，话题又回到了起点。”，哀川点了点头，向后一仰，放松地靠在沙发靠背上：“庄颜五年以来的表现到底是不是假装出来的？如果是，则她是特工；如果不是，那她就是个很棒的普通人。我们就先假设特工里面刚好有这么一号庄颜吧，身份什么的倒不是问题，毕竟pdc全权经办，罗辑想查也可以现场伪造嘛，pdc做出来的证件，假的都能做成真的。单说她这人的表现，五年诶，接受组织的任务扮演一个尽职尽责的天使，心灵干净到像是从实验室的培养皿里钻出来的。这个尺度真的很微妙对不对？既让人无法相信她真的存在，又觉得做到她这些事好像也没那么困难。”
翔子听到这里坏笑起来：“如果罗辑的描述最后锁定的是你，小唯你去不去？”
“我还未成年啊，”哀川咋舌：“即使对方是面壁者，这要求都太过分了吧？很难想象pdc会听取……呃，好像也未必不会？”
“为了人类的未来，请你忍耐一下吧，哀川同志！说不定这么劝你？”，翔子步步紧逼，神情促狭。
“那也不要！让我赞颂罗辑的意志和贡献我是愿意的，当他爱人就是另外的事了，而且我们还语言不通。”
“我可以给你和罗辑充当翻译。”，陆子余自告奋勇地拱火。
“你闭嘴。”，马上就领了哀川一句冷言冷语加死亡斜视。
“诶？难不成小唯有喜欢的人了？”，翔子见状，继续追击。
“害羞。”，哀川来了句樋口円香同款无表情害羞，“我喜欢的就是翔子呢。”
“呜哇真的？哭哭，人家也很喜欢小唯呢么么么么么……”。
这两个家伙又开始姬里姬气的，但陆子余对这种女生之间特有的亲密表现倒也没有少见多怪，他咀嚼着翔子和哀川之前的观点：“也许庄颜此人的象征意味很浓厚，代表着一种人类内心渴望的、纯洁如天使的生命形式。现实中或许很少能遇到，不过小说就是意外多发地嘛，日常再少见的东西，在小说里也会变得稀松平常，我觉得庄颜代表一种虽不可至，心向往之的感觉。”
“这么说就太狡猾了，这种正论会直接终结话题的!”，翔子对此论点表示抗议，“我们的探讨内容就是建立在基于现实的发散之上的嘛，假设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那么想象你内心的庄颜应该是什么身份，其实还是在谈自己愿意相信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吧？”
“也是呢，生天目同学。”陆子余略略惊讶于翔子的聪慧，这个一直耍宝的漂亮女孩似乎没有她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没心没肺，她清楚观点是人自我的投射，这样的人是可以认真讨论问题的，她不会分不清立场和情绪。
“她的一切表现都是那么的纯洁，带着一种让人心碎的天真。”，朝歌忽然开口，大体复述了原文的部分内容，“令人心碎的天真，这句话让我很动容，她是那么美好，仿佛焦土上一朵细弱的花，以至于我一开始猜测她会在爱上罗辑后被三体人毁灭，以唤醒罗辑对三体世界的杀意什么的……不过现在看来，这种猜测有点粗糙了，犯了通俗作品的路径依赖病。”，她在众人面前说出自己以前的样板戏猜想，不禁笑了笑，“前期我总是在考虑，罗辑是想着死后一了百了的，不那么想对人类负责，那么让他痛恨四百年后才能到达的三体舰队，才是解放他力量的上策，我相信再多的悲悯，也不会比切身的仇恨更激烈。”
“三体人要是真杀了庄颜，就坐实了罗辑真的拥有某种能力了，他的地位会更加稳固，甚至以后他要哪个女人就给哪个女人，因为被他选中都可能代表着什么。三体人希望地球人把罗辑看做被误选的废物，自己这边可以偷偷杀，但不能让他被人类重视，所以从他们的角度来看，这么做恐怕是不利的。”，哀川从另一个角度给出意见。
“某种意义上，带着孩子离开就是她的形象在罗辑心中的一次毁灭。”陆子余却顺着朝歌的想法说了下去：“她未必是完全自愿的，但也绝不可能是完全被强迫的。对于我们这些观众而言，拯救世界比享受惬意的日子更重要，所以我们有所遗憾但大体支持；但对于罗辑本人，对那个尚且玩世不恭，想要借着面壁者身份榨取pdc油水用于享受的花花公子而言，庄颜的出走可以说抹去了他内心的某种信仰。”，他略略抬起头来，环视三个凝神静听的女孩，“完美的人是不存在的，即使那么美好的、天选般的庄颜，或许也只是某人戴着的一张假面。”
有那么一两个瞬间，朝歌看着他的眼睛，陆子余也看着朝歌的眼睛。不同于哀川的温和轻巧与翔子的灵动快活，朝歌的眼神总是沉寂而安定的，如同一汪墨色的深潭，让人读不出她在想什么。
“不错的眼睛。”朝歌看着陆子余那双被哀川评价为女人才会有的眼睛，心中微微一叹，她脑海中一些悬而未决的事似乎隐约有了答案。
“美好一旦被打破一次，就再也无法回到最初的面貌么？”，沉默没有持续多久，朝歌轻声开口，她扎着稍微有些复杂的古意发型，发尾随着螓首的轻动，略略起伏如飞鸟振翼。
“早些认清现实，就能避免更多痛苦，但罗辑一开始其实是个浪漫的人呐，他那么玩世不恭，嘲笑着现实的荒唐，或许也只是内心深处太缺少某些事物……”，哀川神情平和下来，她不再微笑，眼底反倒有一闪而过的失落：“也可能是太清醒了，清醒的人总是懂得怎样才不会因他人而受伤，可这么聪明的人最后还是被拖下水了，并且一生都甘之如饴……这书是夏国人写的，我记得夏国关于这个道理有句很高深的话，是什么来着？大概意思就是说聪明人不谈恋爱。”。
“智者不入爱河？”陆子余回答。
“对。”，哀川微微点头。
“爱上一个人，就自然而然的爱上这个对方所生存的世界。对于一个花花公子而言，这或许是最好的解药了。”，陆子余尝了一口朝歌给自己的红茶，老实说甜度不太够，杯子容量也有点小，但是入口的确有种不可思议的香气，咽下去了，那气味却似乎还盘旋在他的口腔中，跟他以往喝过的便宜茶水和勾兑茶饮料很不一样。
“是毒药才对。”，哀川撇撇嘴，“要是这个庄颜最后没找到，罗辑一直对人类的美好和自己的能力不抱希望，至少他能舒舒服服地死掉。”
“哀川你是那种即使放着世界毁灭，也希望能安度此生的人么？”，陆子余忽然问，语气轻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