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跟你说吧，如果我这个神经科学博士对国家的重要程度是10，十分重要，你的重要程度就是100……不，200！明白么？”，她一脸严肃，但是因为在陆子余面前谐惯了，她严肃起来导致的反差让陆子余也有点绷不住，像是成天忙活在厨房和打折蔬菜之间的亲戚某一天忽然操着假大空的名词开始聊量子速读和磁场枕头。
“听起来咱们那边是靠贩卖人口起家的，而且贩卖方式还是论斤称……”，林岚一严肃，陆子余就忍不住想吐槽。
“啧，你少给我瞎打岔。”，林岚被这个无疑的好槽给顶住了，不禁气结，抬手就给了他一个爆栗，敲得他“啊嗷”一声捂起头来鬼叫。
明明刚刚才说过他的重要性是自己的十倍二十倍，似乎陆子余在她眼里是件价值连城的人形瓷器或者人形美玉，别说砸了，摸一下都怕伤了光泽，结果这还没回头呢，一句话不对反手就是暴力伺候。
那个爆栗的敲击之流畅，手法之娴熟，位置之精准，无一不彰显着她绝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陆子余当然也不是第一次跟她贫。这个总是一下子就横眉立目的女孩就是这个风格，威风凛凛，像只小老虎，也像她爹。
“你刚还说我是国家的所有物，你这算是非法损坏国家财产……”，陆子余捂着头，试图从家国大义角度进行抗议。
“少废话，打坏了我给你治。”，林岚没好气地说着，边走边伸出一只手捂在他头上被敲的地方揉了揉，陆子余总喜欢草草对付这个关于价值的话题，她其实心里清楚，但说到底自己更多的也是无可奈何，他不想谈那怎么办呢？
“电梯到了。”，一边扯东扯西，林岚一边带着他拐进一个岔口，来到一个同样分布了八台电梯，每边四个互相对望的电梯间，按下其中一个电梯按钮。
电梯在这样的空闲时段里无人使用，正在待机中，几秒后就到了，他们一起走进电梯厢，陆子余又忍不住四下环顾，这边的电梯厢跟陆子余上来的那边一样宽敞，一样微不可查地启动，平稳到可怕地运行。
陆子余接受的训练让他对方位很敏感，他知道这和自己上来时的电梯间不是一处地方，不禁对这栋大楼的庞大更添一抹惊异，而林岚一路上想都不想，直勾勾地就走来了这里，他问：“你是不是已经把这里的位置摸得差不多了？”
“那当然了，来了之后刚安顿下，我就把楼里头能去的地方都转遍了，有备无患嘛。”，林岚对自己的素养不无得意，忽然口风一转：“花了那么多航空燃油，马不停蹄地把咱俩这上百公斤连夜运到东京来，姐姐我忙着摸地形收拾东西的时候，你小子居然在学生会室里头喝红茶聊小说，还是跟三个女生！”，她呲牙咧嘴，“这是不是腐化得太快了？”
“报告，是班长拉着我去的，我本来想严词拒绝的，但是她长得实在太不可抵挡了，回过神来时就已经被她拉走了。”，陆子余义正辞严，表示哀川唯的美貌属于不可抗因素，谁来谁都得送掉。
“这才见了一天别的漂亮女生，胳膊肘就向外拐，你以后要干什么我真不敢想了。”
从他们的对话就能知道，这两人的二货程度也是不相上下、臭味相投的，看着不像是那种能够委以重任的组合。
然而正如林岚所说，国家耗费了大量的航空燃油，只为将他们迅速送达日本、送达这座大楼，这样的待遇当然不是谁都能有的。他们带着神秘的任务飞越国境抵达东京，却始终有说有笑，在他们一直刻意维持的轻松氛围之下，似乎有某件心照不宣的事情悄然酝酿着。
“叮——”
电梯抵达顶楼，陆子余跟在林岚身后走出电梯。
这一层的装潢就不像是医院了，像是低调奢华的新派欧式风格别墅，灰色的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无直照的隐藏式打光考究而温和，墙上每隔几步就挂一副陆子余完全认不出作者的陌生画作。
那些画作毫无疑问是大师的手笔，笔触写意留白，充满日式浮世绘的味道，层次分明的古法颜料色泽沧桑又典雅，描绘着淹没陆地的巨浪与锦衣华服的女妖，越往深处，画作上的内容就越过激，直到走廊尽头最后一幅，难以言表的神明与恶鬼彼此交战，双方的旗帜插满了天上地下，血流凝聚成河，他们的身躯如同山峦，一只脚比河边的一栋房子都要大。
这些画作里的形象虽然都是日本神话里的形象，但内容却不像是日本神话，而像是世界各国神话的杂糅，陆子余对此不甚了解，他仅仅为画中狂暴得动人的笔触和意志多看了两眼，就跟上林岚继续前行了。
最终他们停在走廊尽头的一扇大门前，回望来路，悠长无人的走廊仿佛深渊的开口。这扇门比陆子余今天在天空岛学生会室所见到的那扇似乎更加庄严和奢侈，整体包覆在某种暗银色的合金之中，无形之中给人以沛然压力，仿佛门后藏着巨大的秘密。
无论哪个国家都有门面之说，一扇门的形貌风格，就是一个地方给来客的第一印象，陆子余站在这条气息看似低调却又奢侈内敛的走廊末端，站在这面厚重的大门前，不由得开始遐想门后面的人该是何等的风采。
但是林岚似乎没有这种多愁善感的无穷遐思，她伸手就把门推开了。
门内的空间巨大，入眼就是两扇左右分布的巨大落地窗，而落地窗中间的墙壁上挂着半面墙大小的暗红色丝绒旗帜，旗帜上绘着一朵造型奇异、呈现三瓣的中心对称的花，花下面有两只手虚托着。
旗帜之下的办公桌后坐着身穿睡衣的中年男人，眼镜后的双目透着疲惫、倦怠、日本怎么还不沉没等种种负能量，办公室里没有开灯，桌上的多屏电脑在他脸上反射出荧蓝色的光。
一时间陆子余和林岚都愣了一下。这副居家的打扮，感觉他们找到的不是局长，而是误入了哪个挣扎在温饱线的三流作家的家里，对方被妻子嫌弃被女儿疏远，刚刚在书里写了点愤世嫉俗的政治见解还被读者骂了，喜迎网哲结局的同时，身上的怨气凝聚成滴，感觉能复活十个邪剑仙。
但局长办公室这个地方无疑是货真价实的，没有什么三流作家有能力住这样的办公室，那面旗帜也不是谁都有资格挂在身后。
有能力背靠这面“三生花”旗帜的人，无论在哪个国家，都足以……呼风唤雨！
窗外的东京大雨滂沱，这个男人独坐这个高空之中的场所，默然背靠雨中的城市。他分明神色疲倦，却似乎有如山如海的沉静气息，仿佛阴影中的皇帝。