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男人听到开门的声响，转头看了过来，跟林岚和陆子余遥相对看，一瞬间，皇帝的气息崩塌了。
当年土财主西门庆好好走在路上，忽然被窗子上的叉杆砸到头，抬头正要骂的时候只见窗后的美人檀口微张，荆钗布裙也盖不住的妩媚，好似草窝里的凤凰。从此一见潘金莲误终生，成就了一段千古称颂的爱情佳话，虽然最终很遗憾没能得到暴躁小叔子的理解……此时那位局长脸上的表情简直就是西门庆看到了开窗后砸到自己头的潘金莲，表情外显轻狂而内蕴淫邪，让人感觉接下来连林岚这个“王婆”的引荐都免了，直接就可以喜孜孜连理枝生、美甘甘同心带结了。
面对这希冀而热切的表情，林岚一阵无语。她倒不是对局长的眼神有意见，因为她知道这眼神不是看她的，她只是想起来之前老祝叮嘱她的：“东山良那小家伙，虽然是日本人，但为人还是有点二兮兮的，活像个中式街溜子……你见到后就知道了。”
“哎哟，小林！你来啦？”，他开口了，竟然是地道得不能再地道的中文。穿着睡衣的中年人乐呵呵地从桌前起身走过来，还像个亲生的叔叔或者伯伯那样称呼着林岚，那语气和姿态，活像现在是大年初几，林岚和陆子余这俩晚辈来东京屯儿串门走亲戚来了。
从桌子后面出来后，林岚两人发现他还真穿着全身睡衣，在这层严肃的建筑中着实显得松弛感有点儿强了，外面那不明觉厉的挂画跟低调奢华的装潢，让人一路都在思考里面究竟是何等神人，结果来个这种货……某种意义上确实也是神人了。
随着他离开椅子走过来，办公室里的灯在无人指示的情况下忽然大面积亮起，照得整片办公室纤毫毕现，也让他得以到陆子余跟前上上下下仔细端详，时不时甚至还伸手想摸摸，这种过于热烈的态度搞得陆子余也略微缩了缩脖子。
林岚先前的200分夸张比喻，在这个男人的演绎下也似乎不再夸张，那种四下端详的炙热眼神既不是看美人也不是看财富，简直像伏特第一次看人造电火花，或者列文虎克第一次观察微生物——忽然面对世界新奇的那一面时，人的眼神就充满神圣的喜悦和无尽的狂热，这种眼神只会献给科学和发现，他热切地看着陆子余，似乎陆子余是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
看他看得没个够的样子，林岚只好无奈地先开口了：“东山局长您好，我是中执局的林岚，今天上午奉太一科学院的调令，带着陆子余来东京临时加入日本特执局进行援助，希望接下来的共事能够相处愉快。”，因为这位局长中文很好，所以她也就直接讲中文了，面对这么二的人，倒是衬得林岚都正经了不少。
这位东山局长这才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看了林岚一眼，知道流程还是得走，他伸手跟林岚和陆子余都分别握握。
这是陆子余今天握的第五双手，入手是不可思议的苍劲和粗糙，他边笑边跟陆子余握着，像是不舍得松开。
很难想象这么一个看上去甚至有点瘦弱的男人会有这样一双手，那无疑是一双战士的手。陆子余心里已经默默下了判断。
东山良边握手，边点头寒暄起来：“远道而来，辛苦，辛苦，是我太失礼了，来，咱们坐着说。”，他一伸手，示意一旁被沙发环绕的招待区，自己则走到小吧台后面，“喝点什么？有茶水、咖啡和果汁。”
陆子余不明所以地跟林岚一起落座：“麻烦您了，我们都要果汁就好。”，而林岚落座后看看这座大而空旷的办公室，忍不住问：“就您一个人么？这些事情应该秘书做吧？”
“今天比较晚了，所以就让秘书先回去了。”，局长一边倒果汁，一边向这边说着，立柜和小吧台距离这边很近，而局长是背过身去操作的，林岚和陆子余悄悄换了个眼神，陆子余看到了白眼和无语，林岚看到了茫然和疑惑。
“请。”，两个透明玻璃杯分别放在了他们俩面前，里面是橙红色的果汁，“西柚汁，我女儿爱喝，这里也就经常备着。”，他笑笑，像一个总是不经意向别人提及自己女儿的老父亲。
东山局长坐在两人对面的沙发上，整了整衣襟，“虽然任务书上应该已经写得挺清楚了，不过初次见面还是应该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东山良，日本特执局的局长，你俩远道而来，舟车劳顿，不周到的地方还望海涵。”
林岚心说你都已经穿上睡衣接客了，我看这衣襟整不整委实也区别不大了……她礼貌地微笑道：“希望局长多多关照了，也希望我们的事业能顺利。”
“上次我去你们那，你还怯生生的，没想到现在都这么大了，时间可真快，”，东山局长热络地说，林岚点点头，也笑，“是有日子了。”
陆子余心说我嘞个中文水平啊，这个客套话！这个惯用语！这比某些本土的人说得都好吧？他忍不住问，“东山局长，您的中文怎么这么好？”
“哦，”，局长笑笑，他看起来就像是那种很普通的中年男人，你甚至能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一点属于中年时期的心酸，“我以前去过好几次夏国，加起来可待了不少时间呢，除了普通话能讲，连方言都学了不少。”
“我们的交接文件，您过目一下？”，林岚从自己带着的手提包里把一份密封着的档案袋掏出来，递给东山局长。
文件袋的封口处居然是古老的火漆封。东周时期的夏国人发明了这种封信方式，用融化的松香石蜡之类的东西制成胶状，取一块放在装信封的纸袋开口处，再以发信者的印章将胶装的火漆压扁，拓出印章的图案，冷却后火漆封就制成了，在那个防掉包手段比较原始的时期里是一种相当好用的方法，可在现如今，这种方法应该早已被淘汰了才对，现代技术下，有无数种更隐秘和牢靠的封法。
那封文件的正面是“绝密”二字，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信息，背面是火漆封口，漆上的形状是一朵三瓣花，仔细看来，似乎跟东山局长身后那面旗帜上的花如出一辙。
这份文件到了他手里，封印也就完成了使命，他打开火漆封，从里面取出一沓纸张，信手翻了翻后开始仔细看起其中一张，林岚不用猜都知道，那张是陆子余的个人档案。
“真是不可思议。”，东山将文件在手里整了整，一并放到身侧沙发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以前我们这边一直都以为那个项目不可能成功的，没想到如今短短几年，项目的成果居然已经活生生地坐在了我的眼前。”，他抬头再度看着陆子余，凝重地叫道：“陆子余。”
陆子余听他叫自己，原本低头啜饮果汁的他抬起头来，正对上东山的眼神，此刻对方的眼神又复杂起来，不再热切，但更深邃了。
“就如档案所描述的那样，你现在才八岁，是么？”
满屋寂静，窗外雨打着漆黑的楼墙，淅淅沥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